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還沒亮,宋子期已經起床。
洗漱,穿戴整齊,吃了兩口早飯,然後出門上早朝。
出獄不代表事情已經結束。
隻有上了早朝,見了永和帝,确定了永和帝的态度之後,事情才算告一段落。
如果永和帝心情好,那皆大歡喜。
如果永和帝心情不好,那麼宋子期就得小心了。
宋子期就是帶着一種赴死般的決心,走出了大門,前往皇宮。
宋安然站在屋檐下,沉默的目送宋子期出門。
喜春守在宋安然身邊,“姑娘放心,老爺一定不會有事的。
陛下如果對老爺有意見,也不會命人将老爺放出來。
”
“那可不一定。
皇帝的心思你别猜,因為那是天下最難猜的。
”宋安然的表情有些凝重。
萬一永和帝是迫于壓力才放出宋子期,萬一永和帝暫時被聞先生蠱惑,轉頭又後悔了怎麼辦?
朝堂鬥争,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。
别忘了,宋子期在朝堂上的政敵,也不會輕易放過他。
宋安然表情凝重,卻并不慌張。
宋子期被關進诏獄,生死就在一線之間,她都能力挽狂瀾,将人救出來。
她就不信,今日的早朝還能比關進诏獄更兇險。
宋安然去睡了一個回籠覺。
等到午時,白一從城外帶來消息,安傑白姨娘他們,在得知宋子期已經平安歸來的消息後,都想回京城。
宋安然問白一,“有将我的意思和他們說明白嗎?
”
“說了!
奴婢告訴他們,讓他們稍安勿躁,晚兩天再回京城。
安傑二少爺沒有意見,不過白姨娘和大少爺抱怨了很多。
另外大小姐的顯得很陰郁,似乎是在擔心韓家的婚事。
”
宋安然點點頭,表示知道了。
“你替我到外面打聽打聽,看看外面的人都是怎麼議論宋家的。
”
“奴婢明白,奴婢這就去。
”
時間一點點的流逝。
等到傍晚的時候,宋子期終于平安回到位于置業坊的宅子。
宋安然迎上前,“父親辛苦了。
啟禀父親,沈家和韓家都送了拜帖過來,說明天想來拜訪父親。
另外侯府那邊請我們回侯府住,此事還請父親定奪。
宋子期面色有些陰沉,“這些事情先放在一邊。
”
宋子期心頭咯噔了一下,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,“父親,是不是陛下對你有意見?
還是說父親被奪了官職?
”
宋子期搖頭,“為父依舊是都察院左副都禦使。
”
“那父親為何愁眉不展。
”
宋子期沉吟片刻,說道:“陛下任命我為欽差,三日之内離京前往山西調查官銀失竊案以及邊軍殺官一案。
”
宋安然頓感愕然,“眼看着就要過年了,陛下這個時候任命父親做欽差,還要求父親三日之内出發去山西,這是什麼意思?
難道陛下是打算發配父親嗎?
還是說又有人給父親挖了坑,逼着父親往下面跳?
”
宋子期面目平靜地說道,“陛下厭惡所有敢明目張膽替太子說話的人!
雖然陛下下令釋放我,可是不代表為父就能例外。
”
所以說永和帝是真的厭惡宋子期。
宋安然暈頭!
這可怎麼得了。
被永和帝厭惡的官員,有幾個有好下場。
宋子期繼續說道:“至于任命我為欽差,臘月出京查案,這是陛下對我的懲罰,當然也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。
如果這兩件案子,為父能妥當處理,不但能改善陛下對我的觀感,說不定還能升上一級。
當然,如果兩件案子都沒辦好,那麼為父的前途,自然也就沒有前途可言。
總之這是一次機會,危機和機遇并存。
”
宋安然明白了,這是永和帝對宋子期的一次考驗,嚴峻的考驗。
隻有通過考驗的人,才有資格繼續站在朝堂上。
宋子期替太子說話,不僅承擔了被關進诏獄的後果,還承擔了發配流放的風險。
如今還要頂着風雪,冒着危險,在大過年的時候,前往山西查案。
宋子期為太子殿下付出了這麼多,承擔了這麼多,太子殿下又做了什麼?
