顔均坐在政事堂,手邊擺滿了奏章,可他卻心不在焉。
妹妹顔筝回來了,帶着一雙兒女,還有陸自謙。
一家四口就住在行宮内。
弟弟顔垚整天拖家帶口地往行宮跑,時間晚了,幹脆就在行宮住下來。
行宮都快變成王府了。
這兩人,一個是公主,一個是親王。
放着公主府,王府不住,整天住在行宮像話嗎?
顔均才不會承認,他是嫉妒了。
他也想住到行宮去。
行宮是父親和母親住的地方,他要去行宮給父親母親請安。
顔均想到就做。
丢開手中的事情,帶着妻兒浩浩蕩蕩地殺向行宮。
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,顔均走進内院,就看到幾個侄兒侄女和兩個外甥圍在母親身邊。
顔垚和顔筝正在鬥嘴。
這兩人,一大把年紀了,還跟小時候一樣。
看着這一幕,顔均會心一笑。
宋安然也看到了顔均一家人,她對顔均招手,叫他過來。
顔均心裡雀躍,卻又不肯表現出來。
他依舊一臉穩重的模樣。
顔均來到宋安然身邊,帶着妻兒給宋安然請安。
宋安然笑眯眯的,年齡越大,越喜歡熱鬧。
尤其喜歡孫子孫女們都圍在身邊鬧騰。
雖然鬧騰,卻透着青春,活力。
感覺自己也跟着年輕了。
宋安然示意顔均坐下說話,又将顔均的幾個孩子打發去玩。
來到行宮,就不要束縛自己,盡情的玩耍。
孩子們都一窩蜂的跑走了,不過大孫子顔烨還留在身邊。
宋安然看着大孫子顔烨,已經是個大小夥子。
目前在海軍服役,難得回來一趟。
宋安然記得上次見顔烨,已經是兩年前。
顔烨服役多年,早已經洗去毛躁和稚嫩,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。
顔烨的五官顯得很剛硬,剛硬之外又透着點書卷氣。
這孩子的相貌不像顔均蕭辰,也不像顔宓,反而像宋安然。
宋你然招呼顔烨坐下說話。
顔烨先看了眼他老子顔均,見他老子顔均沒反對,才肯在宋安然身邊坐下。
宋安然對顔均說道:“你對烨哥兒太嚴厲了。
”
顔烨臉頰微微泛紅。
他都這麼大了,還被稱為烨哥兒,感覺很不好意思。
顔均則闆着臉說道:“他是長子,自然該嚴加管教。
”
宋安然哼了一聲,還沖顔均翻了個白眼,“烨哥兒已經大了,有自己的主張和想法。
這個時候,你們做父母的不該再像他小時候那樣,事事都要管着。
這個時候,你們要做的是在他遇到困難的時候引導他,讓他明白世間的險惡,肩上的擔子。
鼓勵他,幫助他,讓他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。
老大,你以前跟烨哥兒這麼大的時候,我可曾管過你?
那時候你已經繼承了國公府的爵位,國公府的大小事情都由你一言而決。
由己度人,烨哥兒是你的長子,你也該給他足夠的就會。
隻有讓他獨當一面,才能讓他成長起來。
”
顔烨很感動。
祖母果然知道他需要什麼。
顔均被宋安然教訓,還是當着兒子的面教訓,有點尴尬。
顔均捏捏鼻子,“母親,你說的對。
兒子在教導孩子這方面,的确不如母親。
”
宋安然得意一笑,“你啊,就是管得太多。
該放手的時候不放手。
”
顔均笑了起來。
雖然被宋安然教訓了一頓,顔均卻覺着很滿足。
就像是回到小時候,母親耐心地同他講道理。
這個時候,顔均徹底卸掉了帝王包袱,就像是尋常人一般,安坐在宋安然身邊,含笑聽着宋安然唠唠叨叨講道理。
宋安然也覺着自己年齡一大,說話也變得啰嗦起來。
她輕咳一聲,端起茶杯遮住臉上的尴尬之色。
哎呀,一不小心又說了一通沒什麼用的廢話。
顔均卻聽得很起勁,顔烨也很認真,就連皇後蕭辰也是一臉佩服得看着宋安然。
這世上能轄制顔均的人隻有一人,不是顔宓,而是宋安然。
宋安然不需要闆着臉,故作威嚴。
她隻需要溫溫柔柔一笑,講講道理,顔均就會露出心悅誠服的樣子。
宋安然的笑容,在顔均這裡,殺傷力堪比十萬大軍。
宋安然放下茶杯,問顔均,“今兒怎麼有空來行宮?
