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康帝沒有多說廢話,将朝臣們全都趕出了思政殿。
想讓他自掏腰包修宮殿修園子,這是絕對沒可能的事情。
元康帝算是看清楚了朝臣們的态度,他要是敢在早朝上提起此事,文臣們就敢噴他一臉口水。
元康帝哼了一聲,直接給工部侍郎下旨,讓工部左侍郎負責營造宮殿和園子。
至于銀錢,全從戶部拿。
工部左侍郎姓高,人稱高大人。
高大人接到這份旨意,着實興奮了一下。
高大人一直想找機會讨好元康帝,卻苦于一直找不到機會。
如今元康帝要修宮殿修園子,這是天大的好事啊。
終于有了一展所長的機會。
高大人激動的臉色泛紅。
至于銀子,高大人根本沒就沒擔心過此事。
陛下下旨讓戶部掏銀子,戶部敢不給。
戶部要是不給銀子,他就帶着人大鬧戶部。
不得不承認,元康帝看人的眼光很準。
知道高大人有做弄臣的潛質,于是幹脆将修宮殿修園子的事情交給了高大人。
至于工部尚書,直接被元康帝給忽略了。
當然,做到這一步還不夠。
因為光靠高大人一人,絕對沒辦法從戶部要來銀子。
元康帝開始拉攏一部分内閣大佬,同時打擊一部分内閣大佬。
元康帝用着自己的智慧手段,分化瓦解内閣同盟。
與此同時,元康帝開始卡住吏部的任命書,以及兵部撥款的文書。
元康帝一套組合拳耍出來,讓不少朝臣都傻了眼。
元康帝不經朝臣商議,直接下旨讓工部營造宮殿園子,本就有乾坤獨斷的嫌疑。
可以說開了一個極壞的頭。
由此,朝臣們聯想到曾經乾坤獨斷二十多年的永和帝,那簡直是文臣們的噩夢。
所以文臣們不能縱容元康帝,不能讓元康帝變成第二個永和帝。
朝臣們通過各種方式噴元康帝,才不管元康帝的頭痛症會不會犯,反正就是要将元康帝噴個體無完膚。
元康帝怒氣升騰,文臣可惡,實在是可惡。
竟然在早朝上公然指責他為昏君,說什麼大肆鋪張浪費,是在糟蹋民脂民膏。
元康帝咬牙切齒,心頭痕恨極。
戶部一文錢都還沒出,何來鋪張浪費,何來糟蹋民脂民膏?
元康帝沒同文臣們吵架,他就一張嘴也吵不赢文臣。
于是元康帝幹脆卡住吏部的任命書,卡住兵部的軍費文書,包括所有送到宮裡的奏章,無論大小事情,全都留中不發。
同時加快速度,分化瓦解内閣。
朝堂亂鬥成一團,宋子期和顔宓這對翁婿卻穩坐不動,一副冷漠的樣子看着這場大戲。
私下裡,宋子期告訴顔宓,“耐心等待,機會很快就有了。
”
“嶽父大人明鑒,小婿并不着急。
小婿反倒是擔心嶽父大人,萬一元康帝對嶽父大人出手,該如何是好?
”
宋子期冷冷一笑,說道:“本官早有準備。
無需過多擔心。
”
顔宓笑了,他其實根本不擔心宋子期。
以宋子期的本事,這樣的風浪還攔不住他。
顔宓說道:“元康帝打定主意要修宮殿修園子,現在能阻攔一時,最終朝臣還是會妥協的。
嶽父大人可有想過從中取利。
”
宋子期面無表情地說道:“本官愛惜名聲,自然不能親自下場捧元康帝的臭腳。
工部的高大人是個很好的人選,元康帝這次沒有選錯人。
等過段時間,本官會對高大人面授機宜,屆時這場亂局也該結束了。
到時候,你也能順利棄文從武,重掌兵權。
”
“嶽父大人費心了,小婿感激不盡。
”顔宓恭恭敬敬地給宋子期行了一個大禮。
宋子期捋着胡須,問道:“重掌兵權後,你可有打算?
