顔宓同宋安然在山裡面一共住了二十多天,快到四月的時候啟程下山。
一路順利回到國公府。
先回遙光閣洗漱換衣,然後再去上房見顔老太太。
分别二十幾日,顔老太太怪想念顔宓的。
見了顔宓,就招手讓顔宓到身前說話,仔細詢問了在山裡面的生活。
得知小兩口在山裡面的日子過得挺有野趣的,顔老太太也替他們高興。
然後顔老太太打發了宋安然,獨留顔宓在身邊說話。
很明顯,顔老太太有些私房話要單獨同顔宓說。
宋安然起身,笑着說道:“那孫媳婦就先回遙光閣。
晚一點,再和夫君一起去拜見婆母和公爹。
”
“去吧。
在山上住了那麼長的時間,如今總算回來了。
抓緊時間,趕緊将遙光閣收拾出來,你自己的嫁妝也要安置好。
”
顔老太太笑眯眯地說道。
宋安然笑道:“兒媳聽老太太,這就回去料理内務。
”
宋安然和顔宓交換了一個眼神,然後帶着丫鬟們離開了上房。
等宋安然走後,顔老太太又揮手讓下人們都退下。
等屋裡隻剩下祖孫兩人後,顔老太太才開口說話。
“大郎,你母親病了。
”
顔宓蹙眉,顯然是不相信周氏會生病。
顔老太太加重語氣說道:“這回是真病。
”
顔宓挑眉,心頭不太明白。
周氏病了,顔老太太為何會要特意關起門來,偷偷告訴他。
莫非周氏的病很蹊跷嗎?
顔老太太繼續說道:“你母親還在為飛飛過世的事情記恨着。
”
這一點顔宓清楚,可是依舊不能解釋顔老太太為何關起門來單獨說周氏生病的事情。
顔老太太歎氣,“大郎啊,不是老身說你母親壞話。
你母親為了飛飛,真的魔怔了。
”
顔宓挑眉,“是出了什麼事嗎?
還請祖母明示。
”
顔老太太壓低聲音,對顔宓說道:“前段時間,你母親借口身體不好,讓人請了道婆進府。
一開始老身也沒在意。
結果那個道婆接連三四天進府,一進竹香院就是三四個時辰。
老身總覺着這件事情不對,就派人去查了那個道婆。
原來那個道婆私下裡以巫蠱咒人賺錢。
你母親将那個道婆請到府裡,我真不敢想她到底要做什麼。
你母親好歹也是國公夫人,老身總要給她一點體面,就沒讓人去搜她的屋。
隻讓人将她看管起來,不準那院子裡的人出院門一步。
另外老身讓人将那個道婆抓了起來,就關在地牢你。
老身就等你回來親自審那個道婆。
看看你母親究竟在謀劃什麼事情。
”
顔宓緊蹙眉頭,道婆的事情可大可小。
如果那個道婆隻是普通的道婆,講講經文之類,也沒什麼。
偏偏那個道婆以巫蠱咒人賺錢,就不得不防周氏想行巫蠱之術。
自古以來,凡是巫蠱之案,必然會牽連一大片,死一大片人。
最有名的莫過于漢武帝廢太子,起因就是巫蠱咒術。
可見巫蠱咒術真正是害人匪淺。
周氏身為周氏女,國公夫人,自小被人精心教養長大。
以周氏的見識,不可能不知道巫蠱咒術的危害。
可是周氏依舊同那個道婆來往,可見在周氏心目中,已經沒有家族丈夫兒子,隻有一個死去的顔飛飛。
為了顔飛飛,她不惜将國公府陷入巫蠱大案中。
遇到這麼一個母親,顔宓也很氣憤,很無奈。
難怪老太太要關起門來同他說這件事情。
顔宓沉下心來,問道:“老祖宗,此事可有告訴我父親?
