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了通天觀,宋安然就開始安排差事。
洗筆做事穩妥,于是宋安然讓洗筆拿着她的手信去船上見張治和洗墨。
一旦大糧商們逼上門,就開始燒糧。
一船一船的燒,她就不信那些大糧商還能坐得住。
從燒糧這件事情上也可以看得出,聞先生這種人老成精的人物,比她狠多了。
她隻敢斷糧,逼到絕路上,才敢下令将糧食沉海。
可是聞先生,在有絕對勝算的情況下,直接要求燒糧,當着糧商們的面燒糧。
此舉足以震懾所有糧商,逼得糧商們不得不将背後的靠山請出來。
時間緊迫,洗筆拿到手信後,就出發去見張治洗墨。
宋安然則留在京城裡,開始籌措銀錢。
宋家那十萬兩現銀,在喜秋手上,她得先讓白一去見喜秋。
另外二十萬兩,一部分是世寶齋的貨款,一部分是存在通寶錢莊用來周轉的銀錢,另外四海商行之前賣了一船的糧食,也能湊一點。
剩下的,就隻能動用備用金。
宋安然吩咐洗筆,按照她的安排去拿銀子。
至于宋安然本人,則坐鎮京城,随時留意大糧商們的舉動。
洗筆和白一先後離開,宋安然也準備啟程離開。
此時,幾匹駿馬飛馳而來,最後就在宋安然身邊停下。
為首的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郎。
少年郎有着被太陽曬出來的小麥色肌膚,一身勁裝緊緊地包裹着結實的身體。
少年年齡不大,雙眼卻滿是煞氣。
少年郎居高臨下的盯着宋安然,目光很是銳利。
他開口就問道:“你姓宋?
剛從通天觀出來?
”
宋安然拿不準對方的身份,不過隻需看少年郎胯下,全身沒有雜色毛發的純白駿馬,就知道少年郎的來曆不簡單。
宋安然客氣地說道:“是,我姓宋。
剛從通天觀出來。
不知這位公子怎麼稱呼?
”
“我是誰你不用知道。
我隻想問你,聞先生有沒有見你?
”
宋安然一邊揣測對方的身份,一邊說道:“聞先生見了我。
”
“為什麼聞先生肯見你,卻不看見我?
”少年公子一臉的不滿,對宋安然全是嫉妒羨慕恨。
宋安然心頭發笑,面上卻很嚴肅,“因為聞先生多年之前,曾欠了我家長輩一個人情。
我用這個人情,換了這次見面。
”
少年公子大皺眉頭。
望着通天觀的大門,一副想發脾氣,卻又不敢發出來的樣子。
“你是不是求聞先生幫忙。
聞先生有答應你嗎?
”
“我不知道。
”宋安然一本正經地說道。
“你怎麼會不知道。
你又不是傻的。
”少年公子很大的火氣。
宋安然說道:“聞先生嫌我愚鈍,就将我趕了出來。
至于所求之事,我的确不知道聞先生會不會答應幫忙。
總之,我要走了。
這位公子,你請自便。
”
宋安然坐上馬車,少年公子沒有阻攔。
少年公子望着通天觀大門,一臉郁悶。
他是沒膽子去闖通天觀大門。
真敢這麼做,父王和皇爺爺都不會饒了他。
侍衛們小聲提醒,“公子,該回去了。
王妃還在府裡等着公子。
”
并沒有走遠的宋安然,順耳聽到了王妃兩個字。
心頭一驚,她的猜測應該是沒錯,這位少年公子的确出身于某個王府。
少年公子甩了甩馬鞭,“我再待一會。
母妃那裡會體諒我,父王也會理解我。
”
“王爺這些天脾氣不太好,公子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。
”侍衛再次提醒。
少年公子一臉煩悶,“我知道分寸,你們不用催我。
”
這位少年公子正是那位曾經看中紫玉葡萄的韓王府小公子,蕭諾。
蕭諾回頭看着逐漸遠去的馬車,突然一拉缰繩,打馬追了上去。
聽到靠近的馬蹄聲,宋安然就心道不好。
她這是招了王府公子的嫉妒啊。
馬車被攔住。
宋安然打開車門朝蕭諾看去,“公子攔着我,做什麼?