”
顔宓面露殺意地說道:“當兵就要打仗。
就算沒有打仗的機會,小婿也會制造機會帶兵出戰。
等小婿重掌兵權後,京城非小婿久留之地。
小婿會想辦法帶兵長期滞留在外。
隻是這樣一來,就苦了安然。
”
宋子期肯定地說道:“無妨,安然非一般小女子,她能理解。
你的策略是對的,重新掌握兵權後,你就不宜繼續留在京城。
吳國公是前車之鑒,以前百戰百勝,勇猛無敵的吳國公,自從回到京城後,就成了被圈養起來的吉祥物。
你若是不離開京城,你的下場就如現在的吳國公。
兵權交給下面的人掌控,永遠沒有自己掌握兵權來得好。
”
“嶽父大人說得有理。
這些年,陛下蠶食西北的軍權,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。
即便有容玉在西北支應,依舊不能阻擋大勢。
”
顔宓回想這幾年西北邊軍遭遇數次大清洗,忍不住一陣唏噓。
元康帝想要掌控西北,首先就得掃清吳國公府在西北的影響。
第一次,元康帝被詐死的容玉打了個措手不及,不得不暫時收手。
後來,元康帝學精明了,從小處入手,等到詐死的容玉發現的時候,事情已經不可挽回。
數次的大清洗,讓吳國公府在西北的勢力遭到了嚴重的打擊。
要不是有容玉躲藏在西北攪局,隻怕吳國公墳頭上的草都已經有一人高了。
如果吳國公能夠離開京城,回到西北,那麼吳國公府的難題就将迎刃而解。
容玉再厲害,他畢竟是賊,而且還是身份見不得光的賊。
很多事情他能做,可是官場上的事情他插手不了。
這就是容玉的短闆。
吳國公則不然,隻要吳國公能夠出現在西北,就能從官面上整頓西北軍事,将西北軍事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上。
奈何元康帝不是傻子,說什麼也不會放吳國公離開京城。
就算将吳國公養成了廢物,也比将吳國公放回西北要強。
至于定國公,本就是外戚,就算元康帝讓定國公出京掌軍事,定國公也不敢。
就怕引來猜忌,全家老少都要跟着陪葬。
說起來三大國公府很牛逼,那也隻是相對而言。
實際上,處在三大國公府的位置上,所受到的掣肘和限制,比一般官宦勳貴多了去。
這也是為什麼三大國公府必須抱團抗争皇權的原因。
現在顔宓要以晉國公的身份重掌兵權,并且還要帶兵出京,長期遊離在京城之外,此事很難。
若非有宋子期這樣的大牛相助,單靠三大國公府未必能夠辦成此事。
當然,顔宓重掌兵權隻是第一步。
最難的是帶兵出京。
元康帝如今防備武将就跟防備反賊一樣,怎麼可能輕易讓顔宓帶兵出京。
顔宓想要出京,就需要一個契機。
宋子期給顔宓找到了一個契機,隻待宋安然協助,時機一到,顔宓就能名正言順的帶着兵将出京打仗。
元康帝有一套組合拳,卻不知宋子期顔宓和宋安然也有一套組合拳。
而且他們的組合拳,會将元康帝打得頭頂冒煙,暴跳如雷。
元康帝打定了主意要修宮殿修園子,誰都阻止不了。
膽敢阻止的人,元康帝是恨得咬牙切齒。
朝中大佬,元康帝暫時動不了。
像那些禦史,有一個算一個,全都抓到诏獄裡面關起來。
朝中緊張氣氛加劇,内閣有人提議退讓。
這麼争鬥下去,朝堂亂來,最後遭殃的還是老百姓。
有人想退,有人則堅決反對。
這樣一來,全如了元康帝的意,内閣如元康帝預期的那樣分裂,鬥争。
朝堂上亂鬥了一個月,耽誤了許多政事,就連老百姓都在罵朝臣們拿了俸祿不幹事,全是一群窩囊廢。
到了這個時候,朝臣已經沒有多少底氣繼續鬥下去。
除非真的可以不顧民生,不顧天下人的非議。
再說元康帝已經不是一個人在戰鬥,很多朝臣在中途改弦易撤,加入了支持皇帝的陣營。
