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色下,宋安然身穿白衣,寬袍大袖,腰間系一條紅色腰帶。
她端坐在琴前,十指翻飛,琴聲悠揚,讓這山中小宅平添一份生氣。
白一抱劍立在宋安然的身後。
喜秋則半跪在地上,正伺候着紅泥小爐,準備沖水泡茶。
喜冬則端來一碟殿下,安置在小幾上。
等宋安然餓了,就可以吃。
宋安然心情起伏,琴音也跟着她的心境變化。
時而歡快,時而憂愁,時而平靜,時而激烈,時而如春風拂面,時而如冬日寒風。
琴音伴随着小宅衆人,大家都聽得入迷了。
宋安然很少彈琴,可是每次彈琴必能震撼身邊的人。
宋安然低頭看着琴弦,無需思考,手指就能準确地彈出每一個音符。
這些音符早在數年前,就已經深刻在她的記憶中。
宋安然如同顔宓一般,學過的東西,見過的人,總是很難忘記。
宋安然擡頭,望着山腳下,顔宓何時歸來?
顔宓此次離開所為何事?
宋安然一想到顔宓,心也就跟着亂了。
心一亂,琴音也跟着亂了起來。
宋安然半點不在意,她彈琴隻求随心所欲,抒發情感。
所以即便她許久不碰琴,她依舊能夠彈出震撼人心的音樂。
夜色如水,層層疊疊,像是一層又一層的黑色紗布蒙住了天空。
三更将到,顔宓今晚還會回來嗎?
宋安然心頭有太多的疑問,還有擔心。
可是她卻不打算告訴任何人。
白一警惕地朝密林深處看去,那裡好像有人。
或者隻是她的錯覺。
宋安然不管是不是錯覺,她隻盯着下山的路。
那也是顔宓回來的路。
仿佛是永久,又仿佛是一瞬間,一個影子從天而降,手中提劍,直接朝宋安然刺來,又在離着宋安然面目兩寸遠的地方堪堪停住。
宋安然則始終鎮定如山,琴音流暢,絲毫不亂。
似乎她根本不知道有一柄劍正指着她。
隻需對方輕輕往前刺一下,宋安然的絕色容顔就會破相。
白一如臨大敵,一口氣提上來,瞬間又洩了。
隻因為那人便是顔宓。
顔宓自然不會傷害宋安然。
顔宓嘴角微翹,眼神邪氣,連帶着嘴角的笑容都帶着一種放蕩不羁的味道。
他低沉的嗓音伴着琴音,那樣的迷人,就像是直接鑽入了人的心裡面。
“安然,你為我彈琴,我為你舞劍。
”
宋安然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劍,接着她的目光順着劍來到顔宓的臉上。
熟悉的面目,熟悉的味道,連那個嘴角微翹的幅度都是熟悉的。
宋安然輕聲一哼,手中動作加快,琴音頓時變得激烈起來。
顔宓退後三步,伴着琴音舞劍。
宋安然的琴音激蕩人心,像是身在戰場,千軍萬馬從身邊掠過。
與此同時,伴随着琴音,顔宓的動作也是大開大合,激烈又勇猛。
他像是坐在駿馬上的大将軍,正在指揮着千軍萬馬沖鋒。
他身先士卒,殺敵衛國。
身邊血腥滿地,卻不改初衷。
琴音中帶着殺意,顔宓的手中劍更是殺氣彌漫。
周圍下人瑟瑟發抖,已被二人的殺意給驚住。
就将千鈞一發之際,宋安然的琴音突然柔和下來。
就像是戰争結束了,大将軍解甲歸田,來到春暖花開的江南,身邊是吳侬軟語的小娘子。
生活甯靜又幸福。
顔宓手中的劍也開始失去了力量,殺意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他就是像是在用舞劍逗弄身邊的小娘子,伴着鳥語花香,置身花叢中。
此時劍無需飲血,隻需同他一樣,塵封在某處,被世人遺忘。