”
顔均笑道:“兒子想念母親,于是就過來給母親請安。
”
宋安然笑着說道:“今晚就留在這裡吃飯。
”
正合我意。
顔均笑了起來,笑得很滿足。
宋安然緊接着又說了一句,“今晚有你喜歡吃的香酥鴨。
”
顔均心裡頭歡喜無比,“還是母親最懂兒子。
”
宋安然又關心地問道:“政事忙嗎?
最近有沒有什麼難處?
”
顔均搖頭,說道:“多謝母親關心,最近政事通常,并無難處。
就是替弟弟妹妹着急,他們整天無所事事,在這裡叨擾母親,也不是個事。
”
顔均絕不會承認,他就是嫉妒。
他想将顔筝顔垚抓壯丁,給他們安排差事。
他不能日日陪在宋安然身邊,弟弟妹妹也不能,因為他眼紅。
顔均的霸道,和顔宓還真是如出一撤。
宋安然笑了起來,“當初是你寵着他們兩個。
但凡你父親讓他們多做點事情,你就心疼了。
這會又嫌棄他們無所事事。
陽哥兒,你這樣可不對。
”
顔均尴尬。
他都一大把年紀了,還被母親稱呼為陽哥兒,感覺好沒面子。
顔均輕咳一聲,“母親,兒子知錯了。
兒子以前不該無底線地寵着他們,兒子打算糾正錯誤。
”
宋安然白了顔均一眼,說道:“晚了。
你現在想抓壯丁也沒用。
”
顔均表情一僵,小聲問道:“莫非二弟和三妹在母親耳邊說了什麼?
”
宋安然笑着說道:“你父親早給他們二人安排了差事。
你就别替他們操心了。
”
顔均眼角抽抽,竟然來遲了一步。
蕭辰低着頭,掩着嘴偷笑。
顔均眼紅顔垚顔筝,蕭辰身為枕邊人,自然知道一點。
看到顔均吃癟,蕭辰就覺着很好笑。
在人前無所不能的夫君,也有吃癟的時候。
她身為妻子,對此喜聞見。
顔均輕咳一聲,掩飾住自己的尴尬。
無論如何,也要在兒子面前,維持自己的形象。
顔均幹脆問道:“父親去哪裡呢?
兒子怎麼沒見到父親?
”
宋安然含笑說道:“秦裴來了。
你父親找他喝酒去了。
”
顔均頓時笑了起來,“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,父親還喜歡和秦将軍鬥個輸赢。
”
宋安然笑道:“他們兩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分出輸赢。
你父親這人啊,大方起來是真大方,小氣起來那也是真小氣。
”
顔均哈哈一笑,說道:“父親這是真性情。
”
宋安然含蓄一笑。
真性情也罷,小心眼也罷,過了大半輩子,已經沒必要去計較這些事情。
宋安然關心地問了問顔烨,然後找借口将顔烨打發走了。
接着,宋安然又将蕭辰打發走了。
如今小院子裡隻剩下宋安然和顔均二人。
侍衛都在院門口候着,沒人能夠進來。
宋安然問顔均,“老大,你今兒過來,不光是為了給我請安,應該還有别的事情吧。
”
顔均笑了起來,“什麼都瞞不過母親。
兒子最近的确有心事,卻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”
“可是為了立太子的事情?