說白了,這就是利益博弈。
最後,朝臣妥協。
戶部答應兩年内,給三百萬兩用于修宮殿修園子。
三百萬兩遠遠不夠,用腳趾頭想都知道。
但是元康帝卻很滿意,他成功的在朝臣裡面撕開了一個口子。
今年戶部拿出三百萬兩,明年他就有辦法逼着戶部再拿出三百萬兩。
說到底,人一旦習慣了妥協,就會變得越來越軟弱。
同理,政治上一旦習慣了退讓,也會變得越來越軟弱。
不少朝臣們面對這個結果,幾乎痛哭失聲。
而大家都沒發現,有人趁機渾水摸魚。
等到元康帝一道旨意,任命顔宓為五軍都督府左都督,掌南府軍。
原先的戶部左侍郎另有任命的時候,無論文武大臣,都驚呆了。
顔宓棄文從武,這一招讓人看不懂,完全看不懂。
感覺就像是一個蠢貨在胡來一樣。
顔宓立志做文官,而且已經做到了三品戶部左侍郎的位置上,隻需再磨煉幾年,就能更進一步。
這個時候放棄,實在是讓人想不通。
當然,也有一眼看穿顔宓此舉深意的人。
甚至連顔宓和宋子期私下裡的行動,也有聰明人猜了出來。
不過大家都有默契,什麼都不說,就讓其他人猜去吧。
至于元康帝,雖然心有不甘,卻也隻能捏着鼻子認了。
誰讓宋子期答應他,隻要讓顔宓重掌南府軍,宋子期就會暗中助他從戶部拿錢修宮殿修園子。
宋子期做到了自己的承諾,戶部果然拿出銀子。
元康帝也要遵守承諾,任命顔宓為五軍都督府左都督。
品級一下次從正三品,躍升到正一品。
當然,以顔宓晉國公的身份,顔宓完全當得起。
事情看似塵埃落定,實際上一切隻是開始。
國公府遙光閣書房内,宋安然指着輿圖,手指放在兩湖地面上。
宋安然沉聲說道:“自前年開始,兩湖連遭水災旱災。
這裡本是魚米之鄉,當地老百姓富足,所以就算連連遭災,當地老百姓還能活下去。
可是這個情況,在今年發生了改變。
自今年開春,兩湖地界就沒下過一場雨,當地百姓數年積攢下來的家業即将毀于一旦。
據四海商行傳回來的消息,有的地方已經開始賣兒賣女,有的地方已經有人上山為寇。
災情不緩,當地情況會持續惡化下去。
現在那邊就如一個火藥桶。
等到秋收,大家見糧食難以為繼,需得易子而食才有活命機會的時候,這個火藥桶就會砰的一聲巨響,将整個大周炸個天翻地覆。
屆時你的機會就來了。
”
顔宓看着宋安然,說道:“我以為你不會眼睜睜的看着那些百姓遭災。
”
宋安然挑眉一笑,“我當然不會眼睜睜看着那些百姓遭災。
但是我不是官府,我沒有義務救災。
就算我以四海商行的名義去救災,真正能落到百姓手裡面的糧食也少得可憐,最終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。
與其延緩大災變的發生,不如幹脆一點,加快這個進程,助你一臂之力。
等到你的軍隊達到兩湖,四海商行就會全力配合你赈災。
屆時你将那些貪官污吏就地正法,騰出來的位置,正好方便我們的人補缺。
順便我還能在當地招收一些失地無産的人去海外搏命,為我們海外基地做建設。
怎麼樣,我這個機會是不是比現在拿糧食出來協助當地官府赈災強多了。
”
顔宓笑了起來,“娘子運籌千裡,為夫甘拜下風。
”
宋安然白了顔宓一眼,“少拍我馬屁。
我已經替你們做好了前期準備,接下來你能不能帶着兵将出京,就得看你的人在兩湖能挑起多大的動靜。
”
宋安然的四海商行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紮根兩湖。
如今顔宓想要帶兵出京打仗,想要實現這個目的,位于兩湖的四海商行将起到關鍵作用。
月前,顔宓已經暗中安排人前往兩湖,目的就是挑起當地山匪災民提前造反。
當那些山匪災民造反,當地兵将無力平反的時候,勢必會求助京城。