”
顔老太太搖了搖頭,“此事事關重大,除你之外,老身并沒有告訴第二個人。
你父親大約知道你母親又犯了事,隻是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。
你父親同你母親冷戰,要是知道了你母親同道婆行巫蠱咒術,隻怕你父親不會再容忍你母親。
屆時無論是休妻,還是将你母親送到庵堂内居住,對你還有四郎都有嚴重的影響。
為免你被動,老身先将事情瞞下來,就等你回來審問那個道婆。
要是你母親和那個道婆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,那此事就算了,以後小心防範着就行了。
要是你母親和那道婆真的在行巫蠱咒術害人,大郎,你身為世子,必須拿出一個章程來。
既能解決問題,又能堵住你父親,讓你父親不至于不顧你們兄弟二人對你母親下毒手。
”
顔老太太這番舉措,全是替顔宓還有顔定兩兄弟考慮。
可見慈愛。
顔宓心中感動,幹脆跪在地上,先給顔老太太磕了三個頭。
然後才重新站起來,坐在顔老太太身邊。
顔宓對顔老太太說道:“老祖宗,一會我先去見母親。
老祖宗放心,在沒有證據之前,我不會同母親對質。
等晚上的時候我會親自去審問那個道婆。
父親那裡,我也會親自五說明白。
”
“你能明白老身的一番苦心就好。
”
接着顔老太太又說道:“老身聽說你你媳婦十歲就開始管家理事。
在宋家的時候,宋家裡裡外外都由她打理。
當初宋大人被下诏獄,據聞宋家捐獻了幾十萬兩銀子給先帝修繕宮殿,宋大人才得以走出诏獄,官複原職。
宋家因為此事,傷筋動骨。
大家都以為宋家自此以後會一蹶不振。
可是沒想到,宋大人竟然會有魄力将宋家的産業全部交給你媳婦打理。
宋家産業在你媳婦手裡,不僅沒有縮水,短短幾年時間還翻了一番。
比起以前越發富貴。
可見你媳婦是個管家理财的好手。
我們國公府家大業大人口多。
祖宗幾代人積攢下來的銀錢,就算有金山銀山,也經不起一代又一代人的消耗。
這不,昨兒你二嬸娘還來老身跟前叫窮。
說去年年底下面鋪子莊子送來的收益,已經花費了五成。
今年才剛開始,去年的收益就已經去了五成。
再不想辦法開源節流,再過幾年我們國公府就得跟那些破落戶一樣寅吃卯糧。
老身就想着,幹脆讓你媳婦出面掌家。
你媳婦是世子夫人,又是我們顔家的宗婦,由她掌家,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
。
再一個,你媳婦本事了得。
她來掌家,老身相信,就算國公府攢不下金山銀山,至少能夠讓府中銀錢寬裕一點。
以後你們兄弟走仕途,需要人情打點,也不至于公中銀錢不湊手。
大郎,此事你意下如何?
”
顔宓想了想,沒立即給顔老太太答案,他說道:“老祖宗,這件事情孫兒需要和安然商量一下。
這麼大一個擔子,她一個人未必擔得起來。
再說,二嬸娘和三嬸娘那裡肯定不願意将管家權交出來。
”
顔老太太揮揮手,說道:“你二嬸娘,還有你三嬸娘那裡,你不用操心。
老身讓她們交出賬本鑰匙,她們敢不交。
大郎,老身也知道将這麼一副重擔交給你媳婦,的确有些強人所難。
她要是做好了,大家都認為理所當然。
她要是做不好,這府裡難免會有人說閑話。
但是,大郎你是國公府世子,以後整個國公府的前程都要落到你的肩上。
你媳婦是世子夫人,她遲早也要擔起這副重擔。
與其等到讓你二嬸娘三嬸娘将這個家敗光的時候才挑起這副重擔,不如趁着還有點積蓄的時候接手。
如此一來,你媳婦也有騰挪的餘地,不至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。
你說是不是?