宋安然不僅問道:“父親後悔了嗎?
父親覺着替太子說話值得嗎?
”
宋子期雙唇緊緊的抿着,雙目精光灼灼,“安然,你要記住,做任何事情都沒有後悔的餘地。
這次的事情,為父自然不後悔,就算要承擔巨大的風險。
至于替太子說話,你問我值不值得,為父告訴你,如果不這麼做,我永遠不會知道我該不該支持太子。
”
“那父親現在有答案了嗎?
父親會繼續支持太子嗎?
”宋安然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這是一個極其敏感的問題,就算是親父女,也未必會說實話。
宋子期說道:“當然要繼續支持太子。
太子性格平和,重視文臣,也能納谏。
比起韓王,太子更适合做一個守成天子。
”
宋安然卻冷笑起來,“父親覺着,大周朝接下來應該守成,而不是開拓進取?
”
宋子期面露嘲諷之色,“國庫連七十萬兩修繕宮殿的銀子都拿不出來,你認為大周朝還有資格繼續開疆拓土嗎?
”
“生于憂患死于安樂!
”這就是宋安然的态度。
任何國家,任何上位者,都應該有開拓進取的志向和野心。
否則這個國家離腐朽沒落也就不遠了。
“這些朝堂大事,你一個小姑娘就不要摻和進來。
這種話題太危險,你以後千萬别在人前說。
”宋子期鄭重囑咐。
宋安然點頭,“女兒明白。
”
她不參與,也不評價,但是她會堅持自己的主張和看法。
“父親三日後就要離京,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麼安排,還請父親示下。
”宋安然恭敬地問道。
宋子期打量着這間小書房,“這棟宅子實在是太過逼仄,加上為父馬上就要離京,你們不可能跟着我一起去山西。
不得已,隻能先回侯府住一段時間。
你們住在侯府,有侯府照看着,為父也能放心離京。
至于沈家和韓家,一會你派人去回複他們,讓他們後天上侯府。
”
“父親的意思是,明天就搬回侯府嗎?
”
宋子期點頭,“對!
搬回侯府這件事情,宜早不宜遲。
為父還要抽空和老侯爺拉垃家常,維護一下兩家的感情。
至于老夫人那裡,就需要你去安撫。
記住,我們暫住在侯府,凡事留一線,日後好相見。
”
“女兒明白了。
父親放心,女兒肯定會将老夫人安撫好。
侯府内宅,父親不用操心。
”
宋子期笑了起來,“有你這麼能幹的閨女,為父身上的擔子都輕了一半。
”
宋安然調皮一笑,“那父親還會将我許配給沈玉江嗎?
”
“當然不會。
為父落難,沈一帆袖手旁觀,這樣的人為父可不敢和他做親家。
而且這次為父被關進诏獄,未嘗沒有沈一帆在後面推波助瀾。
以後為父和沈一帆就是政敵,宋家和沈家也會斷絕來往。
”
宋子期咬牙切齒地說道。
宋安然問道,“那父親為什麼還接下沈家的拜帖!
”
“當然要接。
無論為父和沈一帆之間的關系有多糟糕,明面上我和他依舊是同窗。
”
宋安然笑了起來,“隻要不讓女兒嫁到沈家,父親怎麼做都行。
明天我就讓人将安傑他們接回來。
這幾天,他們都吓壞了。
”
宋子期笑了起來,“安然,你那個船隊好好經營,将來說不定會派上大用場。
”
“女兒聽父親的。
”
第二天,過了午後,宋安然彙合了宋安傑他們,然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侯府。
宋安然讓白姨娘,夏姨娘先去荔香院安頓。
然後她帶着宋安樂,宋安芸,宋安平,宋安傑去松鶴堂見老夫人古氏和大太太方氏等人。
宋子期則直接去見老侯爺。
進了松鶴堂,一切都是老樣子。
可是宋安然的心境和數天之前已經完全不同。
緩緩走進大廳,侯府的女眷幾乎都在這裡。
宋安然目不斜視,先恭恭敬敬地古氏行了一個大禮,“外孫女給外祖母請安,外祖母安康。
”
“你們三天兩頭的鬧騰,時不時的來一場驚吓,老身哪裡能安康?
