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)宋子期走進寝宮,面見元康帝。
元康帝看着宋子期,又掃了眼宋子期的身後。
宋子期的身後空空如也,其他内閣成員并沒有出現。
元康帝不動聲色地說道:“宋愛卿來了,這些天辛苦宋愛卿。
”
宋子期一臉平靜地說道:“為陛下分憂是臣的職責。
”
元康帝笑了笑,又問道:“為何來的人隻有宋愛卿一人?
其他愛卿現在在何處?
”
宋子期鎮定地說道:“因為臣一直守在外面,所以最先趕過來。
其他大人,這會應該正在趕來的陸上。
”
“哦?
”元康帝不相信宋子期。
宋子期是宋安然的父親,宋安然和顔宓的計劃,元康帝懷疑宋子期也有參與。
不過這一切僅僅隻是懷疑,元康帝并沒有實質的證據。
元康帝說道:“今日朕将晉國公夫人留在宮内,進行了一次長談。
宋愛卿想不想知道晉國公夫人同朕說了什麼?
”
宋子期搖頭,“臣不知。
”
元康帝呵呵冷笑,“宋哀戚不好奇嗎?
晉國公夫人可是你的閨女,她身後站着顔宓,還有晉國公府。
顔宓領着南府軍出海,不知下落。
這一切,宋愛卿都不關心嗎?
”
宋子期微微蹙眉,然後平靜地說道:“晉國公夫人的确是臣的閨女。
不過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。
晉國公夫人的言行隻能代表她自己以及晉國公府。
宋家同晉國公府除了姻親關系,并無其他關系。
宋家是官宦世家,從來不和勳貴世家為伍。
”
元康帝哈哈大笑,“宋愛卿話中的意思,似乎是看不上勳貴世家。
既然看不上,當初為何要同晉國公府結親?
”
宋子期面無表情的說道:“晉國公夫人自幼獨立,主意大。
當初臣替她相看了許多人家,甚至差點和沈家結親。
可是晉國公夫人一直拒絕。
後來是她自己相中了顔宓。
我憐她自幼失母,無奈之下才答應讓她嫁給顔宓。
”
宋子期的表情特真,說得都跟真的一樣。
元康帝狐疑地盯着宋子期,不太敢相信宋子期的話。
不過元康帝也記得宋家和沈家的确議過親。
後來好像是因為政見不同鬧翻了。
元康帝還記得一個傳聞,說是宋安然曾大鬧沈家,将沈夫人都給氣病了。
元康帝一臉冷漠地看着宋子期,問道:“如此說來,晉國公夫人同顔宓的事情,宋愛卿都不知道?
:”
宋子期微微躬身,肯定地說道:“顔家的事情,臣的确不知道。
陛下,是不是顔家出了事?
”
元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子期,說道:“宋愛卿,你可知道晉國公夫人竟然敢和朕講條件。
他要朕賜封顔宓為鎮海王,永鎮海外。
宋愛卿,你說朕該答應嗎?
”
宋子期皺眉深思,臉上有愁緒。
深思片刻之後,“陛下又是什麼條件?
”
元康帝冷冷地說道:“朕要求顔宓永遠不準踏足中原。
還有他的長子必須留在京城,繼承爵位。
”
宋子期突然跪下,元康帝不解的看着宋子期。
宋子期大聲說道:“臣懇請陛下答應這個條件。
”
“你,你……朕莫非看錯了你?
”元康帝激動地盯着宋子期,眼中閃爍着危險地光芒。
宋子期擡頭,無所畏懼地看着元康帝,朗聲說道:“顔宓手中有南府軍,那都是百戰将士。
如果對顔宓逼迫過甚,以臣對顔宓的了解,顔宓定會生出不臣之心。
到時候戰火燃起,受苦的還是百姓。
而且顔宓身在東南,如果燃起戰火,東南财稅重地損失慘重。
真到了那一天,臣不敢想象局勢有多混亂。
縱觀天下兵馬,能和南府軍一戰的唯有西北軍。
如果将西北軍調離西北,西北門戶洞開,屆時西北必定會生出亂子。
若是草原上的部落趁機南下,後果将不堪設想。
陛下,為江山社稷着想,臣懇請陛下答應顔宓的條件。
封他為鎮海王,将他遠遠的打發出去。
”
元康帝喘着粗氣,“宋愛卿,你果然心疼你的女兒女婿。
宋愛卿,莫非你也有不臣之心?