”
“老祖宗的話孫兒都明白。
孫兒會和安然好好商量,先拿一個章程出來。
”
顔宓擲地有聲地說道。
顔老太太頓時笑了起來,“我就知道大郎是有擔當的人。
掌家的事情宜早不宜遲,你和你媳婦早早商量好了,也能早點接手。
趁着今年開始,現在接手還能做點實事。
”
“孫兒明白。
孫兒先告辭。
”
“去吧。
去看看你母親,同你母親好好說話,莫要刺激她。
”
顔宓點頭,“孫兒曉得。
孫兒不會刺激她。
”
顔宓離開上房,先回遙光閣,同宋安然彙合後才去竹香院見周氏。
偌大的竹香院冷冷清清的,院門口守着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,一看就不是善茬。
再看院内,丫鬟婆子們俱都無精打采的,一點盼頭都沒有。
如今的竹香院俨然成為國公府最冷清的院落,卻也是最奢華的一個院落。
周氏當家十幾二十年,弄了不少好東西到竹香院。
如今那些用公中銀錢購買來的好物件,全都成了周氏的私房。
就連國公爺輕易都動不得。
宋安然跟在顔宓身邊,走進竹香院,瞬間引來竹香院下人的熱切目光。
她們盼了許久,總算将世子爺還有少夫人給盼回來了。
有這二位在,無論如何竹香院每天還是有點人氣的,多少也有一點盼頭。
夏嬷嬷從屋裡迎了出來,“奴婢見過世子爺,見過少夫人。
”
“起來吧。
”顔宓闆着一張臉,極為嚴肅。
夏嬷嬷看着顔宓的臉色,小腿直打哆嗦。
顔宓這樣子,分明就是來者不善。
夏嬷嬷又朝宋安然看去。
宋安然神色平靜,從她臉上是什麼内容都看不出來。
夏嬷嬷沒敢多看,躬身将二人迎了進去。
周氏躺在床上,卧房裡是濃郁的藥味。
吃了一半的藥碗就放在桌子上。
可見周氏是真的病了。
再看周氏,面目憔悴,臉頰凹陷,臉色蠟黃,雙眼無神還帶着血絲,短短時間頭上竟然有了白頭發。
周氏身上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襦裙,顯得大了,袖子空蕩蕩的,而且顯得老氣。
平白的就讓周氏看上去老了五歲不止。
當初宋安然和顔宓離開國公府的時候,周氏還是中氣十足,一副長壽之相。
這才多少天,周氏怎麼變成了這個模樣。
難不成是受了什麼刺激?
宋安然暫時壓下心頭的疑問,上前給周氏請安行禮。
周氏看着顔宓,又看看宋安然,眼中總算有了一點點光彩。
她虛虛擡手,虛弱地說道:“你們回來了。
見過老太太了嗎?
”
宋安然在周氏面前盡量不說話。
一應事情還是讓顔宓去應付吧。
宋安然隻要躲在顔宓身後就行了。
顔宓在床前小凳子上坐下,他面無表情地說道:“兒子已經見過老太太,給老太太請安,說了會話。
然後直接來見母親。
”
周氏眼巴巴地望着顔宓,顯得很無助,又有幾分忐忑不安,還有一點點心虛。
她小心試探道:“老太太同你說了什麼嗎?
”
顔宓暗自冷笑,面上卻格外嚴肅,渾身散發寒氣。
這要是三伏天氣倒是挺舒服的。
可如今是暮春,還沒有熱到需要寒氣降溫的地步。
顔宓散發寒氣,着實讓人不舒服。
一旁的夏嬷嬷就一直在打哆嗦。
離顔宓最近的周氏更不自在。
她強撐着身體坐起來,“老太太是不是說了我的壞話?
”
顔宓闆着臉說道:“母親誤會了。
老太太隻是關心我和安然,問了問在山裡面的日子。
至于其他的,并沒有提起。
母親特意問起此事,難不成是出事了?