”宋安然輕聲問道。
顔均點點頭。
立太子關系着國本。
大周在這方面犯過錯,以至于大周立國幾十年,就發生了叛亂。
最後泰甯帝詐死出逃,永和帝登基稱帝。
這件事情說不上好,也說不上不好。
因為誰也不知道泰甯帝當皇帝,是不是比永和帝當皇帝更好。
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,因為這場叛亂,死了很多很多人。
其中不少人都不應該死,可是最後還是死了。
死于國戰,那是榮耀。
死于内鬥,那是恥辱。
宋安然不希望大漢朝發生類似大周的情況。
同樣,顔均也不希望子孫後代為了皇位争個你死我活。
宋安然沉默了片刻,問道:“此事你和你父親商量過嗎?
”
“父親說他不管這事。
讓我自己拿主意。
”
宋安然含笑點點頭,顔宓的确不好插手立太子這件事。
一個不小心,就會壞了一家人的感情。
宋安然對顔均說道:“我和你父親是一個意思,這件事情還是要靠你自己拿主意。
”
顔均沉思了一會,才開口說道:“烨哥兒很好,又是嫡長子,按理兒子該立烨哥兒為太子。
可是兒子又擔心,立他做太子,之後他的心性就會發生變化。
就如曆朝曆代的太子,萬一沒有好下場,兒子實在是心疼。
”
宋安然盯着顔均,問他:“你是在擔心你自己,還是擔心其他幾個孩子?
在我看來,烨哥兒不是弱者。
”
顔均望着宋安然,坦誠地說道:“兒子擔心自己,也是擔心幾個孩子。
兒子坐在皇位上,時間越長,感受就越深。
即便兒子沒有住進皇宮,但是隻要皇權在手,人心就會受到影響。
兒子身為開國皇帝,意志足夠堅定,所以能夠抵擋皇權的侵蝕。
可是兒子不敢保證,十年二十年後,兒子依舊如初。
這些年,多虧有母親時常提點兒子,兒子才能做到時時反省。
可要是哪一天,母親……不在了,又有誰還能提點兒子,讓兒子時時反省自己的言行。
母親,兒子怕時間會沖刷掉如今的美好。
更怕權利腐蝕人心,讓人變得不像人。
兒子更不敢保證,我的子孫後代,能有我這樣的幸運,不僅有強大的意志,還有一個最好的母親。
”
宋安然聽完,有些沉重。
不過宋安然還是曲指在顔均的頭上彈了一下。
顔均捂着額頭,笑了起來,說道:“兒子還記得小時候,母親經常這樣彈兒子的額頭。
母親一如當初,兒子心裡頭感激不盡。
”
宋安然含笑說道:“陽哥兒,我們是母子。
母親對你的感情始終如一,從沒有因為你是皇帝就曾發生過改變。
”
“兒子知道,所以兒子才會慶幸有母親在身邊,能夠時常提醒兒子。
”
宋安然笑着,她繼續說道:“你的擔心很有道理。
權利這玩意又美又醜,美的時候他能讓無數人受益。
醜的時候,也能讓無數人變得面目猙獰,更能讓無數人家破人亡。
縱觀曆史,自古以來,所有的王朝,一般都是一代強,二三代勵精圖治,四代五代開始享其成,王朝也會随之衰落。
如果接下來的日子風調雨順,外面沒有強敵環伺,王朝還能磕磕絆絆的延續一兩百年。
要是老天爺不開心,三天兩頭的鬧旱災水災,加上強敵環伺,那這個王朝就危險了。
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國破家亡,然後曆史又進入一個輪回。
這些年,你勵精圖治,推行新政,給大漢朝打下了一個堅實的基礎。
隻要後代子孫不蠢,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家當就敗不完。
可是這些還不能保證大漢朝千秋萬代。
而且我們誰也不能保證,子孫後代真的沒有蠢貨。
萬一要是有個蠢貨坐上了皇位,那再多的家當,都不夠他敗光。
而你,身為大漢朝的開國皇帝,就必須為子孫後代立下規矩,防止各種極端的情況發生。
”
顔均蹙眉,想了想,還是問道:“母親,兒子該怎麼做?