”
宋子期義正言辭地說道:“臣出生官宦世家,自幼學孔孟。
君君臣臣父父子子,臣一日不敢忘。
臣生是大周人,死是大周鬼。
若是臣生出二心,定叫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。
”
元康帝眯着眼睛,眼中閃爍着精光。
他該相信宋子期嗎?
還是該命人将宋子期抓起來。
宋子期一臉坦蕩無畏,不屑于同顔宓這等武将為伍,更不會變節做貳臣。
宋子期将文人的氣節表現得淋漓盡緻。
元康帝哈哈一笑,厲聲質問,“宋愛卿,朕如何相信你沒有二心?
”
宋子期大聲說道:“陛下若有差遣,盡管吩咐。
赴湯蹈火,臣萬死不辭。
”
“很好!
晉國公夫人身邊有一老年嬷嬷。
朕要你找到晉國公夫人,并說服她将嬷嬷帶來。
那個嬷嬷是朕非常重要的人,宋愛卿,你明白嗎?
”
元康帝陰測測地盯着宋子期。
隻要宋子期有一點點遲疑,元康帝就會叫人進來将宋子期抓起來。
宋子期沒有遲疑,他當即答應道:“臣遵旨。
臣現在就去将人帶來。
”
“宋愛卿不忙。
宋愛卿可知道晉國公夫人現在身在何處?
”元康帝既是在詢問,也是在試探。
宋子期搖頭,“臣隻知晉國公夫人今日進宮參加宮宴。
其餘的事情,臣一概不知。
”
元康帝呵呵一笑,心中有諸多猜測。
此時劉小七進來禀報,說是其他大臣都到了,正在門外候着。
元康帝長出一口氣,看來宋子期并沒有欺騙他。
元康帝對劉小七說道:“将諸位大人都請進來。
”
“奴才遵旨。
”
内閣另外八人魚貫進入寝宮,見到宋子期跪在地上,并不覺着奇怪。
元康帝示意宋子期站起來。
宋子期文問道:“陛下,需要臣現在去找人嗎?
”
元康帝笑了笑,“暫時不用。
找人這種小事,不需要宋愛卿親自出面。
”
元康帝對宋子期懷有很複雜的看法。
從元康帝的本心來說,他想收拾所有和顔宓有關系的人。
可是理智上,他不能這麼做。
有宋子期在,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可以用宋子期牽制顔宓,讓顔宓不敢亂來。
另外,元康帝很清楚自己命不久矣,隻剩下幾天的壽命。
他必須為皇位繼承者打一個基礎,為大周的江山做點什麼。
内閣九人,分了幾個派系。
這個時候如果出手對付宋子期,讓内閣生亂,内閣的格局瞬間會被打破。
一個不穩定的内閣,對于剛剛登基的帝王來說,絕對是禍。
單是内閣傾軋,就會耗盡帝王所有的精力。
而且元康帝不認為自己的兒子,能在登基之初,有本事轄制這些老奸巨猾的臣子。
元康帝一一打量在場的九位内閣成員。
這九人是國之重臣,每個人都能獨當一面。
不過這些人也是心思最為深沉的一幫人。
元康帝左思右想,想要讓自己的兒子順利登基,登基後不至于變成傀儡,那麼他就必須維持現在的内閣。
不要讓内閣發生變動。
元康帝問劉小七:“定國公來了嗎?
”
劉小七躬身說道:“啟禀陛下,定國公剛剛進宮,正在趕來。
”
元康帝滿意地點點頭。
然後對劉小七說道:“去給諸位大人将椅子搬過來。
”
“奴才遵旨。
”
椅子搬來,九位大人謝過元康帝後,分别坐下。
元康帝說道:“今日朕将諸位愛卿叫來,目的是什麼,想必你們都心知肚明。
朕時日無多……”
“陛下!