”
“我知道你。
你是宋家嫡女,你父親是左副都禦使,前兩天才被關進诏獄。
你找聞先生,是為了救你父親吧。
”
“正是。
”
蕭諾問道,“你說聞先生将你趕了出來,我怎麼沒見你慌張。
你是不是在撒謊?
”
宋安然面無表情地看着蕭諾,“是不是我痛哭流涕,就能公子相信我說的話?
”
“我……”
蕭諾剛開口說了一個字,結果就愣住了。
因為宋安然突然哭了出來,大滴大滴的淚水沿着臉頰滑落。
眼中滿是痛苦,傷心,絕望!
宋安讓仰着頭,眼淚就挂在臉頰上。
她望着蕭諾,“公子以為我真的不慌嗎?
宋家都快完了,我豈能不慌。
我之所以在公子面前那樣鎮定,那是因為我不想被人看輕,不想丢臉。
就算宋家注定要完蛋,我也會堅持到最後。
”
宋安然拿出手絹,輕輕擦拭臉頰,“讓公子見笑了。
這幾天我實在是……一時忍不住,竟然當着公子的面哭了出來。
”
蕭諾覺着自己罪大惡極,竟然去逼迫一個即将面臨滅頂之災的小姑娘,“是我誤會你了。
你走吧,我不會為難你。
希望你父親能平安無事。
”
“多謝公子!
公子一定能心想事成的。
”宋安然雙目含淚,關上車門。
騎在馬上的蕭諾,還能聽見一陣一陣的哭聲從馬車裡傳出來。
心道,宋安然一定很傷心。
馬車裡面,宋安然一邊發出哭聲,一邊無聲冷笑。
虧得她演技好,總算将人給哄住了。
……
這一天下午,海邊港口,燒起了一把大火。
當着那些大糧商的面,張治冷着臉,命人将幾萬斤的糧食丢入火堆中。
火光沖天,映照着所有人的臉。
所有人的面目在這一刻都變得模糊不清。
大糧商們張大了嘴巴,望着沖天火光,隻會說:“瘋了,瘋了……”
張治冷哼一聲,這還不叫瘋。
見大糧商們還不表态,張治再次下令,“繼續!
将那些糧食全部丢入火堆裡。
”
夥計們得令,扛起大包,又是上萬斤的糧食被丢入火堆裡。
火焰越發高漲,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經。
可是大糧商們還是沒有開口阻攔。
張治清楚,這是一場心理博弈。
就看誰先崩潰。
先崩潰的人,必然成為輸家。
堅持到最後的人,才能笑傲商場。
張治心頭發狠,一揮手,一整船的糧食全部丢入火海中,焚燒殆盡。
張治又命第二艘船開倉。
當第二船一半的糧食被投入火海後,大糧商們終于繃不住了。
他們高喊着,“住手,快住手!
有話好商量,何至于如此!
”
“凡事都可以商量,怎麼可以燒糧啊!
這可怎麼得了!
”
“就是!
那可是糧食啊。
将這麼多糧食全都燒了,是要遭天打雷劈的。
”
張治冷笑一聲,宋安然不怕天打雷劈,宋家其他人也不怕天打雷劈,至于他更不怕天打雷劈。
就如宋安然所說,宋家都快完蛋了,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。
這些糧食憑什麼又要落入那些貪婪的糧商手裡面。
張治對身邊的人下令,“燒,繼續燒。
”
“不能再燒了!
”
大糧商們見張治不為所動,個個都怕了。
要是他們供應不上糧食,造成京城動亂,不用官府出面,上面的靠山就會先撕碎他們。
所以這些糧食不能再燒了。
大糧商們激動地沖到張治面前,“不能燒了,再燒下去大家都得完蛋。
你說吧,到底什麼條件才肯罷手?