”古氏語氣很冷,态度更冷,對宋安然充滿了怨氣。
就因為宋家,侯府才會招惹上錦衣衛。
古氏嫁到侯府太太平平了幾十年,結果臨到老了,錦衣衛突然上門。
她這個吓啊,心都跳了出來。
要是一口氣沒提上來,隻怕當場就死了。
宋家還回侯府住,宋安然還敢回來見她,還敢問她安康不安康,真是豈有此理,欺人太甚。
宋安然微微擡頭,表情凄苦,眼含委屈,又帶着一股倔強不服輸的勁頭,“都是孫女的錯,外祖母要怪就怪孫女,要打要罵,孫女都認了。
”
“别!
千萬别這個樣子,老身可擔當不起。
”古氏哼了一聲。
宋安然望着古氏,眼淚一滴滴落下。
宋安然竟然哭了!
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啊。
古氏大皺眉頭,心裡很不待見宋安然。
就算宋安然哭,也不能打動她,更不能讓她消氣。
宋安然一哭,宋家其他人也都跟着哭起來。
宋安傑嚎着嗓子,叫道:“我想娘,我要娘。
二姐姐,我要娘親。
”
瞧瞧宋安傑那可憐兮兮的小臉蛋,宋安然将他抱入懷中。
一邊哭,一邊說道:“安傑不哭,娘親在天有靈,一定會保佑我們的。
”
宋安傑卻止不住哭聲,窩在宋安然的懷裡,一個勁的抽泣。
宋安樂想到自己的遭遇,想到這幾天的驚吓,也跟着落淚。
宋安芸也是擔驚受怕好幾天,這會見大家哭,她也發洩出來,跟着哭了起來。
宋安平抹着眼淚,劫後餘生,他也要跟着哭一場。
轉眼之間,宋家五姐弟全都哭了起來。
這讓侯府衆人面面相觑,讓古氏和方氏原本準備的怒斥,全都沒有了發揮的餘地。
人家都哭得那麼凄慘了,你們還去罵人家,還有一點人性嗎?
大家都是親戚,幹什麼這麼苛刻。
宋家遭難,又不是宋家自己願意。
三太太高氏也跟着抹起眼淚,“可憐見的,這些天你們都受苦了。
擔驚受怕的,每天都沒睡好吧。
讓我瞧瞧,全都瘦了一圈。
尤其是安然,天天在外面奔波,好好的姑娘家,當成男人使喚。
可憐的孩子,三舅母替你們心疼啊。
”
“多謝三舅母。
”宋安然一臉的淚痕,“父親能平安無事,我做什麼都值得。
”
高氏抹着眼淚,“好孩子,像你這麼孝順的孩子,真是難得。
老夫人,你别生氣了。
宋家不容易,幾個孩子更是被吓壞了。
兒媳求求老夫人,好歹給他們兩天好日子過。
我們侯府可不能做那種不近人情的事情。
”
老夫人古氏氣了個半死。
高氏分明就是豬隊友,甚至連豬隊友都不如。
她這是擺明了拆台啊。
二太太羅氏也同情宋家姐弟的遭遇,有心替宋安然說幾句話,可是又怕惹來老夫人的攻擊,最後隻好歎息一聲,一句話都沒說出口。
大太太方氏則對宋家姐弟極為不滿,老夫人才開口說了一句話,宋家姐弟就哭了起來,還一口一個娘的叫喚。
這是在指責侯府嗎?
方氏朝古氏看去,希望古氏能拿定主意。
古氏哼了一聲,“行了,都别哭了。
老身差點被錦衣衛吓死,都沒有哭,你們有什麼資格哭?
老身受了那麼大的驚吓,難不成還不能抱怨幾句?