”
楊首輔率先打斷元康帝的話,“請陛下慎言。
”
元康帝笑了笑,“朕的身體朕最清楚。
朕今天能坐在這裡和諸位愛卿說話,全憑一股氣。
朕雖然上了年齡,可是朕不甘心就這麼離去。
奈何,世事無常,生死由不得人。
此時此刻,朕即便有再多的不甘願,也會放下。
朕是帝王,帝王的責任朕沒有忘記。
你們一直要求朕立下皇儲,今晚朕就會讓你們如願。
”
幾位内閣大佬都沒有說話,大家面面相觑。
再看元康帝的臉色,感覺不到活人氣息。
難道元康帝真的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?
“陛下的身體?
陛下得了什麼病?
”楊首輔覺着現在還是該關心一下元康帝的身體狀況。
雖然大家心裡頭早就在猜測元康帝的身體情況,不過當着元康帝的面,還是該矜持一些。
元康帝現在特别的冷靜,腦子特别的清晰。
他所有的怒火,不甘,全都當着宋安然的面發洩完了。
如今,他不能再浪費自己的時間。
所以元康帝沒有回答楊首輔的話。
他隻是讓每個人沙南勿躁,等定國公一來,他會宣布自己的決定。
定國公急匆匆地趕到寝宮。
見内閣九位大人都坐在了寝宮内,定國公愣了一下。
接着趕緊上前面見元康帝。
元康帝左手虛虛一扶,“定國公免禮,定國公坐下說話。
”
“臣叩謝陛下。
”
元康帝見人都到齊,先喝下一碗參茶,以防一會精力不夠。
元康帝平靜地說道:“朕時日無多,諸位愛卿都是國之重臣,朕過世之後的事情,朕今日就全托付給你們。
”
“絕不辜負陛下厚望。
”
元康帝點點頭,“第一道旨意。
”
内閣一位大人走出來,提筆準備書寫聖旨。
元康帝手指微微彎曲,輕輕地敲擊着床沿。
他閉着眼睛,似乎是在考慮措辭。
片刻之後,元康帝睜開眼睛,對朝臣說道:“敕封晉國公顔宓為鎮海王,永鎮海外。
無旨不得踏足大周國土一步。
若抗命,殺無赦。
”
這番話一出,朝臣們全都驚住了。
大家全都朝宋子期看去,莫非是宋子期搞的鬼?
宋子期表情鎮定,對衆人的目光視而不見。
有大臣站出來反對:“陛下,我朝從無敕封異姓王的先例。
此例不可開啊?
”
“請陛下收回成命。
”内閣有一半的人起身反對。
元康帝目光冷冷地掃視衆人,“諸位愛卿地擔心,朕都理解。
如果不敕封顔宓,大家有什麼好辦法解決顔宓此人?
”
所有人都沉默下來。
顔宓手握兵權,而且還是百戰之兵。
他帶兵出海,現在下落不明,誰也不知道顔宓究竟在算計什麼。
元康帝連下四五道旨意,甚至将欽差錦衣衛都派了出去。
可是依舊沒有讓顔宓回京。
顔宓是個毒瘤,元康帝想要收拾顔宓,文臣樂見其成。
奈何,顔宓不現身,大家無可奈何。
等元康帝過世,新皇繼位,到時候顔宓更是尾大不掉。
在座的朝臣,沒有一個是笨蛋。
新皇繼位,顔宓若是還活着,無論是對新皇,還是對大周的江山,都是一個這極大的威脅。
元康帝必須在自己活着的時候,将顔宓解決。
元康帝一開始的打算,是要将顔宓召回京城,解除兵權,之後随意處置。
如今這個計劃,顯然無法完成。
所以元康帝才會退而求其次,将顔宓封王,并将顔宓趕到海外。
轉眼之間,在座的十個人全都理解了元康帝的用意。
朝臣們面面相觑,有人站出來,問道:“陛下,顔宓會遵旨嗎?