隻要你開口,我們全部答應你。
”
張治笑了,可惜宋安然沒能親眼見到這一幕大戲。
當天傍晚,無數快馬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回到京城。
無數人在高官顯貴之間穿梭。
朝堂中分量最重的幾個人坐在一起,經過長時間的讨論博弈,終于達成了一緻,他們決定替宋子期說話,設法将宋子期救出來。
同時,宋安然手中捏着三十萬兩的銀票,甩了甩,瞬間就将偷偷趕回來的喜秋吓了個半死。
“姑娘好歹小心點。
這可不是草紙,這可是錢,三十萬兩白花花的銀錢。
”
宋安然笑了起來,她将三十萬兩銀票放入桃木匣子裡。
白一則死死地盯着那桃木匣子,生怕一眨眼就有個閃失,三十萬兩銀票不翼而飛。
總之,白一和喜秋都緊張得快要死了,唯有宋安然神情悠閑,露出數天來最輕松的笑容。
“我知道這是錢。
這裡面有二十萬兩是我私人的,我肯定不會大意。
白一,喜秋,你們二人輪流值夜。
明日一早,就随我去見聞先生。
”
“奴婢遵命。
”
這天晚上,宋安然依舊歇息在置業坊的宅子裡。
她睡得很安穩,整夜都沒醒來過。
一大早起來,宋安然神清氣爽。
喜秋一雙眼睛布滿了紅血絲。
白一也顯得很疲憊。
顯然這兩人昨晚都沒睡,估計是盯着那桃木匣子看了一整晚。
用過早飯,收拾妥當,宋安然帶着三十萬兩出門去通天觀。
再次來到通天觀,這一回很順利的就進入了通天觀。
依舊是在昨天那個靜室,宋安然見到了聞先生。
将桃木匣子遞上,“請先生過目。
”
聞先生打開看了眼,也沒清點裡面的數目,然後就将匣子關上了。
他對宋安然說道:“聽說昨天海邊有人燒糧!
”
“先生消息真靈通。
”宋安然含笑說道。
聞先生看着宋安然,暗自點頭,“不錯,夠果斷。
一開始老夫還擔心你下不定決心,沒想到你倒是幹脆,你有做大事的潛力,希望你将來不會讓老夫失望。
”
“我會努力。
”
“你當然要努力。
你也說了,老夫還能活個三五十年。
老夫可不想未來三五十年都在等待中度過。
所以,你最好不要讓老夫失望。
否則老夫會讓你死的很難看。
”
宋安然展顔一笑,“先生不讓我失望,我就能保證不會讓先生失望。
”
“哈哈……”聞先生大笑起來,“老夫出馬,豈有辦不成的事情。
你回去等消息吧,最快今天晚上你就能見到你父親。
”
“多謝先生。
”宋安然鄭重道謝。
聞先生揮揮手,将宋安然趕了出去。
這會他可沒有時間同宋安然閑磕牙。
……
天色漸漸暗了下來。
喜春,洗墨,洗筆還有張治幾個人都趕回了京城。
至于安傑他們,依舊住在船上。
宋安然的命令是,宋子期不出獄,他們就不準下船。
宋安然坐着馬車來到到了诏獄外面等候。
喜春悄聲問道:“姑娘,老爺今天真的能出來嗎?
”
宋安然輕笑一聲,“你們隻要相信我就可以了。
”
是的,她身邊的人隻需要相信她。
而宋安然則相信聞先生的能力。
聞先生親自出馬,加上大糧商背後的高官顯貴們的助攻,宋安然堅信,宋子期一定能夠順利出獄。
所以在沒有得到任何确定消息的情況下,宋安然主動來到了诏獄外面。
李鎮撫使站在诏獄大門口,歎了兩口氣。
當宋安然出現在诏獄門外的時候,他就注意到了對方。
他也聽說了,今天朝中突然變了風向,不少大人都在為宋子期說話。
他還聽說,許久沒有進宮的聞先生也進宮了。
據說聞先生也是為了宋家進宮,而且還帶着宋家的誠意。
所謂誠意,用腳趾頭也想得到,肯定是銀子。
李鎮撫使咋舌,沒想到宋安然一個小姑娘,竟然連聞先生都能請動,手段不一般啊。
李鎮撫使想去見宋安然,問問宋安然,上次說的事情還算不算數。
可是他又擔心引來非議。
猶猶豫豫的李鎮撫使就站在大門口,一會看看诏獄裡面的動靜,一會看看外面的宋家人。
眼看天就快黑了,指揮使大人江忠進去了快半個時辰還沒出來,李鎮撫使心裡面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要是宋子期宋大人出不來,那他該怎麼辦?