”
“沒有的事。
哪裡出事,無稽之談。
”周氏連忙否認。
卻是欲蓋彌彰。
宋安然瞧着這一幕,心頭疑惑。
看樣子他們不在國公府的這段日子裡,國公府的确出事了。
不過事情似乎被瞞了下來,所以周氏的态度才會如此奇怪。
宋安然暫時壓下心頭的好奇心,繼續看顔宓同周氏如何打機鋒。
顔宓挑眉,說道:“既然沒出事,那母親為何如此緊張。
似乎都出汗了。
”
周氏急忙擡手擦拭額頭,果然出汗了。
周氏一臉尴尬,心裡頭又驚又怒又擔心。
周氏輕咳兩聲,“大郎,你一去就是一二十天,期間連個問候都沒有。
一回來就疑心我,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。
”
“兒子隻是關心母親,擔心母親身體。
母親發這麼大的火氣,果然無論兒子做什麼,在母親眼裡都是錯的。
”
顔宓低頭,一副深受傷害的模樣。
周氏心頭一突,難得的竟然會不好意思,還有點内疚。
周氏語氣和緩地說道:“大郎,你誤會了。
母親怎麼會沖你發火。
你是母親肚子裡出來的,母親自然是盼着你好。
你不在的這一二十天,母親天天想你,想到茶飯不思。
就是擔心你在山裡面吃不好住不好。
你說說你們小兩口,去哪裡不好,偏要去山裡面。
住進山裡面,下一趟山多麻煩啊。
想吃點好吃的,都沒辦法。
而且山裡面蚊蟲多,水汽重,那地方真不是住人的好地方。
以後要出去散心,就去我們國公府在城外的莊園。
至于山裡面個溫泉小宅……”
說到這裡,周氏朝宋安然瞥了眼。
眼中全是冷意,沒有半點溫情。
可見周氏打心眼裡就不待見宋安然。
當然,宋安然也不稀罕周氏的待見。
周氏語氣也跟着冷下來,說道:“大郎媳婦有錢,也别糟蹋到山裡面去。
不如多置辦幾頃田地,為子孫後代打算。
花費那麼多銀錢,就為了泡幾天溫泉,那多浪費。
聽說你們還特意修了一條進山的路?
天啦,果然是錢多沒地方花嗎?
”
周氏話裡話外,全是對宋安然的嫌棄。
嫌棄宋安然不懂精打細算,不懂勤儉持家。
宋安然則含笑看着周氏,不發一言。
這種事情無需她出面,顔宓就能替她解決。
顔宓臉色沉了沉,說道:“母親,溫泉在山裡面,想要去山裡面泡溫泉,自然要開一條進山的路。
再說這是安然在娘家時候就定下來的事情,母親就不要多慮了。
”
言下之意,宋安然在宋家的時候花錢搞溫泉小宅。
不管花費多少銀錢,既然宋大人都沒吭聲反對,周氏就更沒資格挑三揀四。
就算宋安然繼續在溫泉宅子上面投錢,花的也是宋安然的嫁妝。
嫁妝屬于宋安然的個人私産,周氏更沒有指責的餘地。
宋安然自己的嫁妝,自然是想怎麼花就怎麼花。
周氏心頭憋氣,别提多生氣了。
顔宓這混賬小子,果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。
當然,顔宓沒娶媳婦的時候,對周氏也沒順從過。
周氏揉揉眉心,忍着怒意,柔聲說道:“我不過是提醒你們兩句。
你們小年輕,總覺着銀錢來得容易。
殊不知将來花錢的地方還有很多。
等你們有了孩子後,難道不要替孩子攢下一筆銀錢嗎?
要是姑娘,還得給姑娘攢一筆嫁妝。
另外,我們國公府的鋪子和田莊這幾年的收成隻能說一般。
這兩年我雖然不管家,卻也知道家裡面銀錢已經有些緊張。
說不定等到下半年就要開庫房吃老本。
還有你們二嬸娘三嬸娘根本就不是當家理财的料,國公府交到她們手上,遲早會被敗光。
我也是未雨綢缪,替你們小兩口打算。
你們手上要是有閑錢,與其投入到那些華而不實的溫泉宅子裡面,
不如多開幾個鋪子,多買點田地。
好歹也能有點出息。
将來還能留給子孫後代。
我這些話都是一心一意替你們着想。
你們要是不領情,那就當我沒說過。
”
顔宓說道:“母親誤會了。
母親的好意,兒子是明白的。
兒子以後會多注意這方面,争取多攢點私房。
”
周氏總算笑了起來。
宋安然看着這一幕,聽到周氏的一番話,心頭暗自想着。
周氏畢竟是當家太太,管了一二十年的家。
非二太太三太太能比。
也就是這幾年,周氏因為顔飛飛越來越糊塗。
但凡周氏不鑽牛角尖,将精力都花在自家人身上,周氏的日子絕對不是今天這副模樣。
當然,要是周氏像過去一樣精明厲害,繼續做當家太太,宋安然的日子肯定沒現在舒坦。
說不定真要到周氏跟前立規矩。
周氏笑道:“你能聽進為娘的話,我心裡頭就高興了。
”
說完,周氏咳嗽了兩聲。
顔宓關心地問道:“母親身體怎麼樣了?
