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剛亮,西北軍已經整裝待發,随時可以上戰場厮殺。
不等劉黑達派人溝通顔均,輸送好處,顔均就率先派人喊話:劉黑達部繳械出城,否則殺無赦。
顔均隻給劉黑達一個時辰考慮。
一個時辰後,沒出城的人,統統都是西北軍的敵人,西北軍将殺無赦
劉黑達被氣的臉色發青,“欺人太甚,這個顔均實在是欺人太甚。
真當老子好欺負嗎?
還敢說殺無赦。
老子站在他面前,倒是看看他敢不敢殺。
”
軍師說道:“不如還是先派人出城,同晉國公好好溝通一下。
”
劉黑達在屋子裡走來走去,道義縣都快變成鬼城。
再不出城,光是那六萬具屍體就能将這兩萬人給熏死。
想到可怕的瘟疫,劉黑達心裡頭也很發虛。
這會他倒是後悔了,之前不該殺那麼狠。
該留點青壯年搬運屍體。
更可怕的是,下面的兵将開始鼓噪。
大家都知道留在死人堆裡容易感染瘟疫。
六萬死屍,想想就吓人。
就算現在不是夏天,天氣不熱,可是也不能長久留在道義縣内。
劉黑達緊皺眉頭,對軍師說道:“趕緊的,派人将那三成财寶給顔均送去。
顔均收了老子的好處,要是還堵在城門外,那就别怪老子同他翻臉。
”
軍師領命而去,派了一百人出城送好處。
顔均得知劉黑達派人送好處,冷冷一笑。
死到臨頭,還敢玩這些花樣。
顔均看着站在下面的一百個劉黑達的兵,渾身散發出刺骨的寒意,冷冷地說道:“全部殺了!
”
親兵領命,抽刀殺人。
一百人瞬間懵了,“我們可是友軍,你們不能……啊……”
話沒說完,直接成為刀下亡魂。
轉眼間,一百個人,已經變成一百具屍體。
顔均揮揮手,士兵将一百具屍體拖下去丢在臨時挖出來的大坑裡面,撒上石灰,同昨天那三具屍體一起掩埋。
劉黑達得知自己的一百個人全都被顔均殺了,頓時被吓懵了。
劉黑達臉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顫抖,眼中閃過驚懼之色,看着軍師:“你說顔均是什麼意思?
”
軍師的雙腿也在哆嗦,“将,将軍,我們還是出城吧。
一個時辰快到了。
再不出城,西北軍就要打進來了。
”
劉黑達瞪大了眼睛,臉上的肌肉一直在抖動,全都是因為恐懼。
劉黑達咬着牙,說道:“顔均到底想幹什麼?
他太不講規矩,老子要和他拼了。
”
“拼不得啊。
将軍,我們的人根本拼不過西北軍啊。
卑職估計,晉國公是想問罪将軍。
不過将軍放心,等到了京城,卑職定會托人疏通關系。
”
劉黑達啐了一口,“這個顔均,管得真寬。
老子殺幾個人算得了什麼。
”
軍師小心翼翼地提醒劉黑達,“将軍,一個時辰馬上就要到了。
再不出城就晚了。
”
劉黑達心頭發虛,強撐着身體,大聲說道:“走,出城。
到了京城,你趕緊給老子疏通關系。
不要心疼錢,隻要保住老子的性命,再多的錢以後還能掙回來。
”
“卑職遵命。
”
劉黑達部共計兩萬人,全部放下武器,走出城門。
西北軍殺氣騰騰,将劉黑達部全部圍在中間。
劉黑達部心驚膽戰,不知道等待他們的究竟是什麼。
劉黑達被帶到顔均面前。
顔均渾身懶洋洋地坐在主位上,看上去不像是帶兵打仗的将軍,更像是出門遊山玩水的世家公子。
顔均的這副形象,讓一直忐忑不安的劉黑達瞬間松懈下來。
劉黑達心裡頭嘿嘿嘿的笑着,他就知道顔均不會來真的。
顔均這類公子哥他見多了,這種人嘴上說得兇,真論殺人的膽氣和兇狠,遠遠比不上草根出身的人。
劉黑達笑呵呵的看着顔均,開口就是和顔均拉關系,“國公爺,你看我們同朝為官,正所謂花花轎子人擡人,今天你就高擡貴手。
我劉黑達記得你的恩情。
将來你有差遣,我劉黑達萬死不辭。
”
顔均似笑非笑地看着劉黑達,整個人看上去就是個帶着邪氣的公子哥。
顔均笑着問道:“我聽你的人說,道義縣六萬老百姓都被你殺光了。
此事當真?