現在顔宓還在海上,萬一……”
“不會有萬一。
”元康帝厲聲打斷朝臣的話。
元康帝朝定國公看去,“定國公,你和大家說一說。
”
定國公躬身應是,然後說道:“諸位大人放心,顔宓一定會遵旨行事,這一點不用擔心。
”
“定國公為何這麼清楚?
莫非定國公和顔宓有聯系?
”有朝臣站出來質問定國公,就差給定國公扣帽子,說定國公私通反賊。
定國公哼了一聲,“勳貴世家之間互相來往,此事難道很奇怪?
顔宓身為晉國公,本國公同他有來往難道很奇怪嗎?
你們文臣之間黨同伐異,各自抱團,豈不是罪該萬死。
”
内閣幾位大人對定國公怒目而視,打擊面太大了。
定國公冷冷一笑,“别以為武将都是亂臣賊子,隻有你們文臣忠君愛國。
告訴你們,武将一樣忠君愛國。
至于顔宓的事情,人人都說顔宓是亂臣賊子,天天都有彈劾他。
這麼多年下來,顔宓反了嗎?
現在陛下下旨敕封顔宓為鎮海王,永鎮海外。
大家都知道海外有數不清的兇險,你們誰要是不服氣,大可以替代顔宓,替大周,替陛下鎮守海外。
”
幾位大人很憤怒,“顔宓他……”
“行了,都給朕閉嘴。
”
元康帝出面打斷兩邊的争論。
接着元康帝說道:“朕心意已決,諸位愛卿不必争論。
”
“陛下三思。
”還是有人不死心,想要堵死顔宓的退路。
元康帝冷冷一笑,“朕時日無多,諸位愛卿是不是打定主意,要将朕這的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謂的争吵中?
”
“臣不敢。
”
元康帝怒道:“不敢拿就閉嘴。
”
元康帝拿過旨意,檢查完畢,直接命人用印。
接下來,元康帝頒布了第二道旨意,敕封顔宓的長子顔均為晉國公,留守京城,無旨不得離京。
同時給顔均賜婚,将一個宗室女許配給顔均。
宋子期猛地擡頭,看着元康帝。
宋子期緊皺眉頭,賜婚一事不在協議中,元康帝為何出爾反爾。
元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子期,“宋愛卿,賜婚一事,還請你好好同晉國公夫人說清楚。
這是朕對晉國公府的仁慈。
”
元康帝特别強調了仁慈兩字。
宋子期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。
很顯然,元康帝擺明了要賜婚,宋安然同顔宓沒有拒絕的餘地。
而且當着這麼多人的面,宋子期也沒辦法同元康帝讨價還價,隻能先應下此事。
元康帝還在旨意提到,晉國公府忠君為國,朝廷不得無故為難。
這份旨意一出,朝臣們更是面面相觑。
連着三道旨意,全是同顔宓有關聯。
可見,顔宓真的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。
元康帝這三道旨意,就是為了穩住顔宓,讓顔宓安心的留在海外。
有朝臣想說此事不妥。
可是卻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此事。
顔宓這人,是萬萬不能留下來的。
尤其是手握兵權的顔宓。
除非能夠順利解除顔宓手中的兵權。
但是欽差去到東南好幾個月,一直無所作為,很顯然解除顔宓手中兵權,已經變成難以完成的事情。
偏偏元康帝時日無多,元康帝做不到的事情,新皇更難做到。
朝臣們暗自歎氣,真是便宜了顔宓還有顔家。
大周建國這麼多年,這應該是朝廷第一次對一個武将做出如此重大的妥協。
三道旨意書寫完畢,全都用了印。
都是是合理合法的聖旨。
元康帝臉色潮紅,雙手死死地抓着床沿,心中倍感屈辱。
想他堂堂帝王,今竟然被一個女人威脅,最終不得不妥協,留下這三道旨意,真是奇恥大辱。
元康帝急促喘氣,臉色極不正常。
劉小七趕緊拿出解毒丸,給元康帝服下。
服用了藥丸,元康帝感覺好了很多。
至少有足夠的精力,将剩下的事情辦完。
元康帝深吸一口氣,盡量冷靜地說道:“朕現在要立儲。
”
内閣幾位大人當即表态,平郡王身為嫡子,理應立為儲君。
元康帝笑了起來,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嘲諷之意。
朕的兒子果然不簡單,利用嫡出的身份,不僅得到了文臣的支持,還得到了顔宓和宋安然的支持。
真是了不得的成就。
隻是平郡王有能力駕馭這些老奸巨猾的朝臣嗎?