”
宋安然趕忙擦幹淨眼淚,“外祖母受驚,是我們宋家的錯。
我給外祖母磕頭請罪。
”
說完,宋安然就給老夫人古氏跪了下來。
宋安然都跪了,其他人自然也都跟着跪了下來。
宋安傑仗着自己年紀小,一邊抽泣,一邊對古氏說道:“外祖母,孫兒想娘親。
”
古氏瞬間想起自從出嫁後就再也沒能見上一面的閨女蔣淑,頓時悲從中來。
“你們這些讨債鬼,是成心不給老身好日子過啊。
都起來,趕緊給老身起來。
”
宋安然望着古氏,一臉茫然無措的樣子。
高氏趕緊出面,親自扶起宋安然,“傻孩子,老夫人這是原諒你們了。
還不趕緊起來。
”
宋安然面露喜意,“外祖母真的肯原諒我們宋家?
”
高氏笑道,“你這個傻丫頭,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,怎麼這會卻犯傻。
”
宋安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。
她自然不會告訴高氏,這一切都是她計劃好的。
唯有示弱,用眼淚用悲情打動老夫人古氏,才能平息老夫人古氏的怒火,讓宋家順順利利的回到侯府暫住。
古氏撇頭不吭聲,卻沒有阻攔高氏。
宋家姐弟五人陸續站起來,大家紛紛擦着眼淚。
高氏說道:“行了,行了,都别哭了。
誰都不想出事。
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,大家就該開開心心的。
”
宋安然點點頭,“三舅母說的對,是該開開心心的。
”
“這就對了。
老夫人,你也别置氣了。
改明兒,兒媳婦多到外面聽幾個消息說給你聽,讓您老樂呵樂呵。
”
“樂呵什麼啊!
老身就盼着侯府平平安安,無災無難,可别再讓錦衣衛上門了。
”
宋安然連連搖頭,“不會再有錦衣衛上門,孫女保證。
”
古氏瞄了宋安然一眼,“你一個小姑娘,你的保證能有什麼用。
得讓你父親來。
對了,你父親人在哪裡?
”
“父親在外祖父那裡說話。
晚一點,會來給外祖母請安。
”
宋安然沒有說出宋子期即将啟程去山西查案的事情。
她怕一說出來,古氏又得發飙。
那麼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白費了。
古氏哼了一聲,似乎有些不屑。
“老身乏了,你們五姐弟先退下吧。
改天老身養好了精神,再叫你們過來說話。
”
宋安然點頭稱是。
“外祖母好好休息,明兒孫女再來給外祖母請安。
”
宋安然不等古氏反應,牽着宋安傑的手,轉身朝門外走去。
宋安樂,宋安芸還有宋安平,紛紛跟上。
見宋家姐弟如此整齊劃一的離開,瞬間古氏又不高興了。
張嘴就想呵斥宋安然,轉念又一想,罷了,眼不見心不煩。
隻要一看到宋安然那張臉,古氏就忍不住想起錦衣衛沖進侯府時的情況,真是吓死人了。
……
沈玉江帶着沈家的善意來到侯府,拜見宋子期。
宋子期對他客客氣氣的,聊了聊家常,又讓沈玉江代為問好一帆先生,然後就将沈玉江打發走了。
沈玉江走得有些不甘心,可是沈家在宋子期的事情上袖手旁觀這是事實。
如果這件事情換做沈家,沈家也不會同宋家過多親近。
保持面子上的來往的就已經很不錯了。
沈玉江想見見宋安然,想和宋安然道個别。
因為他知道,這一回他是徹底錯過了宋安然,心裡面有些惆怅,有些黯然,有點遺憾,有點懷念,。
此時此刻,他就想和第一次動心的姑娘說一聲再見,道一聲珍重。
可是這麼簡單的願望,他也無法實現。
宋子期不讓他見宋安然,侯府的下人也不會讓他進入二門,宋安然更不會見他。
歎息一聲,最終沈玉江帶着一點不甘心離開了侯府。
之後韓太太領着韓術上門拜訪宋子期,商量兩家的婚事。
對于韓太太和韓術,宋子期多了兩分熱情。
雖然韓太太一度想要和宋家退婚,可是畢竟沒有真的退婚。
單是這一點,就赢得了宋子期的好感。
宋子期在外院書房和韓太太商量兩家的婚事。
宋安樂則坐在卧房内發愣。
短短數日時間,宋安樂已經瘦了一大圈,顴骨都凸出來了。
宋安然走到她身邊,握住她的手,“大姐姐在想什麼?