可是劍不同意,他不甘心。
他生來就是要飲血的,生為戰場,死也願意死在戰場上。
而不是沉迷于溫柔鄉中。
顔宓手中的劍頓時光芒大作,他像是要掙脫開顔宓,回歸自己的世界。
宋安然的琴音也随之一邊,變得矛盾,變得激烈。
就像是兩個勇猛的男人在争論,在比試。
他們都想打敗對方,都想找到對方的缺點。
宋安然盯着前方的虛影,手指翻飛,琴音流淌。
原本這一切要繼續下去,卻不料在**處,琴音戛然而止。
宋安然的手依舊放在琴弦上,目光卻朝喜秋幾人看去。
喜秋知機,急忙帶着所有下人退出了二樓。
顔宓立在欄杆上,腳尖踩着欄杆,卻極為穩當。
他手中的劍仿佛是悲鳴,又像是不甘的臣服在顔宓的手下。
顔宓哼了一聲,将劍插回劍鞘。
然後從欄杆上走下,一步一步地朝宋安然走來。
他走到近前,這才停下腳步。
他俯身,低頭,伸手擡起宋安然的下巴,“娘子不如為為夫彈奏一曲。
”
宋安然淺淺一笑,“夫君該修身養性,以免煞氣太重。
”
宋安然不知道顔宓今日下山究竟所為何事,但是她隐約察覺到顔宓眼中的殺意。
顯然今日有人死在顔宓的劍下。
顔宓神情太過凝重,眼神又自帶邪氣,宋安然不能直接詢問,隻能用這種迂回的方式。
顔宓冷笑一聲,“隻要娘子在我身邊,我心自安。
”
宋安然揚眉一笑,“夫君這話很中聽,我心甚悅。
”
宋安然是真歡喜。
顔宓在未洗去滿身煞氣的時候,也知道來找她尋求心安。
此事怎能不喜。
宋安然撥動琴弦,琴音悠揚空靈,定能洗去一身污穢。
顔宓脫去外袍,幹脆躺在露台上。
隻需要一側眼,就能看到宋安然完美的側顔。
直到這時顔宓才留心到宋安然今晚的裝扮,意外的簡樸,又意外的好看。
尤其是那一條紅色腰帶,猶如畫龍點睛,整個人鮮活起來。
一曲完畢,宋安然收回自己的雙手。
顔宓朝宋安然笑着,又拍拍身邊的位置,讓宋安然挨着他躺下。
宋安然偏着頭,看着顔宓,卻沒說話,也沒動作。
顔宓笑了笑,說道:“我心已安,娘子請過來陪我一會。
”
宋安然這才起身來到顔宓身邊,和顔宓并排躺下。
擡頭仰望星空,宋安然心中有萬千感慨。
宋安然對顔宓說道:“你突然下山,連打聲招呼都來不及,我很擔心你。
如果蕭訓為難你,你不必理會他。
”
顔宓哈哈一笑,說道:“你放心,他不會為難我。
安然,你若是不喜這些事情,以後我就不和他們來往。
”
宋安然搖搖頭,“除非遠離紅塵俗世,才有可能徹底遠離朝堂和皇室。
我們一日身處國公府,就一日逃不開朝堂和皇室。
而且你辛苦奮鬥到今日,不能因為我的原因放棄。
蕭訓身為王爺,他的事情必定是麻煩事。
但是你我都不是怕麻煩的人,大不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。
”
顔宓握緊宋安然的手,“安然,多謝你。
”
宋安然笑道:“我們是夫妻,自然該互相扶持。
我也不問你蕭訓找你所為何事,左右逃不開宮裡面那些污穢。
”
顔宓輕聲一笑,“蕭訓來找我,并不是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。
他告訴我,軍營裡面有些變動,讓我多加關注。
畢竟兵權才是我們國公府真正的立身之本。
今日下山,去了一趟兵營,處理了幾個有二心的人。
要是你不高興,以後這些事情我盡量避開你。
”
“不用避開我!
”
宋安然急忙說道:“我并沒有不高興,我隻是擔心你。
”
“擔心我什麼?