”
周氏揮揮手,不想說話。
夏嬷嬷趕緊上前,說道:“啟禀世子爺,大夫說夫人是郁結于心,受刺激過度,才會病倒。
想要病好,就得靜養還不能受刺激。
”
不能受刺激?
這是在提醒他不能追究道婆的事情。
顔宓挑眉冷笑,說道:“母親,兒子已經命人去請太醫。
等太醫來了,給母親好好檢查身體。
無論是吃藥還是靜養,總之要讓母親的身體早點好起來。
”
“我沒大礙,不用麻煩太醫了。
”周氏輕咳兩聲說道。
“那不行。
母親身體重要,生病了豈能不請太醫。
”顔宓說一不二,不容周氏反駁。
周氏盯着顔宓,過了會,她笑了起來,“我兒孝順,我很欣慰。
”
宋安然暗自咋舌。
比起最初那幾面,周氏顯然冷靜了下來。
第一次看到周氏這般和顔悅色的說話,宋安然心裡頭是不安的。
她擔心周氏又在醞釀着什麼陰謀詭計。
而且顔宓的态度也有些奇怪。
明明是關切的話,可是宋安然卻從中感受到一絲嘲諷。
也是因為宋安然熟悉顔宓,才能察覺顔宓話語中的嘲諷之意。
至于周氏,一心一意地認為顔宓同她親近。
果然隻要她肯放下身段,聞言細語地同顔宓說話,顔宓就會自覺地親近她這個生母。
等到将來将顔宓籠絡住,屆時想做什麼都成。
至于道婆的事情,周氏心裡頭還保留着一絲僥幸。
或許顔老太太顧忌臉面,并沒有将此事告訴顔宓。
畢竟顔老太太連國公爺都沒告訴。
周氏有心同顔宓親近,想要修複同顔宓之間的關系。
于是伸出手,握住顔宓的手。
顔宓卻不動聲色的抽出自己的手。
他不樂意同周氏親近。
被傷害的感情,不是說幾句好聽的話就能修補好的。
顔宓囑咐夏嬷嬷好生照顧周氏,又讓周氏安心養身體。
等會太醫來了後,他會親自過問周氏的病情。
接着,顔宓就打算起身告辭。
周氏心有不舍,“大郎,為娘見了你就高興。
為娘已經很久沒這麼高興了。
今兒你再陪為娘再說會話。
一會再派人将四郎叫來,我們母子三人和和睦睦,開開心心的,豈不美哉。
”
“母親的身體需要靜養。
兒子留在這裡,豈不是耽誤了病情。
等改日母親身體養好了,兒子和四弟再來陪母親說話。
”
顔宓語氣柔和,态度卻極為堅定。
周氏眼珠子一轉,心知留不住顔宓,于是開口說道:“那不如就讓安然留在這裡侍疾。
”
宋安然暗自冷笑,周氏真要留她侍疾,後悔的人肯定是周氏。
隻見顔宓說道:“母親,兒子還要和安然一起去給父親請安。
侍疾的事情,不如兒子另外安排幾個得力的仆婦過來。
”
周氏臉色微變。
顔宓護宋安然護得這麼緊,讓她極為氣悶。
周氏差一點就要沖顔宓發火。
不過想到自己的計劃,最後還是将這口氣忍下來了。
周氏擺擺手,說道:“罷了。
讓安然來侍疾,萬一過了病氣給她,也是麻煩。
我這裡不用添人,有夏嬷嬷和心腹丫鬟們伺候,足夠了。
”
“兒子聽母親的,暫時就不給竹香院添人。
等将來母親要是覺着人手不足,我再給母親添人。
母親保重身體,兒子就先告退。
”
“兒媳告退。
”
宋安然跟着顔宓出了卧房。
兩人一走,周氏就沖夏嬷嬷怒道,“你看見了嗎?