”
宋安然斟酌了一番,說道:“這件事情要分兩部分來做。
第一是朝堂,想要不被皇權腐蝕,那就主動放權,用相權限制皇權。
”
顔均一副好奇的模樣,等待着宋安然的下。
宋安然沒有讓顔均久等,她繼續說道:“為了防止相權過大,為難到皇權,就必須在相權上加上一道緊箍咒。
内閣官員,五年一任,任期最多兩屆。
内閣成員退下後,可以參政議政,但是不得再擔任朝廷官員。
”
顔均暗自點頭,“母親的意思我明白。
明白當初讓我成立政事長老院,是不是就是為了安置這些退下的官員?
”
宋安然搖頭,“錯!
我當初建議你成立長老院,是希望你能将全國各地,以縣為單位,以人口為基數,每十萬人一個代表,集中到長老院,群策群力,審核朝廷制定的政策和制度。
隻有當超過三分之二的長老院成員贊同時,朝廷制定的政策和制度才能通過。
”
“這樣一來,江南人口稠密的地方豈不是占據優勢。
西北等苦寒地方,豈不是被邊緣化?
”顔均提出自己的疑問。
宋安然欣慰地點點頭,“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,所以我一直在猶豫該不該推行這個制度。
但是朝廷制定的政策和制度必須有人監督。
就像皇權必須有所限制一樣。
這個長老院有存在的必要。
具體的章程,我們可以群策群力,繼續完善。
”
“我聽母親的。
這件事情我會拿到朝堂上讨論,希望能夠讨論出一個合理的制度出來。
母親剛才說到限制皇權,兒子想請母親仔細說說。
”
宋安然斟酌着說道:“我們都不能保證子孫後代如你這般聰明絕頂,意志力堅強。
更沒辦法保證,子孫後代如你一般能夠納谏。
未免百年後,子孫後代敗光家業,輸掉江山,我希望你能主動放下權利,限制皇權。
限制皇權,最要緊的一點,就是皇帝不得幹涉朝政。
但是皇帝對朝政和朝臣有一票否決權。
不過這個否決權也得有所限制,不能任性亂用。
”
顔均聞言,若有所思。
顔均擡頭看着宋安然,問道:“皇帝不幹涉朝政,那皇帝該做什麼?
”
“監督!
”宋安然斬釘截鐵地說道,“皇帝不幹涉朝政,但是皇帝要監督朝政和朝臣,這才是一票否決權的真正含義。
皇帝還要手握兵權。
如此,方能保證皇室的安危,保證朝政不會被野心家左右。
”
顔均問道:“母親說的監督,是不是類似錦衣衛這樣的衙門?
”
宋安然點點頭,說道:“可以這麼說。
不過我所說的監督和錦衣衛又有本質區别。
皇帝成立衙門監督百官和朝政,但是這個衙門沒有執法權,隻負責監督。
衙門将搜集到的材料交給你,由你這個皇帝決定要不要公開,要不要交給三法司。
同理,身為皇帝的你也沒有執法權。
除了軍隊内部,從今以後皇帝不能再一言決人生死。
任何事情都該這按照既定程序來辦。
當然,要是你這個皇帝私下裡派人結果某人的性命,這也可以。
不過這隻能是特例,不能聲張,也不可能成為律法。
”
顔均深想了片刻,然後問道:“母親剛才隻提朝臣和朝政,卻不提軍隊和軍權,這是為何?
”
宋安然笑道:“老大,你立國的根本是什麼?
是軍隊。
軍隊強大,大漢朝才能縱橫四海,霸氣威武。
商人才敢出海做生意,才會心甘情願的繳稅。
軍隊強大,老百姓才會感到安全。
這些年,軍費一年年的漲,朝中反對聲卻不大,就因為大家都意識到強大的軍隊,會給百姓朝廷帶來數不盡的财富和機會。
會讓大漢的百姓官員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驕傲。
如此強大的立國之本,當然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。
當初成立軍事長老院,成立軍校,軍政分家,朝廷不得幹涉軍隊,軍隊同樣不能幹涉朝政,這一切都是為了軍隊的強大。
大漢的軍隊,為皇帝而戰,為百姓而戰,為大漢江山而戰。
他不能成為野心家手中的工具,他隻能是皇帝手中的利劍。
陽哥兒,你可明白我這番話?