屆時隻需要在朝中推動一番,元康帝就隻能捏着鼻子讓顔宓帶兵出京評判。
顔宓一出京,猶如蛟龍入海,屆時元康帝想要節制顔宓,可能性非常小。
有了眼宓領兵在外,晉國公府的安全基本保證。
隻要顔宓不死,元康帝就不敢動晉國公府。
這是一套連環計,每一個步驟都需要小心翼翼,不可出半點差錯。
一旦讓元康帝提前察覺顔宓的意圖,那麼所有的計劃都将化為泡影。
顔宓派到兩湖的人全是精銳,所以顔宓有信心打好這一仗。
事情在按部就班的進行着。
九月,秋收過後,當京城的人還沉浸在豐收喜悅中的時候,兩湖傳來急報,兩湖有人殺官造反,已經有兩個縣城被反賊攻陷。
當地守備無能,不到一個回合,就被反賊打得落花流水。
消息到了朝中,朝臣嘩然。
堂堂太平盛世,竟然有人公然舉反旗造反,真是狠狠抽了朝臣一巴掌。
元康帝得知此事,也驚出了一身冷汗。
凡是當皇帝的人,最怕老百姓造反。
老百姓造反,就說明他不是個好皇帝,老天爺要懲戒他。
而且老百姓造反,如果不能及時撲滅,一旦擴散,其影響将是全天下。
元康帝和朝臣們商量了一番,當天下旨,調周邊省份的兵将進兩湖平叛。
隻是還沒等到兵将們進入兩湖,反賊又打下了兩座縣城和一座府城,并且殺了知府大人,以府城為根據地,一副要占地為王的姿态。
這可将元康帝氣壞了,反賊就是反賊,竟然敢坐地為王,莫非還想推翻大周皇朝嗎?
元康帝連下數道旨意,催促那些久不練兵的地方軍隊前去平叛。
地方軍隊早在永和朝末年的時候已經開始腐朽。
到了元康朝,這些地方軍隊已然腐朽不堪,毫無戰鬥力可言。
最多隻能吓唬吓唬老百姓,替當地官員維持一下治安。
真的對上反賊,這些地方軍隊跑得比誰都快。
離第一道平叛的聖旨已經過去半個月,這些地方軍隊才慢悠悠的走出自家地盤,說到底就是為了拖延。
拖到實在不能拖了,然後就開始叫苦,給上峰要銀子要糧食要兵器要馬匹。
反正這些地方軍隊,總有辦法将戰事拖延下去,坐視反賊坐大。
不過走得再慢,也有走到目的地的時候。
當地方軍隊到了反賊地盤,第一場仗就幾乎輸了個精光。
官兵連夜朝京城求救,反賊勢大,地方兵力不足,需得京城發兵平叛。
就算京城不發兵,好歹朝堂也要給點支持,比如銀錢,兵器,糧食等等。
元康帝得知消息,氣了個半死。
他是沒想到地方軍隊如此不堪,一個回合就被打回了原形,徹底失去了戰鬥力。
這下子朝堂上就吵了起來。
地方軍隊不堪使用,必須派京營南下平叛。
有人覺着派京營南下,勞民傷财,不如派欽差南下。
可就算要派欽差南下,也要先打兩場勝仗,殺殺反賊的氣焰,才能說欽差的事情。
說到打勝仗,領兵人選乃是關鍵。
這一下,朝臣們又開始吵了起來。
文臣同文臣吵,文臣又同武将吵,武将也同武将吵,大家吵成了一鍋亂粥,還是沒有吵出一個名堂來。
元康帝坐在龍椅上,氣的眼前發黑。
當真大周皇朝不是這些當官的,一個個有時間吵架,就沒時間想出點對策。
如今連修宮殿修園子都暫停了,就是為了兩湖的叛亂。
元康帝自認為自己還算是個明君,奈何官員不給力。
元康帝怒拍桌子,高聲一吼,“都給朕閉嘴。
誰敢再吵,诏獄伺候。
”
所有人乖乖閉上嘴巴。
元康帝接着說道:“内閣同五軍都督府,後日之前必須拿出平叛方略。
若是拿不出來,朕不介意殺幾個一品大員。
要是有人不信,那就試試看。
”
元康帝撂下這話,甩袖離去。
結果沒等到後天,在第二天,三皇子就站出來,請旨南下平叛。
三皇子說得慷慨激揚,一副為國為民的樣子。
結果卻被元康帝怒斥,命他回去反省。
軍國大事,豈能兒戲。
一個連戰場都沒見過的人,也敢平叛,真當元康帝是三歲小兒,不知兵馬?