”
“嘿嘿,謬誤,謬誤。
我怎麼可能真的将人殺光。
還剩下上千号人,都是水靈靈的大姑娘。
國公爺要是有興趣,不如……”
“咳咳……”
劉黑達說得正興奮的時候,軍師趕緊出聲咳嗽,打斷劉黑達的話。
劉黑達感覺好沒意思,不過也沒敢繼續說下去。
人家顔均是世家公子,哪裡看得上被玩爛的女人。
顔均眼中閃過刺骨的寒意,不過一轉眼顔均又恢複了漫不經心的态度。
顔均問道:“劉将軍為何要殺光道義縣老百姓?
這裡面莫非有什麼講究?
還請劉将軍如實相告。
”
“好說,好說。
”劉黑達一臉猥瑣的笑了起來。
這個時候,劉黑達自認為自己掌握了真相,威名在外的西北軍和他的部下沒有絲毫區别,都是一群燒殺劫虐的兵痞。
劉黑達故意壓低聲音,就像是生怕别人偷聽了他的秘密一樣。
他對顔均說道:“國公爺率領西北軍,想來對朝廷苛刻軍饷,拖延糧草的事情深惡痛絕。
你看我老劉手下兩萬人馬,人吃馬嚼,一天的消耗就不得了。
光靠朝廷那點糧草,早就餓死了。
我是做老大的,肯定要給手下的兒郎們找點發财的路子。
正所謂當兵吃糧,朝廷不給軍饷,那麼就自己給自己發軍饷。
這不,這回正好趕上道義縣,就拿他們補充點糧草,讓手下兒郎吃個飽飯。
吃飽了飯,才有力氣打仗,國公爺,你說是不是這個理?
像你們西北軍,消耗更大,不知國公爺靠什麼路子發财。
”
顔均聞言,笑了起來,笑的很客氣。
熟悉顔均的人都知道,顔均不笑的時候,其實更好說話。
一旦笑起來的時候,就代表着顔均已經準備大開殺戒,他隻是用笑容來掩蓋殺意。
顔均問劉黑達,“想發财有的是路子,劉将軍為何要将道義縣幾萬人都殺光?
就不怕天下人非議?
不怕朝廷問罪?
”
見顔均如此年輕,又如此好說話,劉黑達心中少了懼怕,有心吹噓。
他先是嘿嘿的笑,笑得十分猥瑣,然後壓低聲音說道:“那些老百姓,一個個都沒眼色。
要他們一點東西,全都推三阻四。
不殺他們不足以洩憤。
國公爺,你也是帶兵的人。
這個道理你肯定懂。
”
顔均裝作很懂的樣子,點了點頭。
接着說道:“那也沒必要将所有人都殺了。
這可是屠城,朝廷問罪,劉将軍可要吃不了兜着走。
”
劉黑達心想,顔均果然是想将事情捅到朝堂上。
不過顔均肯同他推心置腹,肯定還有回旋的餘地。
于是劉黑達為了取信顔均,就将自己的那點心得全都吐露出來。
劉黑達說道:“不瞞國公爺,我下令屠城,就是為了殺人滅口。
我劉黑達是朝廷的人,我在道義縣殺人搶掠,事後道義縣肯定會去告狀。
此事一捅破,不管事情輕重,我劉黑達還有手下的兄弟,都得吃挂落。
與其事後被人告狀,還要破财消災,不如一不做二不休,将人全都殺了。
殺光了道義縣的人,再放一把火毀屍滅迹,之後直接将事情推到反賊頭上。
到時候就算有人懷疑老子,也拿不出半點證據出來。
我劉黑達照樣吃香的喝辣的。
哈哈……”
說到高興處,劉黑達十分得意地笑了起來。
顔均也跟着笑了起來,笑容很淺,眼神很冷。
顔均繼續問道:“類似道義縣這樣的事情,這兩年劉将軍沒少幹吧。
劉将軍肯定發了大财。
”
劉黑達擺擺手,謙虛地說道:“比不上國公爺。
像道義縣這樣油水豐厚的地方,我還是第一次碰上。
之前遇到的都是一些窮鬼,就算将人殺光也榨不出二兩油。
”
顔均的眼中已經布滿了殺意。
顔均的手就放在腰刀刀柄上。
顔均笑着對劉黑達說道:“劉将軍好樣的,果然是軍中楷模。