”
顔均表情嚴肅地點點頭,“母親的意思我明白。
如果後世子孫不成器,那麼軍事長老院自然會淩駕于皇帝之上,不能讓蠢貨禍害大漢朝的軍隊。
”
宋安然含笑點頭,“所以我之前隻說内閣官員五年一任,任期兩屆。
卸任後就不能再擔任朝廷官職。
卻一直沒提軍事長老院。
軍事長老院需要那些打過無數仗的老家夥坐鎮。
軍事不同于朝政,軍事意味着生死,可不許小年輕們沖動行事。
當然,對于進入軍事長老院的人必須設立一個門檻。
不能什麼人都進入軍事長老院。
”
“母親的意思我懂。
”顔均點點頭。
顔均是個聰明人,很多問題一點就透。
宋安然給他畫了一個大框架,之後的事情不需要宋安然操心,顔均自己就會完善這個框架,建立一個最合适的制度出來。
顔均問道:“母親之前說事情要分兩部分。
第一部分是朝堂,那第二部分是什麼?
”
宋安然笑了笑,斬釘截鐵地說道:“第二部分就是立儲。
”
顔均心頭一跳,有些緊張地看着宋安然。
宋安然笑着說道:“我知道你的擔心。
擔心立了太子,太子卻不得善終。
那幹脆就不立太子,隻設定一個皇位繼承順位制。
比如你有四個兒子,烨哥兒是嫡長子,那他自然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。
嫡次子炆哥兒就是第二順位繼承人,以此類推。
你要白紙黑字立下規矩,皇帝的嫡長子,就是第一順位,嫡次子就是第二順位。
至于庶子,當然隻能排在嫡子的後面。
如果先有庶子,再有嫡子,那麼有了嫡子後,庶子繼承權自動延後一位。
此事需由你定下家訓,任何人不得更改。
另外還需立下規矩,私生子,婢生子不得入族譜。
就算兒子死光了,這私生子同婢生子也沒有繼承權。
并非母親看不起私生子,婢生子。
而是這些孩子的生母往往不堪入目。
一旦讓這些女人母憑子貴,其危害難以估量。
另外,無論是皇帝還是皇子,隻能有一妻兩妾。
其餘女人統統沒有名分,生下的孩子統統是私生子,入不了皇家族譜。
如此一來,就能最大程度的避免皇權争奪。
最後,為了防止繼承人胡亂使用手中的權利,敗壞皇室的名聲,所以要制定一個剝奪繼承權的制度。
這個制度要怎麼定,由你這個皇帝來定。
”
顔均聽完,深思了片刻,然後笑了起來。
顔均對宋安然說道:“母親剛才的主意很好,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。
兒子回去後會仔細斟酌,時機合适的時候就會對外公布。
”
宋安然說道:“我剛才的提議隻是一個粗淺的設定,肯定有許多不足的地方。
你回去後,将人叫上,仔細斟酌。
争取讓這個制度經得起人心和歲月的錘煉。
”
“兒子謹記母親的教誨。
”
宋安然想了想,又問道:“老大,你想不想知道烨哥兒的想法?
”
顔均面露訝異之色,“母親,這樣合适嗎?
”
“沒有什麼不合适。
你們父子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交心?
母親今兒就給你們制造一個交心的機會,你說怎麼樣?
”
顔均覺着挺好。
他也想知道顔烨的心裡面是怎麼想的。
可是他又擔心會傷害顔烨的自尊心。
宋安然笑了起來,“顔烨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,他其實很堅強,隻是生性低調而已。
當年我親自教導他,對他的脾氣心性有所了解。
”
“既然母親看好烨哥兒,那兒子就聽母親的。
”
宋安然示意顔均躲到屋裡去,然後派人将顔烨請來。
顔烨進入小院,沒看到他老子,還有些奇怪。
宋安然招手,“烨哥兒,到祖母這裡來。
祖母有些話想問你。
”
顔烨規規矩矩地坐在宋安然身邊,“皇祖母有什麼話要問,孫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。
”
宋安然擡手,揉揉顔烨的頭。
顔烨有些不好意思,不過他還是将頭低下,方便宋安然。
宋安然輕聲問道:“在海軍服役,苦不苦?