三皇子分明是想占個平叛的名分,為自己撈取政治資本。
至于打仗,自有會打仗的人操勞。
元康帝自然不會讓三皇子如願。
元康帝将三皇子臭罵一頓,連帶着其他皇子也被牽連。
到了元康帝定出的最後時限,内閣和五軍都督府一起拿出了平叛方略。
由京城出兵,南下平叛,同時收攏當地的潰兵,整頓當地兵事。
至于反賊,該殺就殺。
領兵的人,有人提議吳國公。
吳國公百戰百勝,勇猛無敵,實乃領兵平叛的不二人選。
元康帝一聽到吳國公三個字,頓時臉色就黑了。
他好不容易将吳國公困在京城,又怎麼可能再将人放出去。
元康帝想都沒想,就将吳國公給否定了。
接着有人提議定國公,毫不意外,同樣被元康帝否定了。
最後終于有人提議顔宓領兵。
顔宓年輕,懂軍事,而且是文臣轉武将,到了地方上有資格節制當地的文官。
而且南府軍大部分都是南方人,能夠最快速度适應南方的氣候,不用擔心水土不服造成軍隊戰鬥力下降。
元康帝潛意識裡就要否決顔宓。
可是某個人某句話提醒了元康帝。
“如果不派顔宓領兵出戰,京城将門無人有資格領兵出戰。
勉強提拔一人上來,隻怕不能服衆,最後愧對陛下信任,緻使兩湖局勢糜爛,影響全國。
”
元康帝微微眯起眼睛,說出這番話的人,是兵部尚書。
元康帝搜尋内衛的消息,兵部尚書同顔家并無來往。
這麼說,兵部尚書替顔宓說話,是一心為公?
元康帝心有疑問,卻沒找到線索。
元康帝不想讓顔宓領兵出戰,元康帝讓人繼續挑選合适的将領。
挑選來挑選去,還是限于三大國公府,跟八家侯府。
奈何,侯府将門子弟有資格有威望領兵出戰的人沒有。
如果隻是一般的戰事,随便點一個人領兵就行了。
可這次是關系到平叛,一個不好,反賊趁機坐大,星星之火燎原,說不定就會颠覆半壁江山。
而且兩湖離财稅重地江南實在是太近,上至元康帝,下至朝堂都不敢冒險讓反賊坐大。
讨論來讨論去,最後還是讨論到顔宓的頭上。
元康帝皺眉,他不放心顔宓。
顔宓生有反骨,放他出去,隻怕不妙。
卻不料,宋子期出列,說道:“陛下如果不放心晉國公,那就派一名監軍。
”
元康帝眼前一亮,是該派個監軍。
“該派何人為監軍?
”
宋子期再次說道:“以皇子為監軍,陛下意下如何?
”
元康帝微蹙眉頭,他想派太監做監軍。
結果剛剛流露出這個意思,就被文武大臣噴了個半死。
讓太監做監軍,這是要讓太監亂政嗎?