”
宋安樂仿佛受了驚,急忙掙脫開宋安然的手。
之後,又覺着自己太小題大做,顯得很不安,“二妹妹,我,我不是有意的。
我就是有些緊張。
”
“大姐姐是怪我嗎?
怪我當初用韓家可能退婚的話吓唬你?
”宋安然直接問道。
宋安樂連連搖頭,“沒有。
我知道二妹妹說的有道理,我怎麼可能怪你。
我隻是在想,我該不該嫁給韓術。
”
宋安然蹙眉,“大姐姐怎麼會這麼想?
”
宋安樂一臉茫然,“我也不知道。
在船上兩三天,我想了許多,心裡面很亂。
或許我不應該嫁給韓術。
”
“那你想嫁給誰?
”
宋安樂搖搖頭,“我也不知道。
二妹妹,你覺着我嫁給韓術會幸福嗎?
”
宋安然在宋安樂身邊坐下來,說道:“大姐姐,你那麼辛苦的繡嫁衣,連梅花宴都不參加,為的是什麼?
不就是為了嫁給韓術。
如今婚事垂手可得,大姐姐怎麼又退縮了。
”
宋安樂突然蒙着臉,“我不知道,我真不知道。
我腦子裡很亂。
萬一有一天父親又出事,那時候我該怎麼辦?
要是下次父親出事的時候,我已經嫁給了韓術,到時候我連一個退路都沒有。
”
“大姐姐分明是在杞人憂天。
”宋安然搖頭苦笑。
宋安樂太喜歡鑽牛角尖。
“就算大姐姐不嫁給韓術,而是嫁給别人,難道就不會遇到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嗎?
難道就因為這樣,你誰都不嫁嗎?
我就不信,宋家的大姑娘會這麼脆弱,連一點點小挫折都承受不起。
大姐姐,你和我說過,你要做宋家人。
宋家人的特點就是遇到任何情況,都要挺直了背脊,勇往直前,永不退縮。
大姐姐再這麼自怨自艾,你覺着你還像是個宋家人嗎?
”
宋安樂很崩潰,宋安然的話猶如一把重錘,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口上,讓她很難受,非常難受。
“二妹妹,求你不要說了。
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,好不好?
”
“好吧!
我希望大姐姐不要再1胡思亂想。
還有,大姐姐光想着壞的,怎麼就不想想好處。
我就不信大姐姐真的是一個不能承擔重擔的人。
”
宋安然想要激勵宋安樂,可是她也不知道,自己這番話能有多大的作用。
宋安然出了卧房,獨留宋安樂一人在卧房内發愣。
宋安然看了眼,心道,罷了,人各有志。
宋安樂的幸福得由他自己把握。
大太太方氏得知韓太太上門來商量婚事,就當着大家的面感慨了幾句,還對蔣沐紹說道:“當初我還想撮合你和宋安樂,還請了老夫人去說媒。
結果宋大人看不上你,嫌棄你文不成武不就,擔心宋安樂嫁給你吃苦受罪,就拒絕了這門婚事。
你啊你,要是你肯努力讀書,讓宋大人看到你的才華,說不定今天宋安樂就是你的未婚妻,讓你白得一大筆嫁妝。
如今這一切全都便宜了韓術那臭小子。
宋家這次損失慘重,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。
宋大人給宋安樂準備的嫁妝少說也有三萬兩。
要是沐紹能娶了宋安樂,何愁沒錢花用。
可惜,你自己不上進,怪不得宋大人看不上你。
”
蔣沐紹大驚失色,之前他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。
宋安樂,蔣沐紹慢慢回憶,那是一個端莊文靜的姑娘,樣貌出衆,性子也好,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。
而且她還有大筆的嫁妝,還有可靠的父親。