這天下,除了宋安然肯拿錢給他疏通關系,扶持他坐上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外,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。
李鎮撫使在心裡面祈禱,宋大人千萬别有事啊。
突然,裡面有了動靜!
李鎮撫使伸長了脖子,就見到江忠走在最前面,江忠後面是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,正是身陷诏獄數日的宋子期宋大人。
李鎮撫使頓時激動得拍着大腿,真是太好了。
宋大人總算被放出來了,那他就能得到宋安然的資助,有朝一日坐上錦衣衛指揮使的寶座。
李鎮撫使親熱的迎上去,眼裡心裡全是宋大人,連笑容都顯得那樣谄媚。
可當江忠擋在他的前面時,李鎮撫使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,臉上笑容瞬間僵硬。
心裡面狂喊,完蛋啦!
他竟然當着江忠的面,對宋子期笑的那樣的谄媚,他這是找死的節奏啊。
李鎮撫使渾身開始哆嗦,“大大大人,下官……”
江忠拍拍李鎮撫使的肩膀,打斷他的話,“本官知道你和宋大人是老相識,就由你親自送宋大人出诏獄。
”
“下官遵命!
”李鎮撫使松了一口氣。
希望江忠沒察覺到他的心思。
“宋大人,請走這邊。
”李鎮撫使面目嚴肅,态度不卑不亢,将錦衣衛的姿态拿捏得恰當好處。
江忠暗暗點頭,雖然李鎮撫使偶爾蠢了一點,不過還算是個人才。
以後可以多給他一點差事。
宋子期經過數日的牢獄生活,整個人都顯得很萎靡。
這會他強打起精神,對李鎮撫使颔首,“這些日子承蒙李大人照顧,多謝!
”
“宋大人客氣了。
”
李鎮撫使态度有些冷漠,他走在前面領路,腳步有些沉重,心裡頭卻無比雀躍。
他将宋子期送出诏獄,送到宋安然面前。
宋家人全都圍了上來。
宋安然雙目含淚,眼巴巴地望着宋子期,“父親!
”
宋子期點頭,“這些日子辛苦你了。
若非有你在外奔波,為父隻怕要死在诏獄裡。
”
“父親都知道了?
”宋安然顯得很驚奇。
宋子期苦笑一聲,“這麼多天的時間,足夠為父想清楚許多事情。
暫時不說了,我們先回去吧。
”
“女兒聽父親的。
”
宋安然親自扶着宋子期上了馬車。
李鎮撫使站在旁邊眼巴巴的,眼看宋家就要走了,急切間,他叫了一聲,“宋姑娘!
”
宋安然回頭,沖李鎮撫使笑了笑,“這些日子麻煩李大人了。
上次和李大人說的事情,李大人沒忘記吧。
”
李鎮撫使連連搖頭,他肯定不會忘記。
宋安然笑道:“改日等我得空,我會親自拜訪李大人。
希望到時候,李大人已經有了切實可行的計劃。
”
咦,還要問他要計劃,不是直接給錢嗎?
宋安然挑眉一笑,想從她手裡拿錢,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沒有一個确定的奪權計劃,她憑什麼支持李鎮撫使,憑什麼給那麼多錢。
她的錢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。
宋家馬車走遠了,李鎮撫使還站在原地發傻。
摸摸頭,奪權計劃,這真的很難啊。
宋家馬車上,宋安然用幹淨的熱毛巾替宋子期淨面。
“父親受苦了!
”
宋子期看着宋安然,眼神很複雜,“如果宋家沒有你,這會已經徹底完了吧。
為父有你這樣的女兒,是為父的幸運。
”
宋安然輕聲一笑,“父親謬贊了。
宋家沒了父親,才是真的要完了。
為了父親,女兒什麼都能豁出去。
”
宋子期歎氣,“安然,你現在肯定明白,為父過去十多年為什麼一直不肯進京。
京城這攤渾水太深,一不小心就會被淹死。
”
宋安然問道:“那父親是怕了嗎?