”顔宓好奇地問道,“我武功高強,放眼全天下也沒人是我對手。
我出去做事,絕無失手的可能。
”
宋安然嘴角微翹,這男人啊,真是自大到沒邊了。
不過顔宓的自大源于他的勢力,并非隻是仗着家世胡作非為。
宋安然的手指頭輕輕的碰觸顔宓的肌膚,她輕聲說道:“我擔心你會不高興,擔心你心有怒氣。
我們來到山中小住,本就是為了暫時避開京城雜事。
卻沒想到人在山中,事情自動找上門來。
”
顔宓握緊了宋安然的手,笑道:“放心,之後的時間應該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。
”
宋安然笑着點頭,“諸位皇子漸漸年長,心思也都大了。
顔宓,你若是心中有了決定,請你務必告訴我。
”
顔宓側頭,盯着宋安然,“你是擔心我會站隊,支持某個皇子奪權上位?
”
“你不會嗎?
”
宋安然無懼顔宓的目光。
這種事情顔宓可沒少做。
想當年,陛下還是韓王的時候,顔宓私下裡可沒少幫韓王做事。
為了幹掉前廢太子,更是手段輩出。
不拘陰謀陽謀,隻要謀略好用就用。
不得不說宋安然對顔宓的了解是很深刻的。
顔宓看着宋安然,哈哈一笑,“我是有這個打算,不過暫時會按兵不動,先靜觀其變。
”
宋安然把玩着顔宓的手指頭。
顔宓的手指上有很多老繭,這是多年習武留下的痕迹。
宋安然問道:“幾位皇子,你最看重哪一個?
你認為誰有大才?
”
蕭訓今日來找顔宓,宋安然卻不會想當然的認為顔宓一定會支持蕭訓。
相信蕭訓也明白其中的道理。
想要讓人支持他奪權上位,就得拿出相應的能力和實力。
宋安然隻是好奇,顔宓的眼光同她是不是一樣、如果顔宓打算支持别的皇子上位,那麼她同蕭訓之間的合作,就需要再斟酌斟酌。
顔宓沉默了片刻,才說道:“目前不好說。
人是會變得。
以前他們隻是王府公子,即便有野心,野心也有限。
如今他們搖身一變成為皇子,野心已經膨脹數倍。
誰都不知道,野心膨脹後,他們的性情會不會跟着改變。
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靜觀其變,多次試探,确定了幾位皇子的性情之後,方能做決定。
”
宋安然暗自點頭,顔宓的辦法極為穩重。
他身為國公府世子,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對的。
國公府家大業大人口衆多,顔宓身為下任家主,考慮事情的時候自然要穩重,以家族利益出發。
如此,才是合格的繼承人。
宋安然又說道:“蕭訓身為嫡長子,可是我看陛下對他并無多少偏愛,而且陛下也沒有流露出立太子的想法。
如此一來,蕭訓的嫡長子身份并不能占到多少好處。
長此以往,說不定還會引來陛下的厭惡。
”
“你認為陛下讨厭蕭訓?
”顔宓奇怪地問道。
宋安然抿唇一笑,“我可沒這麼說。
我的意思是陛下似乎不喜蕭訓,但是也不至于讨厭他。
待他和别的皇子沒多少區别。
眼看他嫡長的身份在陛下跟前讨不到好處,不知道朝中衆臣會怎麼猜忌這對天家父子。
”
“哈哈……”
顔宓突然放聲大笑,宋安然頓感好奇。
她推着顔宓,“你笑什麼,我說錯了嗎?
”
“沒有。
好安然,你可真聰明。
不過你一定想不到,這種情況是陛下故意為之。
”顔宓神秘兮兮地對宋安然說道。
宋安然心頭大驚,“陛下故意做出對蕭訓不喜的态度,這是為什麼?
難道陛下不擔心衆臣的猜忌,不擔心此舉會毀了蕭訓?