蔣沐紹蓦地攥緊了拳頭,心頭感到很失望,很憤怒。
就因為他的才學不出衆,宋大人就否定了他。
早知道會這樣,他何必為了讨好蔣沐元,讨好方氏,故意隐瞞自己的真實水平,故意在人前裝傻扮蠢。
隻要他肯發揮出真實水平,是不是就能娶到宋安樂。
方氏還在喋喋不休。
可是蔣沐紹已經完全聽不進去。
他猛地站起來,“母親,兒子想起來還有功課沒做,想先走一步。
”
方氏嫌棄地看了蔣沐紹一眼,“你啊,現在才知道努力,晚了。
不過知道努力總比混日子強。
我就擔心,你就算再努力,也是一副愚鈍的模樣。
”
蔣沐紹忍着怒火,低眉順眼地說道:“母親教訓的是。
”
“算了,你想努力,我也不攔着你。
趕緊去忙你的功課吧。
”、
“兒子遵命。
”
蔣沐紹急匆匆的出了芙蓉院,朝外院跑去。
他要去見老侯爺,他要告訴老侯爺,明年他要下場考童生試。
他再也不會為了讨好蔣沐元,讨好方氏,而埋沒自己的才華。
錯過了宋安樂這門好親事,他不能再錯過第二次。
……
宋子期和韓太太坦陳了他即将出發去山西查案的事情。
韓太太頓時擔憂起來,大冬天的,眼看就要過年了,這個時候出發去查案,這算是被皇帝看重,還是被皇帝厭棄?
如果宋子期是被皇帝厭棄,此行會順利嗎?
如果宋子期在外面遇到困難,沒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,宋子期還能繼續坐在左副都禦使的位置上嗎?
如果韓術娶了宋安樂,結果宋子期卻被罷官,那這門婚事豈不是拖累了韓術的前程。
瞬間,韓太太就猶豫了起來。
宋子期是個精明的人,一眼就看穿了韓太太的心思。
他說道:“表嫂,我知道現在讓你做決定有些為難你。
要不這樣吧,反正離我離京還有兩天時間。
這兩天内,表嫂好好考慮考慮。
如果韓家還想繼續這門婚事,我自然是沒有任何異議。
如果韓家拒絕這門婚事。
我也能夠理解。
畢竟如今我的處境不太好,韓術前程似錦,可不能被我拖累了。
總之,無論表嫂做任何決定,我都沒有異議。
”
宋子期表現得很大度,反襯出韓家的小家子氣。
韓術覺得很羞愧,他張口就說:“表叔,這門婚事我願意……”
“你給我閉嘴!
”韓太太怒斥韓術,“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哪有你說話的份。
你給我好好聽着,這裡沒你插話的餘地。
”
韓術漲紅的臉,心裡頭有很多不滿,卻不能表達出來。
宋子期瞥了眼韓術,韓術這孩子才學是不錯的,隻是面對韓太太的時候,貌似缺乏足夠的勇氣和主見。
這一點,就顯得不太好。
由此及彼,宋子期甚至想到,韓術會不會變成一個愚孝的人。
真成了愚孝,那可大大不妙。
想走仕途,就得有主見,有毅力,有大決心。
因為愚孝,一味聽從長輩的話,可不是什麼好事情,那樣隻會變得優柔寡斷,耽誤了正事。
韓太太不知道宋子期短短時間内,已經想了這麼多。
她對宋子期說道,“表弟說的對,這門婚事的确該好好考慮考慮,不可輕忽大意。
這可是關系到兩個孩子的終身大事。
”
“表嫂說的對,關系到孩子們的終身大事,當然該慎重。
”
頓了頓,宋子期又說道:“後天中午,我就會出發前往山西查案。
希望在後天中午之前,能夠聽到表嫂确切的回答。
”
“一定,一定。
回去後我就會仔細考慮。
争取在表弟出發前,将兩個孩子的婚事徹底落實。
”
韓太太說完,就起身告辭。
宋子期親自将韓家母子送出侯府大門。
宋子期返回侯府外院客房的時候,遇到一路奔馳的蔣沐紹。
蔣沐紹一臉焦急,臉色都漲紅了。
見到宋子期的那一刻,心跳格外的快,顯得格外的緊張。
“見過宋姑父!