父親是不是打算繼續到地方上任職?
”
宋子期笑了起來,“當然不是。
所謂吃一塹長一智,經過這次教訓,為父已經知道該用什麼手段在京城立足。
”
宋子期眼中冒着怒火,還有決心和自信。
這一次,他被同盟出賣,是因為他太過輕信對方。
同樣的錯誤他不會犯第二次。
下一次,就該輪到他給别人挖坑,逼着别人跳坑。
宋安然笑了起來,“女兒也認為父親該繼續在京城做官。
這一次父親吃了這麼大的虧,肯定要想辦法報複回去。
”
宋子期笑道:“你說的不錯。
等回去後,這幾天發生的事情,你事無巨細的和我說說。
”
“女兒遵命!
”宋安然猶豫了一下,還是決定實話實說,“父親,女兒現在暫時住在置業坊的宅子裡。
侯府那邊,因為錦衣衛上門搜捕,大家都逃了出去。
要不要回侯府,就看父親的意思。
女兒無所謂。
”
宋子期微蹙眉頭,“此事稍後再說。
”
回到位于置業坊的宅子,宋子期裡裡外外的洗漱了一番。
然後和宋安然坐在書房裡,進行了一次長談。
宋安然事無巨細,将宋子期被關進诏獄之後的事情,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。
連斷糧,四海商行,她個人掏腰包拿出來的二十萬兩銀子,還有顔道心,聞先生,秦裴,等等,宋安然全都沒有隐瞞。
聽完這些,宋子期看着宋安然,久久不能言語。
他萬萬沒有想到,短短數年時間,他的女兒竟然創下不下于宋家的産業。
他沒想到,他的女兒竟然能夠說服任何人都請不動的聞先生出面幫忙。
他也沒有想到,他的女兒竟然已經在暗中控制了京城的糧食市場,不僅敢斷糧,還敢燒糧。
幾萬斤,幾十萬斤的糧食,眼睛都不眨一下,說燒就燒。
單是這份魄力,就能讓天下九成九的男人自慚形穢。
可惜不是男兒身!
如果宋安然是男兒身,宋家何愁沒人,宋家何愁不能發達。
宋子期此刻有着深深的遺憾和歎息。
老天爺對他何其不公,送給他一個天才般的孩子,可是這個孩子注定會出嫁,會成為别家的人。
老天爺對他何其優待,送給他一個如此出色的孩子,在危難中,力挽狂瀾,拯救了他,也拯救了宋家。
短短數天之内,宋安然盡情地展示了她的勇氣,智慧,應變能力。
用最華麗的辭藻來形容宋安然也不為過。
所有的感動,感慨,感激,最後全都化作一句話,“你很好,真的很好。
為父有你這樣的女兒,為父感到很驕傲。
”
宋安然抿唇一笑,“隻要父親能出來,女兒做的這一切都值得。
”
“可惜你不是男兒身。
你若是男兒身,宋家的一切,為父現在就可以全部交給你。
”
宋安然笑了起來,“父親,女兒雖然不是男子,卻一樣可以承擔起宋家的一切。
”
宋子期微蹙眉頭,“安然,父親不是偏見,更不是對你有意見。
你是姑娘,總有一天會嫁出去。
總不能到了夫家之後,還為娘家操心。
”
“父親說的是,這的确是一個問題。
可是換個角度想想,女兒離出嫁,最快還有兩年。
如果拖一拖的話,得有三四年的時間。
如果父親将宋家的一切交給女兒,女兒用這三四年的時間,足以讓我們宋家的産業翻上一番,讓宋家的勢力擴大一倍不止,而且還不用讓宋家背上霸占良田,欺壓良民的名聲。
等到女兒出嫁的時候,女兒會将這一切交出來。
到時候安傑也大了,可以替父親分擔。
父親,你得相信女兒。
這麼多年,女兒從來都沒有讓你失望過。
比如這一次,如果換做侯府,侯府上下早就亂套了。
可是女兒沒有亂,就算女兒被抓到了錦衣衛,女兒也最好了萬全的準備,沒讓錦衣衛占到哪怕一點點的便宜。
最終,女兒靠着一己之力,将父親救了出來。
女兒所作所為,難道還不能讓父親将宋家的一切交到我的手中嗎?