莫非陛下心裡頭對蕭訓有偏見。
”
顔宓挑眉一笑,說道:“陛下不想立東宮,這個你知道吧。
”
宋安然點頭。
要是元康帝有立東宮的意思,早該在登基之初就會召重臣商議。
顔宓繼續說道:“陛下不想立東宮,又沒辦法攔住所有朝臣,不讓朝臣上表請立太子。
而且朝臣們上表請立太子,多半都會提到嫡長二字,言下之意自然是要讓陛下遵循立嫡長的規矩。
這般情況下,陛下但凡對蕭訓做出一點親近表态,就會引來朝臣們的諸多猜測,以為陛下有意立蕭訓為太子。
一旦朝臣們有了這個想法,後面的麻煩事将數不勝數。
陛下為了杜絕朝臣胡亂猜疑,又為了堵住朝臣們的嘴,幹脆遠着蕭訓,待他如同别的皇子一樣,不多一分,也不少一分。
如此一來,朝臣們猜不透陛下的心意,自然不敢胡亂說話。
”
宋安然看着顔宓,眼波流轉,說道:“朝臣們都猜不透陛下的心意,大郎又怎麼就猜透了陛下的心意?
莫非大郎是陛下肚子裡的蛔蟲。
”
“你将我比作蛔蟲,豈不是嫌我惡心。
”顔宓開着玩笑。
宋安然悶聲一笑,“隻是一個比方,你還真在意上了。
先不說我的比方恰不恰當,你先說你是怎麼猜出陛下的心意。
若是不說,今晚就不能上床睡覺。
”
顔宓聞言,先是在宋安然的臉頰上輕啄一下,然後才說道:“陛下的心思說難猜,的确很難猜。
說好猜,也的确好猜。
隻要知道陛下暫時沒有立東宮的意思,陛下的舉動就有了解釋。
我能猜到陛下的心思,無外乎四個字,就是設身處地。
如果我處在那個位置上,我會怎麼做?
”
顔宓盯着宋安然,眼中有駭人的光芒閃過。
宋安然心頭一驚,蓦地握住顔宓的手掌。
顔宓将自己代入帝王的身份,莫非顔宓有造反稱帝的‘雄心壯志’。
這是一個極為危險的話題,宋安然不想開啟這個話題。
而且宋安然心裡面此刻也是矛盾的。
她喜歡有上進心的人,無論男女。
自家的老公,當然也要有上進心。
所以宋安然絕沒有同顔宓丢下身份,退隐山林的想法。
更不會有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感慨。
人生在世,短短百年,庸庸碌碌一輩子,豈不是浪費了大好年華,浪費了一次寶貴的生命。
在宋安然看來,人生在世,就該力争上遊。
無論成敗,至少都不會後悔。
顔宓要争,她就陪着顔宓争。
顔宓要搶,她就在旁邊遞刀子。
可是這個争搶,一直限于朝堂,限于國公府。
絕對沒有上升到造反稱帝的地步。
如今隐約窺探到顔宓的一點野心,宋安然心頭起伏不定,實在是因為沒想到,她是要繼續支持還是該保留态度。
話題太危險,幹脆抛開不談。
現在隻說朝堂,隻說元康帝以及幾位皇子。
至于顔宓的野心,或許等宋安然想明白了,有了決定之後,宋安然才會找顔宓做一次深談。
宋安然輕聲問顔宓,“你如果身處那個位置,你會怎麼做?
”
宋安然語氣平靜,無絲毫異樣。
似乎顔宓自我代入帝王身份這一舉動,并沒有影響到宋安然。
但是之前宋安然蓦地握緊顔宓的手掌,已經暴露出宋安然心中的想法。
顔宓清楚這一點,宋安然也清楚這一點。
兩個人都是聰明人,默契地避開了這個話題。
顔宓對宋安然說道:“我若是身在那個位置上,為了避免孩子們自相殘殺,我會立下一個期限,也會立下一道密诏。
密诏真僞無需在意,作用隻是在于震懾諸子,讓孩子們不敢肆意妄為。
”
宋安然抿唇一笑,笑容卻未達眼底,顯得冷冰冰的。
“照着你這麼說,庶子也有機會上位?
取嫡子而代之,順便接收嫡母留下的嫁妝和一切人脈關系?