我今天開了眼界,沒想到發财還能這樣發。
哈哈……”
“哈哈……”
劉黑達也跟着笑了起來。
顔均緩緩站起來,朝劉黑達走去。
看樣子,似乎是想和劉黑達來一個親密的交流。
當顔均快要靠近劉黑達的時候,顔均眼中帶着笑意,突然抽出腰間的大刀,就朝劉黑達砍去。
劉黑達還在笑,完全沒有反應過來。
一旁的軍師大吼一聲,“将軍小心。
”
劉黑達心頭一驚,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,眼中隻見一道刀鋒。
劉黑達大吼:“顔均小兒,你要作甚?
”
“殺你!
”
顔均冷冷一笑,帶着滔天的殺意朝劉黑達逼近。
不等劉黑達拔出腰間的佩刀,顔均的刀鋒已經來到劉黑達的頸部。
用盡全力劈砍,劉黑達人頭飛起,鮮血四濺。
劉黑達睜大了眼睛,從高空中看着自己無頭的屍體,還想着原來人沒了頭竟然如此的醜陋。
噗通!
劉黑達的頭顱跌落在地上,死不瞑目。
軍師吓得屁滾尿流,跌坐在地上,雙手撐着地面,連連後退。
軍師滿臉驚懼之色,“你殺了我家将軍。
我家将軍是朝廷二品武将,你殺了他,朝廷問罪……”
“真是啰嗦。
”顔均嫌棄地看了眼軍師,一刀劈下,軍師瞬間被劈成兩半,死得不能再死。
顔均拿出手絹輕輕地擦拭自己的大刀,瞥了眼地上的兩具屍體,眼中滿是嫌惡。
顔均對親兵說道:“拉出去喂狗。
”
“卑職遵命。
”
親兵拖着兩具屍體出去,很快傳來犬吠聲。
等擦拭完手中的大刀,顔均才輕飄飄地對手下幾個将領吩咐道:“剩下的兩萬人全殺了。
”
“全殺?
”有将領問道。
顔均輕描淡寫地回答:“全殺。
祭道義縣六萬老百姓的在天之靈。
”
“屬下遵命。
”
片刻之後,大帳外就響起了慘叫聲,怒罵聲,哭喊聲,求饒聲,詛咒聲。
兩萬人無論怎麼掙紮,最終都難逃被殺的命運。
顔均走出大帳,看着頭頂青天。
既然老天爺不肯開眼,那他就代替老天爺懲奸除惡。
親兵小頭領來到顔均身邊,躬身說道:“啟禀大将軍,道義縣還有一千二百人口,全是女子。
最小八歲,最大二十八歲。
”
顔均眼角抽了抽,這是他發怒的征兆。
劉黑達部全是禽獸不如,這麼殺了他們真是太便宜了。
顔均讓親兵小頭領帶路,他要親自去看一看那些還活着的人。
一千二百個活人,等于一千二百個軀殼。
顔均在這些人臉上,看不到活人的氣息。
她們還活着,她們已經死了。
短短數天的折磨,她們變成了一群行屍走肉,麻木的站着,沒有知覺。
不知道痛,不知道恨,不知道生,不知道死。
顔均突然抽出一把大刀放在一個女子的手上。
顔均指着那群禽獸,對女子說道:“殺了他們。
殺了他們,你就解脫了。
”
女子雙眼迷茫,無知無覺。
顔均再次說道:“那些人殺了你全家,現在過去殺了他們,親手替你的家人報仇。
報仇之後,無論你選擇生還是死,沒人會阻攔你。
”
女子眼中終于有了一點點活人的氣息。
她提着大刀的手在顫抖。
很顯然,她們不是真正的行屍走肉,她們心中還有報仇的信念。
女子提着刀,一步一步朝前走去。
每一步都走得那樣的艱難,卻又如此的堅定。
女子手中的刀狠狠地砍在男人的肩膀上,男人痛苦嘶吼大罵。
男人的辱罵,更加刺激了女子。
女子雙手舉刀,用盡全力,一刀劈下。
刀鋒陷入男子的臉頰,男子還沒死,卻已經生不如死。
女子狠狠的劈,狠狠的砍,将男子砍成了肉醬,爛泥。