”
顔烨頓時笑了起來,說道:“不辛苦。
孫兒喜歡大海。
這些年孫兒出海數次,見識海外風物,孫兒很滿足。
孫兒想起皇祖母曾經說的那句話,海外大有可為。
孫兒這些年體會最深的就是,海外真的是個寶藏,的确大有可為。
有時候孫兒都有想一直留在海外不回來了。
不過孫兒知道自己身上擔負着重擔,所以孫兒必須回來。
”
宋安然含笑地看着顔烨。
大孫子很好,很懂事,完全當得起青年才俊這個評價。
宋安然問道:“烨哥兒,你想做皇帝嗎?
”
顔烨表情一愣,不解地看着宋安然。
宋安然繼續問道:“如果你父皇不立你為太子,你會怎麼做?
”
顔烨的表情有些沉重,想了想才說道:“如果父皇不立我為太子,肯定有他的理由。
到時候我就出海,學姑姑那樣占地盤建城邦,”
宋安然贊許地說道:“有志氣,像我一樣有風骨。
顔家兒郎沒有孬種,我們不能守着祖宗家業混一輩子。
”
顔烨被誇獎,頓時泛紅了臉頰,顯得很不好意思。
宋安然笑眯眯地看着顔烨,大孫子果然沒讓她失望。
宋安然繼續問道:“如果你父皇立你為太子,但是你的弟弟們都要和你搶,你要如何?
”
顔烨皺起眉頭,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。
顔烨深想了一會,才說道:“我會揍他們,狠狠地揍他們。
隻有沒出息的人,才會在自家人手裡搶東西。
真要有本事,就去西域,去海外,同敵人搶東西。
”
宋安然鼓掌,說得真好。
宋安然揉揉顔烨的頭,“烨哥兒你很棒,沒有人能夠掩蓋你的出色。
祖母現在可以告訴你,你父皇不會立你為太子,也不會立别人為太子。
從今以後,我們大漢朝沒有太子。
”
顔烨一臉疑惑不解。
宋安然笑道:“不明白沒關系。
以後你就會明白我今日所說的話。
”
顔烨重重地點頭,“我聽皇祖母的。
”
這個時候,顔均突然從屋裡走了出來。
顔烨受驚,趕緊站了起來。
顔烨緊張地看着顔均,心裡頭踹踹不安。
宋安然沖顔烨鼓勵的笑笑,讓顔烨不要擔心。
顔烨神色自然了點,可是心裡頭依舊忐忑。
顔均闆着臉,對顔烨說道:“随我去書房。
為父有些話想和你談談。
”
“兒子遵命。
”
顔烨跟在顔均的身後,亦步亦趨。
宋安然替顔烨加油鼓勁,抓住機會,好好表現,讓你老子知道你有多優秀。
顔烨見祖母如此可愛,頓時笑了起來。
他點點頭,他一定會好好表現的。
顔均和顔烨關在書房裡談話,這一談就是兩個時辰,連晚飯都錯過了。
蕭辰很擔心,坐立不安,生怕會出事。
宋安然安慰蕭辰,“他們父子難得有機會坐下來談話,你該高興才對。
”
蕭辰緊張兮兮地說道:“母後,兒媳擔心皇上,也擔心烨哥兒。
萬一他們父子……”
宋安然打斷蕭辰的話,說道:“沒你想得那麼嚴重。
他們是父子,不是仇人。
你不要用老眼光來看待他們父子的關系。
你在擔心什麼,本宮都知道,本宮勸你,不要做多餘的事情,也不要杞人憂天。
他們父子能好好坐下來談話,這是好事。
很多事情都是因為溝通不暢造成的。
将話說開,對大家都好。
”
蕭辰想了想,躬身對宋安然說道:“母後教訓的是,兒媳明白了。
”
“明白就好。
”
宋安然含笑點頭,接着又說道:“孩子大了,該放手就要放手。