商量來商量去,最後因為兩湖局勢緊張,元康帝不得不妥協,任命顔宓為平南大将軍,同時任命平郡王為監軍。
之所以選擇平郡王,這裡面也是有一番博弈。
旨意一下,顔宓就要準備點兵出京。
到此,宋子期,顔宓和宋安然的全盤計劃終于成功。
後面的事情,就要看顔宓如何去做。
朝廷隻給了顔宓三天時間,而且顔宓大部分時間都要留在軍營做準備工作。
留給顔宓同家人分别的時間,隻有區區兩個時辰。
顔宓先去見了顔老太太。
顔老太太很舍不得顔宓離京,卻也知道這是顔宓必須做的事情。
顔老太太拉着顔宓的手,鄭重囑咐:“此去一路小心。
”
“老太太放心,孫兒一定會凱旋歸來。
”
之後,顔宓又去見老國公。
老國公同顔宓分析了一下朝中和地方上的局勢,提醒顔宓外出領兵時需要注意那些事情。
最後,老國公給了顔宓一份名單,告訴顔宓那些人可用那些人不可用。
顔宓收了名單,告辭老國公,最後才去見安然和三個孩子。
宋安然心知顔宓此去,隻怕幾年時間都不會回京。
心中倍感傷感。
不過宋安然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,她不願意影響顔宓出征的心情。
顔宓對陽哥兒說道:“等為父離京後,你就去軍營報道。
我已經和軍營裡的人打好了招呼,他們會以對待軍人的方式對待你,所以你别想仗着身份亂來。
”
陽哥兒一本正經地回答:“父親放心,兒子不會堕了國公府的名聲。
”
顔宓暗自點頭。
顔宓又叮囑垚哥兒,“父親不在家,你要聽你母親的話。
如果敢惹你母親生氣,等老子回來,非得将你揍個半死。
”
垚哥兒眼眶裡含淚,很顯然是被兇神惡煞的顔宓給吓住了。
顔宓狠狠瞪了眼垚哥兒,“我的話記住了嗎?
”
垚哥兒微微點頭,害怕地說道:“兒子記住了。
兒子不敢惹母親生氣。
”
“如此甚好。
”顔宓冷着臉說道。
還不到一歲的筝丫頭,被奶娘抱在懷裡。
顔宓從奶娘懷裡抱過筝丫頭,親親孩子的臉頰。
筝丫頭很不給面子,嫌棄顔宓的胡子紮人。
扭頭大哭起來。
顔宓無奈一笑,宋安然趕緊示意奶娘将筝丫頭帶下去。
陽哥兒也拉着垚哥兒離開了書房。
書房内,就隻剩下宋安然同顔宓。
宋安然替顔宓整理衣衫,輕聲說道:“在外一定要保重自身。
打仗的事情我不懂,但是我知道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的道理。
你此去,不知何時會回來。
京城的事情你不用擔心,有我坐鎮,沒人敢亂來。
”
宋安然突然退後一步,看着顔宓的目光,猶如是在對待一件珍品。
宋安然對顔宓說道:“我在京城等你回來。
如果你回不來,那我就帶着孩子出京找你。
”
顔宓伸手就将宋安然摟在懷裡:“放心,我肯定回來。
這裡是我的家,我豈有不回來的道理。
”
“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。
”
顔宓在宋安然的紅唇上重重的落下一吻,然後轉身,大步離去。
宋安然就站在門口,目送顔宓帶着親兵家将以及小厮護衛離開國公府。
喜秋伺候在宋安然身邊,輕聲說道:“夫人别難過。
”
宋安然搖頭,笑了起來,“我不難過。
國公爺為國征戰,理工建業,我怎麼會難過。
我隻恨自己身為女兒身,不能随他一起沙場殺敵。
”
喜秋一頭瀑布汗,宋安然的想法果然與衆不同,讓人完全猜度不到。
顔宓離開國公府,進入軍營,整頓軍事。
三日後,顔宓率兵離開京城。
這一次宋安然沒去送。
宋安然不太喜歡離别,尤其是連着兩次離别。