女子跪地大哭起來,她活了過來,卻活得生不如死。
更多的女子拿起了刀,朝他們的仇人走過去。
原本在男人眼裡弱不禁風,可以随意蹂躏的女人,此時卻讓待宰的男人膽戰心驚。
無數男人跪下來磕頭請罪,隻求能夠活命。
女子們聽不見外界的聲音,她們現在隻有一個念頭,殺了他們,為死去的家人報仇。
殺光他們,為道義縣的亡靈超度。
一刀刀劈砍,一聲聲哭喊。
老天爺,你可曾開過眼。
這些人渣,你為什麼要讓他們活着禍害老百姓?
究竟是為什麼,道義縣的人憑什麼要遭受這樣的苦難。
殺了他們,全部殺光。
爹,娘,女兒為你們報仇了。
女兒這就來見你們。
女子舉起大刀,往脖子上一劃,轉眼就沒了氣息。
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,越來越多的女子選擇自盡。
有人不忍心,想要阻攔。
顔均卻将人攔了下來。
顔均對屬下搖搖頭,說道:“她們活着卻生不如死,死對她們而言是解脫。
不要攔着她們,這是她們自己的選擇。
”
“大将軍,難道真要眼睜睜地看着她們自盡?
”
“不然呢?
”顔均表情嚴肅地問道:“你讓她們怎麼活下去?
誰還有勇氣活下去?
”
是啊,活下來的都是女子,期間她們遭遇的事情,任何人都能想象出來。
現在大家都是同情她們,可是等事情平息後,等待她們的會是各種非議。
她們沒了家,沒了親人,靠她們自己,她們根本沒辦法活下去。
有時候活着比死更艱難。
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。
顔均有心救,卻也要看對方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。
有人選擇了自盡,有人茫然的站着,不知該選擇活還是死。
還有人則選擇了繼續活。
即便會活的很艱難,也要堅強的活下去。
顔均對親兵說道:“告訴她們,如果選擇活命,又肯離開道義縣的,我可以安排她們前往西北的工坊做工。
那裡沒有人知道她們的遭遇,她們可以重新開始。
”
親兵大喜,趕緊去告訴那些絕望的女子。
顔均的一句話,給那些女子帶去了活下去的出路和希望。
那些女子有哭又笑,每個人都跪在地上,對着顔均磕頭。
顔均轉身,不忍心再看。
這個場面實在是太過沉重。
不到十天時間,道義縣死去八萬人。
劉黑達部從上到下,被顔均全滅。
此事以飛速傳遍全天下。
得知事情經過始末,天下嘩然,朝廷嘩然。
劉黑達身為朝廷官兵,竟然屠城,還妄圖栽贓在反賊頭上,該死。
永泰帝氣的吐了一口血,親自書寫旨意,一道不足三百字的旨意,足有二十個殺。
光殺劉黑達一人不足以平息民憤,不足以祭拜道義縣亡靈。
劉黑達誅九族,挖墳鞭屍。
劉黑達的餘部,那些沒有随劉黑達出征道義縣兩千人,全部流放西北,随顔均處置。
是殺是剮全憑顔均心意。
提拔劉黑達的官員,和劉黑達來往密切的武将,全部降職,命錦衣衛嚴查。
緊接着永泰帝下了一道罪己诏,親自吊唁道義縣六萬百姓。
永泰帝處置劉黑達,無論是誅九族,還是罪己诏,朝臣沒有異議。
但是永泰帝不處置顔均,對于顔均一言不合,就坑殺了劉黑達部兩萬兵馬一事不聞不問,朝臣就非常不滿。
劉黑達是朝廷命官,他屠城道義,他罪該萬死。
但是不該由顔均來處置劉黑達。
顔均此舉,置律法于何地,置朝廷三司于何地?