宋安然那張臉,我恨不得撕爛了她。
”
“夫人息怒。
其實少夫人也沒做什麼。
”
“她什麼都不做,本身就是錯。
她身為兒媳婦,我都提出讓她侍疾,她要是識趣就該主動站出來,應下這件事情。
結果你看她幹了什麼?
她什麼都沒幹,就讓大郎幫她找借口推脫此事。
她就躲在大郎身後看熱鬧。
宋安然這賤人根本就是個内裡藏奸的。
我真擔心大郎被她蠱惑了,以後凡事都聽她的,那可怎麼得了。
”
周氏氣喘籲籲,也是氣的不行。
她做婆婆都拉下臉面,結果做兒媳婦的卻端着架子。
周氏這輩子就沒受過這種閑氣。
唯獨在宋安然身上,一而再再而三的吃虧,真是氣煞人也。
夏嬷嬷想勸周氏息怒,可是周氏怒火上湧,哪裡熄得了。
整整罵了兩刻鐘才算消停。
隻是這樣一來,周氏的病情又加重了。
等到太醫過府,替她診脈,當即就唬了一跳。
趕緊改了藥方,加重了藥效,讓下人煎服給周氏服用。
期間顔宓倒是來看過周氏一次。
至于宋安然,沒在周氏面前露面,隻是站在屋檐下安排下人們的差事,順便敲打竹香院的下人。
别以為周氏生病了,又被國公爺軟禁,大家就可以偷懶。
誰要是敢在周氏生病期間亂來,就算宋安然不收拾她們,顔宓也不會放過她們。
無論如何,周氏也是顔宓的生母。
顔宓豈能容忍下人苛待她。
忙過了周氏的事情,宋安然又随顔宓回到遙光閣。
此時天色已黑。
顔宓惦記着道婆的事情,卻不欲讓宋安然知道。
故此,他打算深夜去地牢審問道婆。
趁着現在還有點時間,顔宓想和宋安然商量一下掌家的事情。
二人在書房坐下。
顔宓鄭重其事地說道:“安然,我有一件要緊事同你商量。
”
宋安然原本是靠在軟榻上的,見顔宓如此嚴肅,她立即坐直了身體。
顔宓斟酌了一番,才說道:“祖母想讓你掌家。
”
宋安然挑眉,不過她沒有說話,她在等顔宓的下文。
顔宓握住宋安然的手,說道:“國公府這副擔子太重,遠不是侯府和人口簡單的宋家可比。
雖然這副重擔遲早會落到你的身上,但是我希望你能過幾年舒心日子。
一旦你掌家,自在的日子就會離你而去。
安然,我尊重你的意思,我不想你太辛苦。
”
宋安然沉默不語。
國公府的情況的确比侯府比宋家複雜十倍不止。
一旦接下掌家重擔,别說舒心日子,隻怕要不了多久,她在衆人眼裡就成了面目可憎的人。
顔宓見宋安然沒說話,于是繼續說道:“這兩年都是二嬸娘和三嬸娘在掌家。
她們二人能力有限,隻能守成,不能開拓進取。
可是國公府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,開銷也是成倍的增長。
到如今,國公府的收益全來自早些年置辦下來的鋪子莊子和生意渠道。
你若是接下這副重擔,勢必要想辦法開源節流。
要是做好了,那倒罷了,沒人敢說三道四。
可是一旦做不好,必然會引來無數的閑話。
我不忍心看你受苦。
如果你不願意接下這副重擔,我會和祖母商量,讓二嬸娘和三嬸娘繼續管家。
”
宋安然挑眉一笑,她問道:“大郎,你同我實話。
不用考慮旁人的看法,也不用考慮我的想法,隻說你自己的看法,你想讓我接下這副重擔嗎?