可是除了平郡王,其他皇子更是不如。
元康帝心中又是惱怒,又是無奈,更多的是失望。
為什麼他的兒子竟然如此平庸。
平庸的才華,平庸的能力。
元康帝在抱怨自己的兒子才能平庸的時候,卻沒有反省過,自從他登基後,又是怎麼對待自己的兒子的。
那些成年皇子,這些年生活得戰戰兢兢,每日裡惶惶然,生怕惹怒了元康帝。
這樣的條件下,就算是天才,也會因為恐懼,變得平庸。
更何況那些皇子并非天才。
元康帝出聲打斷朝臣們的議論,直接說道:“拟旨,皇五子平郡王忠孝兩全……”
洋洋灑灑,一封立儲诏書很快書寫完畢。
朝臣們見元康帝聽從了他們的意見,立平郡王為儲君,都很滿足。
這是文臣的勝利,足以記入史書。
上一次,他們支持前廢太子上位,結果失敗。
這一次他們支持平郡王,終于成功。
立儲诏書書寫完畢,元康帝逐字逐句的檢查,沒有任何問題。
然後命人用印。
從此刻起,平郡王搖身一變,成為大周的儲君。
隻等元康帝雙腿一蹬,就能登基做皇帝。
之後,元康帝又下了幾道旨意,挑選内閣三人,加上定國公,為輔國重臣。
言下之意,将來朝政會以這四個人的意見為主。
這一次,宋子期榜上無名。
元康帝将宋子期排除在名單之外。
宋子期微微低頭,緊蹙眉頭。
元康帝的用意,宋子期看得很清楚。
元康帝設下輔國重臣,就是想用這個四個人整頓内閣,整頓朝堂。
幫助新皇盡快的掌握皇權。
隻要新皇能夠順利的掌握皇權,後面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。
即便将來有一天,顔宓出爾反爾,新皇也能轄制顔宓。
這是元康帝的一盤棋,元康帝希望靠着四位輔國重臣,盤活這一盤棋。
畢竟顔宓的危險實在是太大了。
留着這麼一個禍害,任何人都會寝食不安。
隻有将顔宓摧毀,殺掉,才能真正安心。
元康帝時日無多,他已經沒有機會去解決顔宓。
隻能将顔宓這個禍害留給新皇。
為了幫助新皇,元康帝必須留下反制的手段。
宋子期冷冷一笑,元康帝的心思昭然若揭。
在座的朝臣,他們的心思,宋子期更是心知肚明。
這些朝臣,都巴不得顔宓趕緊死掉,顔宓死了,大周就安定了。
可是這些人從來不想一想,顔宓死了,将來誰來打仗?
顔宓若是死了,将來誰還願意從軍?
從軍風險這麼高,不如大家都去讀書考科舉。
大周沒有了可戰的軍人,這個國家誰來保護。
這些目光短淺,隻看到眼前利益的小人。
宋子期羞于同他們為伍。
宋子期打算好了,趁着他還在内閣,還有足夠的權利和威望的時候,他一定要讓顔均盡早前往西北掌軍。
當顔均在西北站穩了腳跟,掌了兵權後,大周文武才會達到一個平衡點。
到時候文臣奈何不了武将,同樣,武将也奈何不了文臣。
唯有如此,朝廷才能健康向上的發展。
總而言之,一家獨大,是大忌。
宋子期暗自打定主意,同時留意着元康帝的安排。
元康帝今天說了很多很多話,比他過去十天說的話還要多。
元康帝已經很累了,身體很疲憊,随時會到下。
元康帝一直強撐着,直到說完最後一件事情,元康帝才倒下。
劉小七趕緊扶住元康帝,不讓元康帝在朝臣面前丢臉。
元康帝對朝臣們說道:“事情都交代清楚了,你們先退下。
”
元康帝不願意朝臣見到他狼狽的一面,更不樂意讓朝臣見到他無能為力的一面。
朝臣們起身,魚貫走出寝宮。
劉小七趕緊扶着元康府躺在床上。
元康帝在急速的喘氣,感覺進氣少出氣多,莫非他要死了嗎?