白一去了。
白一回來後,将自己的所見所謂告訴宋安然。
聽着白一的講述,宋安然感覺身臨其境。
大軍離京之後,宋安然就開始計算着時間。
時不時的在地圖上比劃一下。
顔宓送回來的消息很少。
朝廷盯着顔宓,元康帝盯着顔宓,全天下都盯着顔宓。
顔宓不方便給宋安然送消息。
就算要寫信,信中内容也是極為簡單。
宋安然的消息來源,主要開始靠着四海商行。
四海商行遍布全國,顔宓行軍路上也有四海商行的商鋪。
這些商鋪既是用來做生意,同樣也能用作傳遞消息。
靠着這些商鋪,宋安然也能及時的掌握大軍動靜。
半月後,顔宓到達兩湖,整頓軍備,收攏潰軍。
然後出兵攻打反賊。
反賊本就是一群烏合之衆,不過是仗着人多,還有一股血氣,才能将當地官兵殺個落花流水。
如今大周的正牌軍到來,又是顔宓這個殺神領軍,情況自然不同。
第一仗,顔宓親自督戰,大獲全勝,收複兩座縣城。
不過顔宓沒有乘勝追擊,而是命軍隊原地休整。
同時将大勝的消息送到京城,好歹要給京城一個交代。
用勝仗證明當初朝臣選擇顔宓做統帥是正确的。
顔宓打了勝仗,朝臣高興,元康帝也高興。
他們高興,就不會找顔宓的麻煩。
顔宓下令軍隊原地休整,不肯乘勝追擊,引起了監軍平郡王的懷疑。
之前在行軍路上,平郡王同顔宓客客氣氣的。
他知道自己不懂兵,所以也未曾在軍事上面指手畫腳。
可是如今官兵大勝,賊寇驚慌失措,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應該乘勝追擊。
顔宓卻反其道行之,隻命官兵就地休整。
平郡王找到顔宓,想試探一下顔宓到底有何打算。
顔宓絲毫不意外平郡王找上門來。
顔宓同平郡王客客氣氣的,對于平郡王的疑問,顔宓全程打哈哈,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敷衍平郡王。
平郡王心生惱怒,問道:“國公爺将本王當三歲小兒哄騙,是何居心?
”
顔宓撩了撩眼皮,就沒給平郡王一個正眼。
如果在京城,顔宓還會有所顧忌。
如今出了京城,天高皇帝遠,顔宓行事完全是肆無忌憚。
平郡王惱怒不已,“國公爺為何不說話?
”
顔宓哼了一聲,冷冷地說道:“軍國大事,豈能說與你聽。
”
平郡王厲聲說道:“本王乃是監軍?
”
顔宓半眯着眼睛,說道:“那請問監軍大人,本國公可有做出不恰當的事情?
第一戰就收回兩座縣城,王爺卻還嫌不足。
是不是要等下面的兄弟都累死了,讓反賊有機可乘,王爺才甘心?
本國公倒是要問問王爺,你到底是站在那邊的?
莫非王爺的屁股朝着反賊?
還是說王爺打算利用反賊,威脅陛下立你為太子?
平郡王好大的膽子啊。
”
“你胡說八道。
顔宓,你休想栽贓本王。
”平郡王拍着桌子就站了起來。
顔宓呵呵冷笑兩聲,“想讓本國公不栽贓王爺,王爺最好本分一點,别再本國公面前指手畫腳,教本國公怎麼打仗。
如若不然,在給陛下的奏章裡,本國公一不留心,就添上兩句關于王爺的非議,最後會造成什麼後果,本國公概不負責。
”
平郡王指着顔宓,心中大恨,“顔宓,你在威脅本王!
”
“威脅你又如何?
”
平郡王哈哈一笑,“顔宓,你信不信本王現在就給父皇寫信。
我倒是看看,到時候你還能不能掌兵。
”
顔宓爽顔微眯,大吼一聲,“來人!
監軍王爺得了失心瘋,暫時不能理事。
将王爺帶下去,嚴加看管起來,以免王爺傷了自己。
”
“卑職遵命。
”進來的是顔宓的親兵,隻聽顔宓的吩咐。
平郡王大驚失色,“顔宓,你敢?