”
宋子期微微颔首,“是沐紹啊。
你這是去哪裡?
這麼着急,莫非是出了什麼事?
”
“沒有出事。
”頓了頓,蔣沐紹平複了一下緊張的心情,然後說道:“我是急着去見祖父,我想告訴祖父,明年我會下場考童生試。
”
宋子期“咦”了一聲,有些驚奇。
“準備明年下場?
你的學問過關了嗎?
夫子怎麼說?
”
蔣沐紹突然生出一個主意,“宋姑父有時間嗎?
要不現在考考我的學問,估算一下我能不能考上秀才。
”
宋子期頓時就對蔣沐紹刮目相看。
敢主動開口讓他考察學問的人,目前侯府隻有蔣沐紹一個人。
至于蔣沐元等人,一見到他,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,躲得比誰都快。
就是怕他考察學問。
宋子期暗暗點頭,贊了一聲,“勇氣可嘉!
既然你主動要求,那我就考考你。
”
“請宋姑父出題。
”
宋子期考慮了一下,以蔣沐紹的程度,還是出一些簡單點的題目。
“聖人言:可與言而不與之言,失人;不可與言而與之言,失言。
知者不失人,亦不失言。
何解?
”
蔣沐紹打起精神,回答道:“聖人的意思是說……”
蔣沐紹略顯緊張,不過口齒清晰,意思表達清楚,宋子期暗暗點頭。
于是他加大題目難度,繼續出題考蔣沐紹。
宋子期連出了五道題,一道比一道難,蔣沐紹全都完美解答,沒有絲毫遲疑。
宋子期感到很驚奇,第一次拿正眼打量蔣沐紹。
然後宋子期問出了心中的疑問,“既然你學問這麼好,為什麼侯府的人都說你愚鈍,不思進取,整日就知道遊手好閑。
連你父親都準備放棄你?
”
“我……我是故意的。
”蔣沐紹面有尴尬之色。
宋子期點點頭,“猜也猜得到,你應該是故意這樣做。
可是你該知道,這樣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,隻會讓人看輕你。
當侯府上下對你形成了固有的印象之後,你就很難得到長輩的支持,得到侯府的資源。
就算你做出了成績,别人也隻會認為你是僥幸,運氣好而已。
我不知道是誰給你出的這個馊主意,簡直是亂來。
”
蔣沐紹漲紅了臉,沒敢吭聲。
宋子期闆着臉,教訓道:“身為大家子弟,應該明白一個家族的資源是有限的。
投入到蔣沐元的身上,就不可能有更多的資源投入到你的身上。
你想要成功,就要比别人多付出一倍,甚至是十倍的努力。
如果你從一開始就展露自己的聰明才智,讓長輩們關注你,重視你,今天的你不會是侯府不起眼的庶子,而是被京城勳貴世家稱道的才子。
你知不知道,這個名聲可以為你帶來多大的好處?
婚姻,前程,仕途,金錢,凡是你想要的,都能得到。
偏偏你聰明反被聰明誤,小小年紀,皮毛都不懂,就學人家扮豬吃老虎。
你有什麼資本扮豬吃老虎?
最後老虎沒吃到,自己倒是變成了别人眼中的蠢豬。
”
宋子期的話,一點都不客氣。
可以說極為嚴厲。
一開始,蔣沐紹還漲紅了臉,聽到後面臉色已經變得蒼白。
他試圖解釋,“我,我怕過早展露才華,會引來嫡母的記恨和謀害。
”
“蠢貨!
這種事情,老侯爺和你父親會想不到嗎?
侯府難得出一個有才學的孩子,老侯爺寶貝都來不及,又怎麼可能坐視别人謀害你。
你和我說,到底是誰給你出的馊主意。
出主意的人,分明是在害你。
”
蔣沐紹低着頭,低聲說道:“是我姨娘。
我姨娘說,就算聰明有才學,也得藏着掖着,不能讓人見到。
”
“無知蠢婦!