這話我對老大說過,現在再對你說。
希望你能體會我的苦心。
”
“多謝母後教誨,兒媳會謹記母後的話。
”
直到月上中天,顔均顔烨父子才從書房裡出來。
顔均闆着臉,眼中卻帶着笑意。
顔烨跟在顔均的身後,嘴角微翹,不過轉眼又隐了笑意。
從今以後,他身上的擔子更重,他已經迫不及待。
他要以大無畏的勇氣迎接新的挑戰。
宋安然含笑地看着他們父子,很顯然這場談話是成功的。
宋安然笑道:“晚飯早就準備好了,快去吃吧。
今晚就住在進宮,正好一家團聚。
”
顔均心頭高興,他早就想住到行宮,今晚總算如願。
蕭辰一臉如釋重負,差點哭出來,還好忍住了。
晚上休息的時候,顔宓攬着宋安然的腰,問道:“我聽說你今天幫老大解決了一個大問題。
”
宋安然得意地笑了笑,說道:“的确是個大問題。
就是我以前同你提過的那些話。
”
顔宓親親宋安然的唇角,“有些老規矩是該改一改,免得将好好的父子感情弄沒了,最後親人變成仇人,皇帝就成了孤家寡人。
”
宋安然哼了一聲,說道:“陽哥兒肯定不是孤家寡人。
”
顔宓大笑起來,“我沒說陽哥兒。
那小子是個人精,肯定不會将日子過得那麼慘。
”
宋安然抿唇一笑,“陽哥兒都一大把年紀了,你還叫他小子,他肯定不意。
”
“不意也得忍着。
他是我兒子,這輩子都是我兒子。
”顔宓一副理所當然地态度。
宋安然笑了起來,她伸手摸摸顔宓的鬓角,“你比我大,為什麼你偷上沒有白發,這不公平。
”
顔宓呆愣,這話題轉變得太快,他有點跟不上節奏。
顔宓一本正經地說道:“因為我還年輕,所以沒有白頭發。
”
宋安然白了顔宓一眼,都六七十歲的人了,還好意思說自己年輕,要臉嗎?
顔宓抱着宋安然,他就是不要臉,他就是年輕。
顔宓對宋安然說道:“你也沒白頭發,我可以肯定。
”
“你騙我。
我都成了老太婆,怎麼可能沒有白頭發。
”
顔宓一臉嚴肅地說道:“你才不是老太婆。
這世上可沒有你這麼好看的老太婆。
你還這麼年輕,說是顔均的妹妹,都有人相信。
”
明知顔宓是在胡說八道,宋安然還是覺着很受用。
宋你然撩了撩耳邊的碎發,“老了,沒你說的那麼好。
”
“在我眼裡你最好。
”顔宓深情款款,宋安然隻覺肉麻兮兮,卻又心生歡喜。
其實顔宓并不是全說瞎話。
宋安然保養得好,雖然已經五六十歲,可是看起來最多四十出頭。
而且身材保養得也很不錯,和年輕時候相差不大。
遠遠的看去,是有點像年輕小媳婦。
宋安然戳了下顔宓的額頭,“以後天天對我說甜言蜜語,最好能甜死我。
”
顔宓連連點頭,“娘子放心,保證甜而不膩。
”
宋安然滿意地笑了起來。
宋安然靠在顔宓的懷裡,輕聲一歎,說道:“父親去年緻仕,一直寄情于山水。
昨天安傑來看望我,他說父親想回去祖籍漢陽。
父親一大把年紀,突然想回祖籍,我真擔心他的身體。
我想勸勸他,卻也知道無論如何都勸不動。
父親老了,越來越思念家鄉。
他想回老家看看,我應該滿足他的心願。
可是我又擔心他的身體。
”
顔宓想了想,說道:“那就讓霍延跟着一起回去。
有霍延照顧老爺子,老爺子肯定能夠平安回到祖籍。
”
宋安然看着顔宓,說道:“我擔心父親回去後就不想再回來。
你說我該怎麼辦?