”
顔宓冷冷一笑,說道:“王爺記住,在軍營裡,本國公說了算。
誰敢忤逆本國公的命令,就休怪本國公不給他臉面。
将人帶下去。
”
親兵上前,強行将平郡王帶走。
平郡王憤怒的甩開親兵,“本王自己會走。
”
然後平郡王回頭,目光陰森森地盯着顔宓,“顔宓,我們走着瞧。
這筆賬本王遲早要和你算清楚。
”
“随便。
”
顔宓滿臉不在乎。
平郡王被親兵押了下去,關在客房裡,兩房門都出去。
平郡王怒火升騰,将客房裡的一應物件全砸了個粉碎。
可是不管他怎麼砸,都沒人理會。
至于平郡王自己帶來的人,全被顔宓給關起來了。
京城沒人知道顔宓跋扈,軟禁監軍皇子的事情。
大家都還沉浸在顔宓首戰告捷的喜悅中,盼着顔宓乘勝追擊,将反賊全部幹掉。
朝臣們期盼注定落空。
顔宓要将這場平叛打成持久戰。
打不成持久戰,也會在周圍制造新的反賊出來。
這年頭有人樂意造反,顔宓也樂意同這些反賊周旋。
所謂養寇自重,就是顔宓這樣的。
宋安然清楚顔宓的計劃,宋子期不清楚顔宓的計劃。
但是宋子期能夠猜到顔宓的打算。
同樣能猜到顔宓打算的人還有不少,比如困在京城寸步難行的吳國公,定國公,以及遠在西北的容玉。
……
西北,一群馬賊騎馬停在山巅上,俯瞰遠方府城。
下屬請示是否要行動,容玉擺手,示意不急。
西北風霜如刀,在容玉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記。
容玉心頭大罵賊老天,顔宓那個王八蛋光明正大的養寇自重,而他卻隻能淪為馬賊。
礙于精兵策略,他的馬賊隊伍一直不能擴大。
容玉咬牙切齒,他真想帶人南下,到顔宓的屁股後面,殺顔宓一個措手不及。
一想到顔宓被他殺個屁滾尿流,容玉就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。
笑過之後,容玉臉色越發陰沉,心情越發糟糕。
不能再這麼下去了,必須改變策略。
首要一點,就是要有人,要有大批的人口。
光是手上這點人,想幹點什麼事情都幹不成。
容玉微微眯起眼睛,或許他真的該和顔宓做點生意。
一個主意逐漸形成。
數日後,狂風卷着風沙,遮掩了大家的雙目。
數十騎朝南方飛奔而去,更帶去一陣陣塵土。
這些人自馬賊窩裡面出來,帶着容玉的親筆信前往兩湖面見顔宓。
滾滾風沙,風雲變幻。
元康帝能不能收攏西北的兵權,還需拭目以待。
兩湖地界,顔宓穩步往前推進。
有人指責顔宓推進太慢,緻使百姓受到更多的磨難,也給了反賊喘息的機會。
對于這些指責,顔宓一概不理。
顔宓堅持自己的計劃,在兩湖穩紮穩打。
如果有人膽敢到他面前叽叽歪歪,對他指手畫腳,那麼顔宓也不會客氣,直接十杖軍棍。
打不死命大,打死了活該。
顔宓用嚴酷的手段堵住了一切非議,卻堵不住朝臣議論。
顔宓推進得太慢了。
這讓那些急于見到成績的人非常不滿。
顔宓到兩湖才一兩個月,就已經有人開始彈劾顔宓。
有人彈劾顔宓縱兵擾民,有人彈劾顔宓贻誤軍機,有人彈劾顔宓嚣張跋扈,毆打朝廷命官。
一世間,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顔宓頭上。
身為顔宓的妻子,宋安然也受到了空前的關注。
不少人将宋安然過去做的事情翻出來,尤其是四海商行幾乎成了靶子。
什麼為富不仁啊,什麼擾亂市場,哄擡價格,與民争利,等等罪名不要錢似得砸在宋安然的頭上。
宋安然身處風口浪尖,卻無絲毫畏懼。
因為宋安然知道,隻要顔宓領兵在外,京城内就沒人敢動她。
不過為免落人把柄,自顔宓離京後,宋安然一直保持低調。
本書由樂文首發,請勿轉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