顔均還守不守規矩?
還有,顔均将劉黑達部兩萬人全都殺了,一個沒留。
那可是兩萬人,不是兩千人,更不是兩百人。
兩萬人代表着兩萬個家庭,全都被顔均殺了,此事是不是該給個說法?
是不是該嚴懲顔均?
以後當兵的有樣學樣,一言不合就殺人,朝廷軍隊豈不是亂套了。
可是看看永泰帝,永泰帝卻罕見的對此事保持沉默,朝臣們怒了。
顔均夠狠辣,夠兇殘,而且不講規矩,完全是亂來。
可以說顔均眼裡完全沒有朝廷。
但是朝臣不會認慫,尤其是文臣,絕對不會認慫。
劉黑達已經死了,想要彈劾人都找不到對象。
于是朝臣們将一腔怒火全都發洩在顔均身上,細數顔均一百條罪狀,勢要将顔均往死弄。
顔均敢亂來,那就被怪他們不客氣。
這一次,就連楊首輔也支持禦史彈劾顔均。
楊首輔早就說過,為了打壓宦官集團,他願意支持顔均,前提是顔均守規矩。
一旦顔均亂來,那就别怪他不客氣。
劉黑達犯下的事情天怒人怨,不代表顔均就能私下裡殺了劉黑達。
更别說被殺的兩萬官兵。
顔均做的事情聞所未聞。
沒有哪個朝代的武将,有像顔均這樣幹的。
一言不合,直接抄刀子殺了友軍兩萬人,這和造反有什麼區别。
就算那兩萬人全都該死,也該由朝廷來處置。
顔均無權處置劉黑達。
顔均取代了朝廷的職能,先斬後奏,沒給朝廷一點體面,那就别怪朝臣和他對着幹。
宋子期暗自歎息一聲,這一次他也感到為難。
顔均一聲令下,兩萬人頭落地,天都被顔均捅了窟窿。
想要平息朝臣的怒火,幾乎沒可能。
宋子期思前想後,咬咬牙,顔均向來我行我素,大不了一條道走到黑,繼續我行我素。
再說了,說句公道話,顔均殺人不合法,但是殺得合情合理,真想說一句殺得好。
那種敗類,就該全殺光。
宋子期堅定地站出來,替顔均出頭。
縱然遭到文官集團的鞭笞,宋子期也毫不退縮。
天下大亂,就需要嚴刑峻法。
不如此,不足以震懾人心。
看看吧,因為顔均殺了劉黑達部,那些過去公然劫掠老百姓的朝廷部隊,那些殺良冒功的朝廷部隊,最近都安分了許多。
可見顔均殺劉黑達部,的确取到了震懾人心的作用。
單從這一點來說,顔均有功無功。
朝堂上吵翻了天,永泰帝卻罕見的沉默。
永泰帝雙手死死的抓着桌子邊沿,對于顔均的所作所為,永泰帝不是不怒,不是不氣。
私下裡,因為顔均,永泰帝已經噴了兩口鮮血。
永泰帝曾問劉小七:“顔均想做什麼?
他一口氣殺了兩萬人,他眼裡可有朕?
他是不是要造反?
”
劉小七躬身說道:“陛下息怒。
晉國公的做法的确欠妥,他可能是出于義憤,才會下令處死那兩萬官兵。
”
“他根本沒将朝廷放在眼裡,也沒将朕放在眼裡。
外面的人說他是亂臣賊子,此話果然不錯。
如今西北全在他手裡,連朕都插不上手。
他這是想做什麼?