”
顔宓微蹙眉頭,“安然,你誤會我了。
我同你在一起,這輩子就絕不會有庶子出生。
”
宋安然緩緩搖頭,苦笑一聲說道:“立嫡長這個規矩,的确有很多弊端。
但是你不能否認,這個制度的優越性是要大于弊端的。
庶子上位,嫡庶混亂,進而引發内院争權奪利。
一代兩代之後,門風敗壞,嚴謹家風蕩然無存。
而且庶子生母多為沒有讀過書的婢女,見識有限。
可以說這些女人的見識隻限于内宅。
出了内宅,她們就兩眼一抹黑。
這樣的女人教養出來的孩子,脫不掉小家子氣,外加目光短淺,心胸狹窄。
如果庶子上位,生母必定也會水漲船高。
那種毫無見識的小妾身份突然變得貴重起來,行事必定會毫無顧忌,因為她們不懂顧忌。
同時她們看重金銀權勢,必定會為了金銀權勢禍亂家宅,任人唯親,損公肥私。
長此以往,必定家宅不甯。
當然如果是皇宮,情況又不一樣。
就算是陛下的妾,那也是讀過書的大家閨秀。
這些女子教養出來的孩子,同一般人家小妾教養出來的孩子肯定不同。
”
顔宓看着宋安然,鄭重其事地說道:“安然,我曾承諾過你,此生絕不納妾,也絕不會有庶子出生。
所以你不必将别人家的情況代入我們之間。
”
宋安然捶了顔宓一拳頭。
這個話題沒辦法再深入了。
繼續深入探讨這個話題,就逃不開顔宓的野心。
宋安然還沒有準備好,這個時候談論顔宓的野心,時機不對,心情更不對。
總之天時地利人和全不在自己手頭上。
顔宓翻身,含着宋安然的嘴唇,笑道:“瞧你這小醋壇子。
我不過是打個比方,你就這般模樣。
你說的那些道理,我豈能不明白。
庶子長于婢妾之手,自然難成大器。
即便有一兩個成材的,那都是撞了大運,得天之幸。
你瞧瞧朝堂上做官的那些大人,有幾個是庶子出生?
不說遠的,就說近二十年的科舉,兩榜進士中庶子出生的人不超過三十人,而且多半碌碌無為。
少數有才智,卻因為心胸狹窄,目下無塵,或因為目光短淺,隻看重眼前之利,難以有發展。
”
宋安然聞言,幹脆翻身坐起來,“照着你這麼說,我那大姐夫,這輩子注定是碌碌無為?
”
顔宓好笑地看着宋安然,“你是替你大姐夫着急,還是替你大姐姐着急?
”
“這有區别嗎?
”宋安然怒視顔宓。
顔宓低聲笑道:“自然有區别。
要是為你大姐姐着急,大不了以後我們多照拂他們。
要是為了你大姐夫着急,我看你就免了吧。
蔣沐紹的情況,同你我之前所說的那些庶子情況又不一樣。
”
“怎麼不一樣?
”宋安然問道。
顔宓挑眉一笑,“安然,你這是在考我嗎?