”
宋子期皺眉沉思。
宋安然捏緊了拳頭。
她需要更大的天空,更多的人手,她迫切的想要建立起自己的商業王國。
通過這次的事情,宋安然明确了一件事情,宋子期的地位加上她的商業帝國和金錢,配合得當,那将無往不利。
這世上錢不是萬能,可是錢卻可以買到絕大部分的東西。
連皇帝都可以買通,還有什麼可猶豫的。
宋安然繼續蠱惑宋子期,“父親将宋家一切交給女兒,父親就可以專心緻志投身官場,家裡的一切事情都不用操心。
以父親的精明和手段,加上我們宋家的财力,女兒相信父親在官場上一定可以無往不利。
到時候,那些對父親對宋家落井下石的人,那些逼迫陷害父親的人,父親盡可以一個一個報複回去。
”
宋子期看着宋安然,長出一口氣。
說實話,他心動了。
宋安然又繼續說道:“還有一件事情,女兒忘記告訴父親。
女兒拉攏了李鎮撫使,打算支持他搶班奪權,替代江忠,坐上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。
”
宋子期頓時大皺眉頭,“你太激進,太冒險。
江忠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可不一般,讓李鎮撫使搶班奪權,一個不好就會牽連到宋家。
”
“女兒知道。
可是女兒無法再容忍江忠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。
隻要江忠是錦衣衛指揮使,我們宋家頭上就一直懸着一把利劍。
而且江道觊觎女兒的美色,女兒懷疑他會來陰的。
到時候女兒吃了虧,到底是死還是嫁?
所以就算此事風險很大,女兒也要試一試。
”
頓了頓,宋安然又繼續說道:“父親,這世上沒有人是不可取代的。
江忠隻是陛下的一條走狗,我們用更忠心的李鎮撫使取代心思詭異的江忠,未必不能成功。
”
“此事為父需要仔細考慮一下,你萬萬不能急躁。
錦衣衛無孔不入,要是我們的計劃被錦衣衛知道了,後果你是清楚的。
”
宋安然點頭,語氣平靜地說道:“這些我都明白,我不急。
三五年我都能等,隻要能将江忠弄死。
”
宋子期看着宋安然,心裡頭很驕傲。
這就是他的女兒,殺伐果斷,比男兒還要強。
或許他真的可以将宋家的一切交給宋安然打理,這樣一來,他就可以專心緻志的走仕途。
宋子期考慮了一番,對宋安然說道:“安然,為父不懷疑你的能力,為父隻是擔心你的精力。
将宋家的一切交給你,你忙得過來嗎?
”
宋安然一臉欣喜,“父親真願意将宋家一切交給女兒?
父親放心,女兒年輕,精力充沛。
而且女兒不是那種凡事都要親力親為的人,女兒懂得知人善任,人盡其才的道理。
”
“既然如此,那為父就将我們宋家的一切交到你手上,希望你不要讓為父失望。
”
說罷,宋子期拿出一盒子的印章,以及代表着宋家權勢的玉佩。
宋安然接過印章和玉佩,心頭激動無比。
她露齒一笑,“父親放心,女兒不會讓你失望的。
”
與此同時,京城另一頭的沈家書房内,沈玉江正和一帆先生進行一場談話。
“父親,兒子得到消息,宋大人已經出獄了!
”
一帆先生面無表情地擺弄眼前的棋譜。
沈玉江繼續說道:“兒子已經查清楚,對大糧商們斷糧的人是四海商行。
四海商行背後的東家,不出意外,應該就是宋家。
而且兒子還查到,四海商行占了京城兩成的糧食供應。
臨近年底,這個份額甚至達到了七成。
就因為這個原因,那些大糧商才會妥協,那些糧商背後的靠山才會主動站出來替宋大人說話”
一帆先生笑了,“區區糧商背後的靠山,哪有聞先生的分量重。
老夫好奇的是,宋安然究竟用了什麼辦法說服聞先生替宋子期出頭。
”
沈玉江說道:“兒子打聽清楚了,是顔道心給宋安然牽線搭橋,聞先生才肯見宋安然。
至于宋安然用了什麼辦法說動聞先生,就沒有任何人知道。
”
一帆先生微蹙眉頭,“宋安然這小姑娘果然不簡單。
為父聽人說,她讓人在港口當着那些大糧商的面,燒了十萬斤的糧食?