”
顔宓也有點愁。
想了想,說道:“那就想個辦法,讓老爺子回京城。
”
“什麼辦法?
”
“待我仔細想想。
”
……
第二天,宋安然和顔宓一起前往宋家看望宋子期。
宋子期的頭發已經白了大半,不過精神很好,身闆筆直。
人雖然老了,可是心态不老。
而且依舊那麼帥,不失探花郎的風流潇灑。
父女見面,不等宋安然開口,宋子期就率先說道:“老夫知道你們為何而來。
老夫主意已定,五日後啟程回祖籍老家。
”
頓了頓,宋子期又說道:“安然,老夫知道你擔心老夫的身體。
不過老夫不會逞強,該走就走,該停就停,該休息的時候肯定不會趕路。
安然,為父的根在老家,為父已經幾十年沒回去過。
如果今年不回去,為父擔心将來再也沒有機會回去。
所以,這次為父一定要回去親眼看一看。
安然,你的根在京城,你和顔宓就好好的留在京城。
陛下那裡需要你的提點,朝廷也需要你從旁盯着。
這個國家還很年輕,還有許多路要走。
而為父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,接下來該由你們守着這個家,這個國。
為父看好你們,千萬不要讓我失望。
”
宋安然有些心酸,“父親既然已經決定了,女兒就不攔着父親。
不過父親一定要将霍延帶上。
霍延和安芸會陪着父親一起回老家,有他們在你身邊,女兒才能放心。
”
宋子期微蹙眉頭,“何必折騰他人。
”
宋安然任性地說道:“要是不讓霍延安芸跟着,女兒就不讓父親出京。
隻要女兒一聲令下,父親就走不出京城。
”
宋子期哭笑不得地看着宋安然,“罷了,罷了,為父怕了你。
就讓霍延安芸兩口子跟着。
”
宋安然笑了起來,這還差不多。
五日後,宋安然和顔宓親自送宋子期出城。
跟随在宋子期身邊的,有上百個家丁護衛,還有小厮婆子,以及小周氏,霍延安芸。
最讓人意外的是,宋安也跟随在宋子期身邊。
宋安主動走上前,對宋安然笑了笑,笑得雲淡風輕。
過了這麼多年,一切都已經放下。
宋安對宋安然說道:“見過二妹妹。
”
宋安然也笑了起來,“要是姐姐稱呼我為太後娘娘,我肯定會同姐姐翻臉。
”
宋安掩嘴一笑,“知道妹妹的脾氣,所以沒敢稱呼太後娘娘。
妹妹一定很好奇,我為何會跟着父親回老家。
妹妹對老家沒有記憶,我卻在老家生活過幾年。
如今年齡大了,就越發念舊。
一聽說父親要回老家,我就心動了。
所以我決定同父親一起回老家。
将來我或許會留在老家養老,京城的一切就拜托妹妹了。
”
宋安然含笑問道:“姐姐真的放下了一切?
”
宋安笑了笑,笑容很溫柔,她對宋安然說道:“活了幾十年,總算活明白了。
京城的一切,我已經放下。
至于孩子,兒孫自有兒孫福,他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,不需要我來操心。
”
“恭喜姐姐。
”
“這一切都是托妹妹的福。
謝謝妹妹當年不離不棄,謝謝妹妹多番照顧。
能遇見妹妹,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。
”
“姐姐客氣。
”
寒暄完畢,宋安坐上馬車。
馬車啟動,宋安透過車窗對宋安然揮手。
宋安一直笑着,笑得那樣的舒心。
宋安然仿佛回到了小時候,記憶裡的宋安也曾這樣笑過。
宋安然也跟着笑了起來。
再見,父親。
再見,姐姐。
我們都要好好的,開開心心地過完每一天。
我在京城等你們回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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