不,不會的。
霍大夫說他還有七八天的時間,他不會這麼早離世。
元康帝又吃下一顆解毒丸,重重地呼了一口氣。
元康帝問劉小七,“有沒有找到宋安然?
”
“啟禀陛下,晉國公夫人一直在偏殿候着。
”劉小七躬身說道。
元康帝心中驚疑不定,眼珠亂轉,他盯着劉小七,質問道:“你說真的?
宋安然真的一直在偏殿?
”
“奴才不敢欺瞞陛下。
晉國公夫人的确一直在偏殿。
那個嬷嬷也在。
陛下要見她,奴才這就讓她過來。
”
元康帝呵呵笑了起來,宋安然在玩什麼花樣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,蘇嬷嬷的性命必須掌握在他的手上。
元康帝咬牙說道:“去,将宋安然叫來。
讓她帶上那個嬷嬷。
”
元康帝眼中閃着兇光,他是真的想殺了宋安然。
不過元康帝沒有失去理智,所以他不會真的殺了宋安然。
宋安然走出偏殿,跟着内侍前往元康帝的寝宮。
白一提着蘇嬷嬷,跟在宋安然身後。
蘇嬷嬷被卸掉了下巴,說不出話來。
但是她眼中滿是怨毒之色,若是有機會,她一定會殺了宋安然。
宋安然突然停下腳步,回頭看着蘇嬷嬷。
宋安然臉上帶着笑容,笑得很親切,就像是在對待最要好的朋友一樣。
宋安然對蘇嬷嬷說道:“嬷嬷耐心一些,否則我會很為難的。
”
蘇嬷嬷渾身扭動,毒婦,若是她沒被制住,宋安然絕無可能站在她面前說話。
宋安然輕聲一笑,“我知道嬷嬷對我有所不滿,但是嬷嬷應該知道敗者為寇的道理的。
既然嬷嬷是輸家,就該有個輸家的樣子。
你若是亂來的話,我不介意讓嬷嬷受更多的皮肉之苦。
”
宋安然用着溫柔的語氣,說着最冷酷的話。
蘇嬷嬷不動了,她已經受夠了苦頭。
宋安然笑了起來,贊許地說道:“嬷嬷識時務為俊傑,我非常滿意。
一會見了陛下,希望嬷嬷能夠保持這個狀态。
”
宋安然跟随内侍,來到了寝宮。
宋安然作為命婦,來到元康帝的寝宮,其實是不合适的。
不過這個時候,誰都顧不了這麼多。
宋安然帶着蘇嬷嬷,見到元康帝後,宋安然還是恭恭敬敬地給元康帝行了個大禮。
不管大家的關系如何變,基本的面子功夫,宋安然還是會做到的。
宋安然輕聲問道:“陛下找我。
”
元康帝冷哼一聲,“宋安然,你的要求,朕都做到了。
現在将那個賤人交給朕。
”
宋安然笑了笑,“我沒想到陛下如此關心犬子的婚事,竟然不知會一聲,就給犬子賜婚。
”
元康帝闆着臉說道:“旨意已下,無從更改。
”
宋安然挑眉一笑,說道:“旨意無從更改,但是婚事卻可以作廢。
隻要那位姑娘現在離世,事情就能解決。
”
“果然最毒婦人心。
”元康帝冷冷地說道。
“彼此彼此。
”宋安然輕聲一笑,“并非我嫌棄宗室的姑娘,我隻是不希望這犬子的婚事由陛下操控。
”
元康帝冷冷一笑,說道:“就算這門婚事做不成。
等你們離開了中原,新皇登基,顔均照樣會被賜婚。
與其讓顔均娶公主做驸馬,不如按照朕的旨意,娶宗室女子為妻。
”
宋安然笑了笑,說道:“陛下說的有道理。
娶宗室子女,的确要比娶公主更好。
”
元康帝眯起眼睛,盯着宋安然,“這麼說你是答應了?