蔣沐紹先得到老侯爺的親自栽培,之後又得到侯府資源傾斜。
可以說,他如今的待遇,明面上還是庶子待遇,但是實際上他已經和嫡子不相上下。
甚至隐隐壓了嫡子一頭。
也就是你大舅舅和大舅母兩個人蠢,看不到這一點。
偏偏看得明白的人也不願意提醒他們夫妻二人。
你且看着過,再過個五年十年,蔣沐元必定會被蔣沐紹死死壓上一頭。
至于蔣沐文,他本就是原配嫡子。
就算他不上進,最差也就是個富家翁。
不過如今蔣沐文洗心革面,本身又有本事,從軍後又立下戰功,加上侯府的資源傾斜,将來的侯府當家人必定是蔣沐文。
至于蔣沐元,如果老實一點,靠着長兄庶弟的幫襯,還是有一口飯吃的。
”
宋安然嗤笑一聲,“你可知道,當初外祖母有意讓我嫁給蔣沐元。
”
顔宓當即一愣,眼神一冷,寒氣四溢。
顯然是被刺激到了。
宋安然戳了他一下,“我如今都嫁給你了,你幹什麼吃蔣沐元的飛醋。
再說了,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蔣沐元。
”
“你當然不能嫁給蔣沐元。
蔣沐元那個草包,連老婆都養不活,你要是嫁給他,肯定很慘。
”
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顔宓,“那可不一定。
我要是嫁給了蔣沐元,雖然不能讓蔣沐元改變性情,變得上進。
但是至少可以借助身份争權奪利,将蔣沐文蔣沐紹一幹人等,全部幹掉。
侯府自然就落到我的手裡。
屆時我再用心培養子嗣,不愁侯府不興旺。
”
“果然是我的好娘子。
這志氣這手段我喜歡。
”
顔宓吧唧一下,在宋安然的臉頰上落下一吻。
宋安然挑眉一笑,說道:“你之前說的那些話,我都明白。
蔣沐紹已經得到老侯爺的大力栽培,從根本上已經區别于一般的庶子。
就算日後分家獨過,靠着如今打下的人脈基礎,加上自身的學識和上進心,多多少少也能混出點名堂來。
”
“娘子說的不錯。
就算沒有侯府的幫扶,也有嶽父大人的提攜。
嶽父大人看似冷酷無情,實則極為重視子女。
看在大姐的份上,嶽父大人也不會對蔣沐紹袖手旁觀。
蔣沐紹娶到大姐,是他這輩子做得罪正确的事情。
”
宋安然抿唇一笑,“你似乎很看不起侯府?
”
顔宓挑眉,他也不否認自己的想法,“我的确看不上侯府。
侯府兒郎裡面,唯有一個蔣沐文有點真材實料。
至于蔣沐紹,都還要差一點。
其餘人等,隻是比蠢物稍微好一點。
”
顔宓這話真損,将侯府上下貶得一文不值。
要不是因為侯府大老爺,二老爺,三老爺都是宋安然的舅舅,說不定顔宓還要将他們三兄弟提溜出來貶損一番。
其實不用顔宓說,宋安然也知道侯府是個什麼模樣。
侯府靠着三老爺在南州開礦,如今經濟情況大為改善。
隻是經濟情況改善了,但是府中子女的教養卻沒有絲毫的改進。
這一代還有蔣沐文撐門面,不知道等到下一代,能不能培養幾個俊才出來。
要是一個都培養不出來,那侯府真的離完蛋不遠了。
至于蔣沐紹,讀書是不錯,将來可以走科舉出仕為官。
但是靠他一個庶子支撐偌大的侯府,未免有點強人所難。
說句難聽點的話,以蔣沐紹的才學和見識,還撐不起一個偌大的侯府。
至于十年二十年之後,蔣沐紹能不能撐起侯府,宋安然也不敢下結論。
隻看蔣沐紹将來如何行事吧。
宋安然挽着顔宓的手臂,靠在顔宓的身上,說道:“不說侯府了。
說起侯府,我心裡面就不痛快。
”
顔宓拍拍宋安然的肩背,“那兩年寄居在侯府,你受委屈了。
”
宋安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,“我寄居在侯府,又不是你的責任。
你幹什麼将事情攬到自己身上。
”
“娘子受了委屈,無論是不是我的原因,我都要自我反省一番才對。
”
宋安然好笑地看着顔宓,顔宓這是打算做二十四孝好老公嗎?
宋安然笑道:“住在侯府那兩年,其實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。
光是看侯府三天兩頭上演的大戲,就能讓人開懷不少。
”
“你這是看侯府的笑話啊。
”
宋安然說道:“住在侯府,我是不得不看那些大戲。
哎,不提了。
當年那些事情都過去了。
”
顔宓握住宋安然的手,“可是大舅母欺負你了。
”
宋安然搖頭,方氏那點手段,還欺負不了她。
住在侯府那兩年,最大的感慨就是凡事不能随心所欲,時不時的要損失點金銀錢财。
不過好在一切都過去了。
宋安然說道:“大舅母那人,你多少也是知道的。
翻來覆去,也就是那幾樣手段,實在不值一提。
”
“我發現嶽母大人算是侯府的另類。
”
宋安然愣了一下,才明白過來顔宓口中的嶽母大人,指的是已經過世的蔣氏。
宋安然點頭承認,“我娘的确是侯府的另類。
”
侯府那樣的家風,竟然養出蔣氏那樣溫柔大方的人,真是讓人瞠目結舌。
宋子期當年會和蔣氏成親,或許就是看中了蔣氏的性格好。
宋安然握住顔宓的手,順着顔宓的手指,慢慢的數過去。
宋安然猶豫了片刻,對顔宓說道:“今日你下山之後,我同蕭訓見了一面,說了幾句話。
”
顔宓沒有絲毫意外。
他拉起宋安然的手,在宋安然的手上印下一個吻,說道:“我都知道。
”
宋安然低頭一笑,“那你知道蕭訓同我說了什麼嗎?