他分明是要裂土封王,割據一地。
他要做軍閥,做權臣,他想架空朕,讓朕當傀儡啊。
”
永泰帝痛呼出聲,心中又驚又怕又怒。
朝堂上有顔均這樣的如同殺神一樣的帶兵将領,是大周的福氣,也是大周的劫難。
如果換做永和帝坐在皇位上,顔均這樣頭有反骨的人,是龍也得趴着,老老實實的做大周的忠臣良将。
可是顔均遇到的是能力有限的永泰帝,顔均注定要崛起。
永泰帝根本沒能力壓制顔均。
單看西北全都掌握在顔均手裡,就知道永泰帝和朝廷的威望十分有限。
随着戰争頻發,軍人坐大。
像顔均這樣的軍閥,以後還有出現。
屆時,朝廷的影響力更有限。
該怎麼辦?
永泰帝無數次問過自己。
等到顔均寫給永泰帝的私信送到宮裡的時候,永泰帝徹底坐不住了。
顔均在給永泰帝的私信裡寫到:殺良冒功者,殺!
屠城者,殺!
凡是西北軍兵峰所到之地,犯在他顔均手上的人,無論官兵反賊,隻有一個字,殺!
這封殺氣騰騰的私信,是顔均對永泰帝的解釋,也是顔均的态度。
顔均就是用這種嚣張到極緻的态度,告訴永泰帝:别惹我,惹怒了我,老子殺到京城去。
如此嚣張,如此跋扈,讓永泰帝如何不驚,如何不怒,如何不怕。
偏偏永泰帝還要打落牙齒和血吞,這封信無論如何都不能拿出來,讓朝臣們看他的笑話。
堂堂天子,竟然被臣子威脅,古往今來,也隻有亡國之君才有這個待遇。
永泰帝不想做亡國之君,可是看天下大勢,誰能力王狂瀾,替他滅了反賊,滅了顔均?
永泰帝背負着如此重大的壓力,一夜一夜的睡不着,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瘦了下來。
眼中滿是血絲,精神萎靡不振,偶爾卻又詭異的亢奮。
朝臣們為了顔均吵翻了天,永泰帝坐在龍椅上,冷冷一笑。
你們這群蠢貨,吵來吵去有用嗎?
顔均連他這個天子都沒放在眼裡,又怎麼會将朝臣的想法放在眼裡。
顔均已經不是吳下阿蒙,還想要朝廷威嚴轄制他,根本就是做夢。
可憐這群朝臣,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。
竟然天真的以為顔均真的會聽朝廷号令。
其實朝臣們并非真的天真,他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顔均才有用,隻能用自己最擅長的辦法。
好歹也要造出點聲勢來,先将顔均的名聲搞臭,說不定就會有意外的收獲。
朝臣們堅信,一個人的名聲好壞,決定了一個人的前程大小。
這話不能說不對,至少用在文臣身上,基本是對的。
隻可惜,顔均不混文官集團,又遊離于朝堂之外。
可以說,朝堂上罵顔均最兇的那些人,都沒有見過顔均一面。
他們對顔均的認識,全是來自于奏章,來自于别人的描述。
沒有見過顔均,自然沒辦法對顔均做出準确的判斷。
畢竟顔均的外貌,還是很有欺騙性的。
就在朝臣們吵鬧不休,永遠吵不出一個結果的時候,顔均給容玉下了一個通牒。
顔均要求容玉交出李義本人,以及攻打道義縣的所有反賊。
否則他就發兵攻打襄州。
顔均在信裡面說得很清楚,他暫時不想和容玉打仗,他會給容玉留下足夠的空間,讓容玉部發展壯大。
但是如果容玉不肯交出李義部,那就别怪他不講情面,直接滅了容玉。
容玉看完顔均的信件,呵呵冷笑,将信件丢在桌面上。
顔均小兒,竟然敢寫信威脅他。