”
宋安然笑着反問元康帝,“陛下都已經下了旨意,我反對有用嗎?
”
宋安然會這麼幹脆的答應這門婚事,着實令人不解。
元康帝問道:“你想要什麼?
”
宋安然笑着說道:“我隻要平安離開皇宮,順便帶走霍大夫。
”
元康帝挑眉冷笑,當即說道:“休想。
”
宋安然幹脆坐下來,指了指白一手中的蘇嬷嬷,“陛下不想要她嗎?
”
元康帝說道:“朕現在叫人進來,你認為你有勝算?
到時候不光是蘇嬷嬷,就連你,朕也能留下來。
”
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元康帝,“陛下确定?
陛下真想這麼做的話,不如現在就叫人進來。
我倒是想知道,陛下的人如何抓我?
”
宋安然如此鎮定,莫非是有恃無恐?
莫非顔宓已經……
元康帝不敢深想下去。
元康帝怒道:“将這個毒婦留下,你現在可以離開。
”
宋安然搖頭,“請陛下将霍大夫交給我。
否則我不會出宮。
陛下,離天亮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,陛下要做決定請盡快。
”
元康帝咬牙切齒,宋安然這個女人,是元康帝這輩子遇到的最難纏的女人。
而且也是最狡猾,最惡毒,最膽大包天的女人。
見元康帝不松口,于是宋安然說道:“陛下,你中了蠱,惑大夫解不了。
倒是蘇嬷嬷這裡,有你需要的藥物,可以暫時緩解你的痛苦。
”
元康帝蓦地睜大了眼睛,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宋安然。
宋安然從懷裡拿出一個瓷瓶,直接丢給劉小七。
劉小七急忙接住,生怕掉落在地上。
宋安然說道:“陛下别不相信,這可是用了酷刑,才從蘇嬷嬷的口中問出來的。
而且我已經給蘇嬷嬷服用了一顆。
陛下,你看蘇嬷嬷還好好的活着,可見這瓷瓶裡的藥是有用的。
就算沒用,也吃不死人。
有了蘇嬷嬷,還有這瓶藥,陛下已經用不上霍大夫。
不如就将霍大夫交給我帶走。
海外危險,未免水土不服死在海外,我一定要帶一位醫術精湛的人在身邊。
此事沒得商量,還請陛下盡快做決定。
”
元康帝看看蘇嬷嬷,又看看宋安然,眼中精光閃爍,腦子裡各種權衡。
好半天,元康帝才咬牙做了決定,“好,朕答應你,讓你帶走霍大夫。
至于蘇嬷嬷,必須留下。
”
宋安然笑道:“那是當然。
我并沒有謀害陛下的心,陛下不用如此防備我。
這次和陛下合作非常愉快,我很高興。
不過我想陛下肯定不樂意見到我,我現在就告辭。
祝陛下這長命百歲。
”
元康帝氣得差點噴了一口血。
宋安然好生歹毒,明知他命不久矣,還祝他長命百歲。
宋安然不會給元康帝反悔的機會。
話一說完,宋安然就帶着白一急匆匆地離開了寝宮。
至于蘇嬷嬷,自然留給元康帝。
劉小七奉命送宋安然出宮。
宋安然站在宮門口,等候霍大夫。
劉小七小聲說道:“夫人耐心等候一會,霍大夫很快就會過來。
”
宋安然回頭看着劉小七,“天亮後,宮裡會有大變。
我在碼頭等你三天,希望你能及時趕到。
”
劉小七有些為難,“陛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,我肯定出不了宮。
”
宋安然輕聲一笑,又拿出一個藥瓶,問劉小七:“信我嗎?
若是信我,明兒你挑選一個時機,喝下這裡面的藥。
我保你能夠出宮。
”
劉小七驚疑不定地看着宋安然,這瓶裡是什麼藥?
宋安然輕聲說道:“是能保你性命的藥,業是能讓你順利消失在宮裡的藥。
”
劉小七心頭震動。
宋安然給的藥,其實就是假死藥。
劉小七悄聲問道:“世上果真有這種藥?