”
顔宓微蹙眉頭,猶豫了一下說道:“我想讓你接下這副重擔。
縱觀整個國公府,也隻有你能夠接下這副重擔。
”
宋安然笑了笑,“還有婆母。
”
顔宓卻說道:“母親能夠管家,卻打理不好外面的生意。
母親和你相比,相差甚遠。
”
宋安然抿唇一笑,“你這麼誇我,我會驕傲的。
”
顔宓輕撫宋安然的臉頰,“安然,你想掌家嗎?
”
宋安然抿唇一笑,“是,我想掌家。
”
宋安然從來都是遇到困難迎頭而上的人。
簡而言之,宋安然是一個喜歡權勢,想要掌控權勢的人。
通俗點說,她很有上進心。
這一點和顔宓極為相似。
既然有掌家的機會,為什麼要錯過。
宋安然将自己的手放在顔宓的手背上,“你會反對我掌家嗎?
”
顔宓搖頭,“當然不會。
我相信就算國公府複雜了十倍,你也有辦法處理好國公府上上下下所有問題。
”
宋安然甜甜一笑,“需要你幫我出頭的時候,你可不能推辭。
”
“娘子有要求,我自然不會推辭。
隻是你真的做好了掌家的準備嗎?
我們今日才回府,府中的人你都還沒認全,這個時候掌家,太過倉促了點。
我擔心你會壓不住下面的人。
”
宋安然笑道:“大郎,你放心。
我既然決定接下這副重擔,就會做好各方面的準備。
我會和老太太商量,請她先給我半個月的準備時間。
半個月之後,我再接管内務。
”
顔宓點點頭,“好!
祖母那裡我會去談。
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同我開口。
另外我會将小五留給你差遣。
你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,都可以問小五。
這府中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。
”
這麼牛逼!
宋安然頓時又高看小五一眼。
跟在顔宓身邊的人,果然沒有幾個是簡單的。
顔宓又叮囑了宋安然幾句,同時還列了一個名單給宋安然。
告訴宋安然,國公府每個主子身邊最得用的人是誰,什麼來曆,又有什麼本事。
宋安然看着名單,頓時對顔宓刮目相看。
顔宓整日裡在外奔波,本以為他不耐煩内院的事情,卻沒想到他竟然深藏不露,對内院的情勢别任何人都要清楚。
可見顔宓并不是真的不清楚内院的事情,他隻是不想将心思花費在這上面而已。
如今宋安然決定掌家,顔宓自然是傾其所有,想辦法幫助宋安然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國公府内部人員情況。
小兩口聊了小半個時辰,話題才算告一段落。
顔宓對宋安然說道:“我還要去見父親,和父親談一談公務。
你先休息,今晚就不用等我。
”
宋安然笑道:“我會給你留燈。
”
顔宓俯身,在宋安然的嘴角輕啄了一下,然後轉身離去。
宋安然拿着顔宓留下的名單,一個個的熟悉。
顔宓走出遙光閣,小五和小四就等着院門口。
小五悄聲說道:“世子爺,人就在地牢裡。
要不要小的将人帶上來。
”
“不用。
我們就去地牢,免得人多眼雜,走漏了風聲。
”
“小的明白。
”
顔宓帶着人去地牢審問道婆。
這一去就是一個時辰。
等顔宓從地牢出來的時候,時間已經快接近三更時分。
顔宓拿出手絹擦拭手指,他擦得很仔細,似乎手指上面沾染了很多的髒污一樣。
實際上顔宓的手指很幹淨。
顔宓一邊擦着手指,一邊問小五,“老太太歇了嗎?
”
“回禀世子爺,之前小三過來,說上房還亮着燈。
”
顔宓輕輕一笑,“走吧,随我去見老太太。
之後還要見國公爺。
”
顔老太太早就躺下了,因為惦記着顔宓審問道婆的事情,所以一直沒有入睡。
聽到外面傳來動靜,顔老太太當即就坐了起來,讓人出門看看,是不是顔宓來了。
丫鬟從外面進來,禀報:“回禀老太太,世子爺來了。
”
“快讓大郎進來。
”
“奴婢遵命。
”
顔宓被請進了卧房,此時顔老太太已經穿戴整齊。
顔老太太揮揮手,示意所有下人都退出去,這裡不用人伺候。
等人都退下去之後,顔老太太才問道:“大郎,情況怎麼樣?