你姨娘隻是一個内宅婦人,能有什麼見識。
她所有的見識,就是怎麼争寵,怎麼和太太們鬥。
她這點見識還來教你,難怪将你耽誤了這麼多年。
用内宅鬥争的眼光來看待男子的學問前程,簡直是愚蠢。
偏偏你還聽你姨娘的,被你姨娘害得耽誤了這麼多年,真是愚不可及。
”
蔣沐紹已經無地自容。
宋子期在罵邱姨娘,何嘗不是在罵他。
“如果你早點展露你的才學,老侯爺肯定會将你帶在身邊,親自教導。
幾年下來,足以讓你脫胎換骨,眼光見識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。
可是你看看你現在,除了學問好一點,有點小聰明之外,眼光和見識連蔣沐元都比不上。
你說說看,你聽你姨娘的話,結果耽誤了你多少事情?
”
“還請姑父給我指一條明路。
”
宋子期冷哼一聲,“路就在你的腳下。
你年紀不大,還有進步的空間。
你現在就随我去見老侯爺,我親自替你說話,相信老侯爺從今以後應該會重視你。
”
“多謝姑父!
”蔣沐紹鄭重拜謝。
宋子期哼了一聲,“先不用謝我。
想真正得到侯府的支持,就得拿出真材實料。
否則,就是我親自出面,也不可能打動老侯爺。
”
“我明白,我一定會全力以赴。
”
蔣沐紹也知道,過去的自己實在是目光短淺。
就因為懼怕方氏的迫害,連自己的前程都耽誤了。
怕東怕西,是成不了大事的。
他得和宋家人學習,學會勇往直前的精神。
宋子期微微點頭,“這還差不多,像個樣子。
”
先不說蔣沐紹在老侯爺面前如何表現,老侯爺又如何調整策略,改為支持蔣沐紹。
兩天時間眨眼過去,宋子期也該動身啟程去往山西。
為了宋子期的安全,宋安然将馮三以及十個護衛派到宋子期身邊,洗墨和洗筆也都跟在宋子期的身邊。
宋家人一起送宋子期出門。
白姨娘和夏姨娘,臉色慘白慘白的。
她們雖然不懂朝政,卻也知道宋子期此去,兇多吉少。
“老爺……”兩人忍着淚意,一臉的不舍。
宋子期瞥了她們一眼,“你們都要安分守己,凡事都聽安然的安排,不要擅作決定。
快的話三個月,最遲半年,我就會回來。
希望到時候,大家都好好的。
”
“婢妾聽老爺的。
”白姨娘咬着下嘴唇,帶着哭腔說道。
宋子期又看着宋安然,“安然,為父将宋家的一切都交到了你的手上,為父希望你守好宋家,守護好弟弟妹妹們,不要讓他們被人欺負。
”
宋安然鄭重說道:“父親放心,女兒一定會守護好大家,守護好宋家。
”
宋子期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劃過,“你們都要安分守己,不要在外面招惹麻煩。
宋家現在經不起打擊。
”
“遵命!
”
宋子期想了想,好像沒什麼可說的。
于是對大家點點頭,“你們回去吧,我也該出發了。
”
宋子期轉身走出大門。
一個管事急匆匆地從外面跑來,來到宋子期的身邊,悄聲說道:“老爺,韓家派人送來了這封信。
”
宋子期蹙眉,下意識的瞥了眼宋安樂。
然後若無其事的打開信封。
這是一封退婚信,信封裡面還裝着宋安樂的庚帖。
最後,韓家還是選擇了放棄宋家這門婚事,韓家沒有膽子陪着宋家一起賭宋子期的運氣。
韓太太情願苦一點,也不願意拿韓術的前程去賭。
宋子期歎息一聲,什麼都沒說,隻是将信件轉交給宋安然。
然後說道:“這件事情,你看着處理。
有什麼問題,你寫信來問我。
”
宋安然心頭咯噔一下,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宋子期搖了搖頭,示意宋安然什麼都别問。
然後轉身,大步離去,走向未知的前路。
第一卷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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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文,大虐!
該到死人的劇情了,下一個死的人是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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