”
宋安然點頭,“當然。
連陛下都會中蠱,你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。
”
劉小七點點頭,宋安然說的對。
這些年在宮裡,劉小七見識了各種光怪陸離的事情,已經很難有東西能夠打動他。
劉小七對宋安然說道:“三日後,我會港口找你。
”
宋安然笑了起來,“我等你。
”
霍大夫來了,宋安然同霍大夫交換了一個眼神,然後帶着霍大夫出宮。
有劉小七護送,宋安然帶着霍大夫順利走出皇宮。
沒有多餘的言語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宋安然回頭看了眼皇宮,然後對劉小七點點頭,坐上馬車離開了這裡。
或許這輩子,她都不會再回來,不會再看到這裡的一草一木。
馬車疾馳在大街上,有着宮裡的令牌,宋安然帶着霍大夫順利的回到晉國公府。
晉國公府外面,還被禁軍包圍着。
直到宋安然和顔宓帶着孩子離開,顔均繼承了爵位後,這些禁軍才會撤走。
宋安然冷哼一聲,放下簾子。
禁軍早就接到命令,放開通道,讓宋安然順利進入晉國公府。
晉國公府上下殺幾百口人,一直沒有睡覺。
每個人一想到大門外的禁軍,就心驚膽戰。
生怕那些禁軍突然沖進來少啥劫掠。
直到宋安然歸來,國公府的人心終于安定了下來。
宋安然就是國公府的主心骨。
喜秋和喜春看到宋安然平安歸來,兩個丫鬟喜極而泣。
“夫人回來了,夫人回來啦!
”
大家奔走相告,和所有人分享着這一刻的喜悅心情。
喜秋流着眼淚,說道:“夫人終于回來了。
夫人快去上房吧,老太太得知你還在宮裡,急怒攻心,快不行了。
”
宋安然心頭一震,顧不得旁的,趕緊帶着丫鬟婆子,前往上房。
上房内,丫鬟婆子,一個個面色凝重,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。
見到了宋安然突然出現在上房,這些丫鬟婆子才回過神來,眼中終于有了點希望。
宋安然越過大堂,直接進入卧房。
霍延正守在顔老太太的床前。
而此時,顔老太太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。
宋安然趕緊對霍大夫說道:“請霍大夫救救我家老太太。
”
霍大夫說道:“老夫盡力而為。
”
霍延讓出床前的位置,霍大夫走上前,開始替顔老太太檢查身體。
霍延很意外,霍大夫竟然會跟着宋安然一起回來。
雖然霍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,但是他明白這一切都是宋安然的功勞。
霍延對宋安然鄭重拜謝,“謝謝夫人将祖父帶出皇宮。
”
宋安然看着霍延,說道:“我和顔宓要出海生活,霍大夫會跟着我一起離開。
你和安芸要随我們一起離開嗎?
”
霍延皺眉,沒想到宋安然一開口,就給了他這樣一個大消息。
霍延問道:“如果我不離開,會有性命之憂嗎?
”
宋安然搖頭,“你是小人物,他們不會殺你。
但是肯定會有人出面為難你。
國公府沒辦法時時刻刻保護你們一家人。
”
霍延回頭看着霍大夫,“此事我需要和祖父商量。
”
宋安然點頭,說道:“好,我等你消息。
三天後我會離開。
所以你隻有三天的時間來考慮這件事情。
”
霍大夫檢查了眼老太太的身體。
霍大夫起身,對宋安然搖搖頭,“老夫無能為力,夫人節哀。
”
宋安然心頭一震,“老太太已經?
”
“老太太還有最後一點時間,夫人若是有話要說,那就抓緊時間吧。
”霍大夫歎了一聲。
生老病死,誰都避免不了。
宋安然走到床前。
顔老太太已經彌留之際,見到宋安然在床前,卻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。
顔老太太睜開眼睛,盯着宋安然,“大郎他……他……”
“沒事了,大郎平安,全家都平安。
”宋安然忍着淚意說道。
顔老太太欣慰的笑了。
雙眼漸漸閉上,身體終于停止了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