想當年,顔宓都幹不出這種事情,顔均又有什麼本錢敢在他面前放狠話。
緊接着,容玉又皺起眉頭。
仔細想一想,顔均還真有本錢放狠話。
十萬西北軍,外加龐然大物四海商行,以及西北兩省,顔均的本錢很厚,比容玉厚十倍。
難怪顔均小兒敢寫信挑釁。
容玉笑了起來,顔宓生了個好兒子啊。
要說不羨慕,那肯定是假的。
容玉的兒子也不差,可是比起顔均,還是遠遠不如。
顔均已經獨當一面,有争霸天下的勢力。
他的兒子,卻還在他的羽翼下磨煉。
容玉咬牙,他本是極為驕傲的人,和顔宓不相上下。
當年,顔宓聲名赫赫,容玉打心裡不服氣。
他自問不差顔宓分毫,隻是名聲不如顔宓而已。
而今顔宓去了海外,顔宓的兒子卻跳了出來,狠狠的刷了一波存在感。
兩萬官兵,說殺就殺,這份膽量魄力,讓人心驚膽顫又佩服。
通過這件事情,容玉在顔均身上看到了宋安然的影子。
母子二人平日裡都是一副和善面孔,可是一旦翻臉,那絕對是狂霸酷拽。
更準确的形容,就是殺無赦。
容玉一巴掌拍在信件上,亂世中都靠勢力說話。
顔均勢力最強,容玉必須給顔均面子。
因為容玉需要空間和時間來發展自己的力量。
得罪了顔均,對容玉沒好處。
容玉理智上已經考慮清楚,必須将李義部交出去。
但是心裡頭卻始終憋着一股氣。
當年,他沒能狠狠壓顔宓一頭,這是他的心頭的遺憾。
如今擺脫了顔宓,卻還要被顔均壓一頭,這讓驕傲的容玉如何服氣。
容玉臉色發青,閉着眼睛,用盡所有的力氣,才将心頭的沖動壓下去。
容玉厲聲大喝,叫來親兵,“安排下去,将李義部全部綁了,給晉國公送去。
尤其是李義本人,絕對不能讓他逃,更不能讓他死。
要死也要死在晉國公的手裡。
告訴晉國公,這是本将軍的一點心意,請他笑納。
容顔兩家,世代交好,本将軍不會亂來,也請晉國公遵守規矩。
”
親兵領命而去。
廢了點功夫,趁着晚上吃飯的時候,将李義部全部放倒。
接着将人綁了,兩夜送出城。
至于李義本人,更是五花大綁,連根手指頭都動彈不了。
李義部被送到顔均賬下,容玉的親兵将容玉的告知顔均。
顔均挑眉一笑,然後面無表情地說道:“回去告訴容世叔,本将軍是守信之人,答應的事情絕對會做到。
另外告訴容世叔,請容世叔快一點。
本将軍耐心有限,等不了五年十年。
我隻給他一年時間。
一年之後,西北軍和馬賊幫必有一戰。
”
話音一落,顔均的親兵直接抽刀,将容玉的親兵趕了出去。
容玉的親兵也是悍将,懾于這裡是顔均的地盤,才忍着沒發作。
等親兵回去見容玉,果然将顔均的話添油加醋的說了。
容玉卻笑了起來,他喜歡這樣的顔均。
做事幹脆,絕不拖泥帶水。
雖說一年的時間有點短,但是足夠容玉擴大勢力。
倒時候,未必不能和西北軍一戰。
顔均這裡,顔均坐在主位上,正和李義進行一場‘親切友好’的談話。
顔均和李義聊家常,聊心路曆程。
問李義為什麼要扯旗造反,這些年殺了多少人,殺過什麼地方。
李義一開始還昂着頭,不肯理會顔均。
嚷嚷着:“要殺要剮随便。
老子不和你廢話。
”
顔均笑了笑,揮揮手,親兵上前就開始對李義動刑。
李義哪裡想到顔均這麼不講究,一言不合就上刑。
李義是鐵血真漢子,卻也架不住嚴刑拷打。
李義屈服,老老實實的交代。
說了他的出身來曆,又說了為什麼扯旗造反。
原因很簡單,就是想趁機撈好處,過一過想殺人就殺人的快活日子。
顔均用着刀背拍拍李義的臉頰,問道:“這幾年,你每天都在過快活日子,是嗎?