”
顔宓看着宋安然,目光深沉如水,“你願意告訴我嗎?
”
宋安然盯着顔宓,鄭重其事地說道:“未免以後我們二人之間産生誤會,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。
”
見宋安然如此嚴肅,顔宓也坐直了身體。
試着問道:“是關于蕭訓?
”
“是。
”宋安然沒有回避。
之前宋安然一直在猶豫,要不要将她和蕭訓之間的合作告訴顔宓。
思來想去,以顔宓的耳目和手段,遲早會知道她和蕭訓之間在合作。
與其讓顔宓從别人口中得知此事,不如就讓她主動告訴顔宓。
如此一來,即便有奸詐小人在顔宓面前搬弄是非,也必定撼動不了他們夫妻感情。
想明白之後,宋安然就打算将事情說清楚。
宋安然深吸一口氣,面目凝重地看着顔宓,然後說道:“我和蕭訓之間有合作。
我們的合作始于草原救援。
”
顔宓挑眉,并不覺得意外。
宋安然繼續說道:“我想支持蕭訓奪權上位。
”
宋安然省卻所有的枝節,隻說她的決定。
顔宓握住宋安然的手,嚴肅地問道:“你看好他?
那你有說動他去争太子之位嗎?
”
宋安然笑道:“他是嫡長子,在諸位皇子裡面,才能出衆,我自然看好他。
不過我并沒有說動他去争太子之位。
反之,今日我鄭重勸解他,讓他遠離東宮,千萬别去争太子之位。
以免成為朝堂上的靶子。
”
顔宓微蹙眉頭,“蕭訓今日見你,是要你幫他争太子之位?
”
宋安然說道:“他隻是征求我的意見,問我該不該争那個位置。
畢竟陛下沒有流露出要立太子的意思。
我告訴他,不要争太子,當了太子不一定能做皇帝。
我還告訴他,最好讓陛下永遠都不要立太子。
如果陛下流露出立太子的意思,那就拖延此事。
總之與其去争一個半吊子的東宮位置,不如積蓄力量,等待最後時刻,大家手底下見真章,勝利者直接登基做皇帝。
”
“哈哈……”
顔宓大聲笑了起來,“我的娘子,你果然大才。
你這番話說得太對了。
去争那個半吊子的東宮位置,還不如直接登基做皇帝來得痛快。
煎熬都少一點。
”
宋安然卻冷笑一聲,“你和蕭訓談了那麼久,難道蕭訓就沒同你提起此事?
”
顔宓先是點頭,接着又搖頭,最後說道:“他自然有提起,他想征求我的意見。
不過我看不慣他那人,就沒理他。
之後他為了拉攏我,就好心贈了個消息給我。
因為擔心山下的事情,我就急匆匆下山了,都沒來得急同你說一聲。
”
原來如此。
顔宓不給蕭訓面子,宋安然卻不得不給蕭訓面子。
好歹兩人還是同盟者。
宋安然又對顔宓說道:“我已經答應給蕭訓十五萬兩銀子。
你知道他突然要這麼一大筆銀錢,是要做什麼嗎?
”
顔宓頓時嚴肅起來,“他問你要銀子?