”
顔老太太心裡頭還有一點點期望,期望着周氏找道婆,隻是為了誦經祈福。
可是看着顔宓面沉如水,顔老太太頓時歎息一聲。
她已經明白了,是最壞的情況。
顔老太太問道:“可有問清楚?
”
顔宓點點頭,“母親這一年多來一直記挂着飛飛。
飛飛的死,對她的打擊很大。
她心裡面一直恨着貴太妃。
這次她找來道婆,就是想用巫蠱咒術詛咒貴太妃以及魯郡王。
”
“她是在找死嗎?
她要死幹什麼拉着整個國公府陪葬?
”顔老太太氣的不行,口不擇言地怒罵出聲。
顔宓表情漠然,沒有說話。
顔老太太氣呼呼的,要是此事周氏成功了,貴太妃和魯郡王出了事,被人查出來,國公府有一個算一個。
别管國公府以前立下了多大的功勞,敢用巫蠱咒術謀害皇室成員,那絕對是抄家滅族的下場。
誰求情都沒用。
幸虧顔老太太發現得及時,幸虧她派人将道婆控制了起來,才沒釀成慘禍。
顔老太太揉揉眉心,鄭重其實地對顔宓說道:“那個道婆不能留。
道婆接觸過的人,身邊的親信都要清理幹淨。
”
一個道婆竟然敢參與謀害皇室成員,那絕對是要錢不要命的主。
這種人一旦脫身,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将此事說出去。
屆時國公府上下無人能夠幸免。
顔宓點頭應下,“老太太放心,孫兒會料理幹淨。
包括道觀裡的人,孫兒也會派人處理。
至于道婆親信的人,道婆這輩子做了無數傷天害理的事情,她是誰都不敢相信。
身邊也隻有兩個小道姑伺候。
這件事情她還沒來得急留下話就被老太太派人抓了。
不過孫兒擔心道婆會留下證據,所以孫兒會深挖道婆身邊的人。
”
顔老太太說道:“這件事情交給你去辦,我放心。
”
頓了頓,顔老太太又問道:“這件事情要不要告訴國公爺,你自己拿主意吧。
至于該怎麼處置你母親,老身也不會插手。
不過老身要提醒你一句,大郎,你現在隻是世子,還不是國公爺。
要是你母親背上不名譽的名聲,對你對四郎都會有影響。
就算我們國公府沒人亂說話,難保朝堂上不會有人拿你母親的事情做文章,害了你的前程。
所以如何處置你母親,你一定要三思而後行。
千萬不可莽撞。
”
“孫兒明白,孫兒心裡頭已經有了主張。
”
顔宓漠然地說道。
顔老太太歎了一口氣,“你母親過去那樣精明厲害的一個人,現在卻變得如此糊塗。
哎,她是陷入飛飛的事情不能自拔。
飛飛就是她這輩子的孽債,隻怕要糾纏她一生。
早知道飛飛會蠱惑了你母親的心神,當年老身就不該寵着飛飛,更不該縱着你母親亂來。
那時候老身總想着,你母親當家一二十年,是個拎得清的人,肯定不會亂來。
哪裡想到,為了飛飛,她竟然什麼都不顧了,連丈夫兒子都可以不要。
真是……老身都不知道該說她什麼才好。
”
“祖母不用自責。
母親變成今日模樣,不是祖母的責任。
祖母已經盡到了職責。
”顔宓平靜地說道。
顔老太太苦笑,“可苦了你了。
攤上這麼一個娘,最為難的就是你和四郎。
四郎的情況還有點特殊,你才是最苦的。
”
顔宓笑了起來,“孫兒不覺着苦。
再多的責任,孫兒也承擔得起。
”
“好孩子,老身沒有看錯你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