”
“那不能。
比如被國公爺追趕的那些天,連口熱湯都喝不了,那種日子一點都不快活。
”李義谄媚地說道。
顔均笑了笑,眼中閃過這一道殺意。
顔均問道:“你在道義縣,殺了不少人吧。
”
李義連連搖頭,知道道義縣是個坑,他肯定不能往坑裡跳。
李義趕緊否認,“我們剛進縣城,還沒來得急殺人,劉黑達那厮就追來了。
國公爺,我說的可都是真的,你一定要相信啊。
道義縣百姓的死,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。
”
顔均嘲諷一笑,“你要是不攻打道義縣,縣令就不會派人求援。
縣令不派人求援,劉黑達部就不會跑到道義縣,也就不會心生歹意屠城。
你說,道義縣百姓的死,和你有沒有關系?
”
李義趕緊叫道:“這,這不能怪我啊。
我哪知道劉黑達那厮如此喪心病狂,竟然關閉城門屠城。
我是反賊,可是我做人至少比劉黑達那厮有良心。
我們隻搶劫,最多再裹挾一些人口,我們從不幹屠城這種斷子絕孫的勾當。
”
顔均面無表情地盯着李義,“有了劉黑達的襯托,你是不是就認為自己是個好人?
要是劉黑達不追到道義縣,你打算在道義縣劫掠幾天?
搶劫的時候,又有多少人死在你們的手上?
李義,你最好别糊弄本将軍。
糊弄本将軍的人隻有一個結果,死!
”
李義看着顔均,顔均始終表現得很平靜,連大聲怒罵都沒有過。
可是李義卻覺着害怕。
像顔均這樣的人,殺起人來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。
反倒是那些叫得兇的人,也僅僅是叫得兇而已。
李義膽戰心驚,小心翼翼地說道:“我原本打算在道義縣劫掠三天。
國公爺,你也知道,這當兵的都有血性,一激動難免殺個人。
但是我保證,就算我們真的劫掠三天,死的人也不會超過五千人。
不像劉黑達那厮,為了掩蓋真相,竟然屠城。
那厮才是真正的人面獸心。
我至少還算是個人。
”
“呵呵……”
顔均冷笑。
李義越發害怕。
看顔均年齡不大,長了一張命犯桃花臉,卻是個玉面閻王。
這樣的人,才是真正的殺人魔王。
劉黑達那厮活該落在顔均的手上,死得不冤枉。
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過一劫。
李義鼓足勇氣說道:“如蒙國公爺不嫌棄,草民願意跟随在将軍左右,為将軍驅策。
”
顔均很意外,他奇怪地看着李義,問道:“你想降了本将軍?
”
李義連忙點頭,“将軍,草民從小習武,天生力大。
草民願意做将軍的馬前卒,請将軍給草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。
”
“哈哈……”
顔均放聲大笑。
李義不明所以。
顔均笑過之後,嘲諷地說道:“你竟然想投靠你本将軍。
李義,誰給你的信心,讓你認為你有資格投靠本将軍?
像你這種少啥劫掠,無惡不作的反賊,落到本将軍手裡,隻有一個下場,那就是:死!
”
‘死’字一出,李義還來不及驚呼,人頭就已經飛了起來。
李義身首異處,顔均沉默地擦拭着手中的大刀。
顔均擦完了刀,對手下的人吩咐道:“外面那些人除了被裹挾民衆,其餘全都殺了。
”
“屬下遵命。
”
西北軍殺起人來一點負擔都沒有。
之前殺了兩萬官兵,屁事都沒有。
這會殺起反賊來,更是理直氣壯。
顔均站在道義縣城門外。
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,無人敢靠近。
就連白天路過,仿佛都能聽到六萬亡靈的哭喊聲。
顔均用兩萬官兵的人頭,加上一萬反賊的人頭,祭奠道義縣六萬亡靈。
但是這還遠遠不夠。
顔均看着破破爛爛的道義縣城門,心中發誓,總有一天,他會重建一座道義縣城。
他會讓道義縣再次變得繁華富裕。
但是現在,顔均要在破舊的道義縣城門前立下一座石碑,紀念因屠城而亡的六萬亡靈。
顔均想用這種方式,讓所有人銘記道義縣,銘記這裡發生過的事情。
同時也是警告天下人,老天不開眼,朝廷不給力,那就由他顔均來主持天罰。
顔均手持利劍,劍指蒼穹。
這天,得由他說了算,這地,得由他說了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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