”
“這是我和他直接的協議。
我會助他上位。
”宋安然沒有多說。
餘下的内容,不用宋安然明說,以顔宓的聰明自然能夠猜到。
顔宓嘴角微翹,說道:“我家娘子果真有錢。
”
宋安然嗤笑一聲,“你是在譏諷我。
”
“不敢。
”顔宓收起玩笑,一本正經地說道:“安然,你給蕭訓那麼大的幫助,就不怕他功敗垂成,不怕他過河拆橋。
”
“難道因為害怕,就什麼都不做嗎?
”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顔宓。
顔宓微蹙眉頭,“安然,你果真看好蕭訓,真要助他上位?
”
宋安然挑眉一笑,說道:“我倒是想多投資兩個皇子,不過其他皇子資質一般。
至于蕭諾,他和蕭訓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,暫時他們兄弟二人利益一緻。
投資了蕭訓,就等于間接投資了蕭諾。
”
頓了頓,宋安然又說道:“大郎,你若是認為我此舉不妥,會連累國公府,甚至影響國公府接下來的策略,那請你直言相告。
你該知道,任何後果,任何言語我都能承受。
我唯獨不能承受的,就是你對我有所欺瞞,讓我在世人眼中成為一個傻子。
”
顔宓哼了一聲,眼神兇狠,“說什麼傻話。
你是我的夫人,是顔家的宗婦,國公府的策略,我自然不會瞞着你。
”
“那就請你直言相告。
如果我的做法,損害了國公府的利益,我會想辦法補償。
至于同蕭訓的合作,我也會另想辦法解決。
總之不能牽連到國公府。
”
宋安然鄭重其事地說道,眼神極為堅定。
顔宓低聲一歎,說道:“不瞞你,國公府目前還沒有制定出一個切實可行的策略。
諸位皇子,究竟誰能上位,誰會成為階下囚,現在做決定為時過早。
我和父親的意思,都是再等一等。
等過個兩三年,看明白陛下的心意,看清楚皇子們的才能和品性之後再做決定。
隻是我沒想到,你那麼早就和蕭訓有了合作。
你和蕭訓之間的合作,已經持續了快一年的時間。
這個時候突然放棄合作,必定會引來蕭訓的猜忌和打壓。
所以暫時你還要繼續維持同蕭訓的關系。
如果娘子的眼光沒錯,到時候國公府也注入力量,助蕭訓奪權上位。
不過此事你知道就行了,暫時就别告訴任何人。
另外,你同蕭訓有合作的這件事情,也别再告訴其他人。
我擔心有人會利用此事來對付你。
畢竟你是女子,你以女子的身份同蕭訓合作,難免會引來别人的猜忌。
以為你同蕭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系。
”
宋安然哼了一聲,“你同蕭訓之間才有見不得人的關系。
”
“哈哈,我可沒有龍陽之癖,娘子盡管放心。
”顔宓笑道。
宋安然微蹙眉頭,“同蕭訓之間的合作,我身邊唯有喜秋和白一知道。
她們兩人口風甚緊,從來不會在外面亂說。
”
顔宓想了想,說道:“這樣一來,喜秋和白一就不能嫁給外人。
隻能在國公府找一個人成婚。
我身邊倒是有合适的人選,你可以考慮一下。
”
宋安然點頭,她也知道事關重大,喜秋和白一絕對不能離開她的控制。
隻是這樣一來,就委屈了喜秋和白一。
要是她們二人能在國公府找到合适的人嫁出去,那還好。
如果找不到,勉強婚配,倒是糟蹋了她們。
宋安然暗自歎息一聲,“大郎,我是不是做錯了?
我是不是野心太大了點?
”
顔宓斥道:“胡說八道。
我覺着你做得很好。
你要是沒有一點野心,我也看不上你,更不會娶你為妻。
你可知道,我就是喜歡你算計人的小模樣,更喜歡你野心勃勃的樣子。
要是将來蕭訓真的能坐上那個位置,從龍之功,你數第一。
屆時,就是我也要甘拜下風。
安然,你做了所有女人做不到的事情,你應該高興,應該自豪,更應該驕傲。
”
宋安然靠在顔宓的懷裡,笑道:“你會将我寵壞的。
”
“寵老婆,天經地義。
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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