”
“是!
實際數目可能比這個還要多一點。
”
一帆先生歎了口氣,“你說為父現在和宋家提親,宋子期會答應嗎?
”
沈玉江愕然,“宋大人落難,父親袖手旁觀,此事宋安然肯定會原原本本的告訴宋大人。
兒子認為宋大人肯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。
父親讓人上門提親,分明是在自取其辱。
”
“這樣一來,豈不是錯過了宋安然這個兒媳婦。
這麼厲害的小姑娘,錯過了,那可是我們沈家的損失,更是你的損失。
”
沈玉江神情有些黯然,“事到如今,說這些也沒用。
父親還是想想,怎麼和宋家修複關系吧。
”
一帆先生笑了起來,“是該和宋家修複關系。
但是為父更明白一件事情,就算兩家關系修複,隻要有機會,宋子期肯定會在為父的頭上狠狠踩上一腳,報複今日之仇。
”
沈玉江有些着急,“那我們該怎麼辦?
”
“改明兒,你去宋家走一趟,和宋子期拉拉家常。
你是晚輩,他不會對你太過分的。
至于宋安然這個小姑娘,為父的确沒料到,她真的憑借一己之力将宋子期給救了出來。
更沒想到,她還能請動任何人都請不動的聞先生。
這小姑娘手段不一般啊。
”
沈玉江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父親是後悔了嗎?
後悔當初沒有出手幫助宋大人?
”
一帆先生笑了笑,“玉江,你要記住,做任何決定都不要後悔。
就算做的決定是錯的,也不要後悔。
”
沈玉江張張嘴,卻什麼反駁的話都沒說出來。
“兒子明白了,兒子謹記父親的教誨。
”
一帆先生點點頭,“你先下去吧。
想想等見了宋子期,該說些什麼。
”
“兒子遵命!
”
沈玉江退下,一帆先生一個人獨坐書房,一臉愁眉不展。
他和宋子期的關系本來就不睦。
因為結親,兩家才難得親近了一回。
結果宋子期一出事,兩家的關系轉眼降到冰點。
如果說以前他和宋子期隻是理念不同的話,那麼将來,他們很可能會成為政敵。
他堅信,隻要有機會,宋子期肯定會不遺餘力的打擊報複他。
那麼他是不是該先下手為強。
一帆先生深思了一番,心中已經有了決定。
既然注定要做政敵,那就用不着客氣。
趁着宋子期還沒恢複元氣的時候,再狠狠的踩上一腳,讓宋子期的仕途走得更艱難。
如果能趁機将宋子期幹掉,那就最好。
宋家位于漿洗巷的宅子裡,韓術和韓太太對面而坐。
韓太太滿口阿彌陀佛,“宋大人總算被放了出來。
這樣一來,我們韓家也不用背上背信棄義名聲和宋家退親。
”
韓術卻沒有韓太太那麼樂觀,“母親,昨天兒子去相國寺,遇到安然表妹。
有說起這門婚事。
安然表妹她,她已經猜到我們韓家想要和宋家退親。
”
“哪又如何?
”韓太太不以為然,“宋家可不是宋安然說了算,兒女婚事得宋大人做主。
而且我們韓家有什麼錯?
當時宋家岌岌可危,随時可能傾覆,宋大人也有可能人頭落地,我們韓家并沒有趁着宋家落難的時候提出退親,隻是這麼想了想。
難道想一想也是錯嗎?
”
韓術搖頭,想一想當然不是錯。
可是讓宋家知道韓家曾經有過退婚的打算,總歸不太好吧。
兩家說不定因為此事生出芥蒂。
韓術說道:“母親,我們現在住的宅子,還是宋家的。
”
韓太太說道:“我知道。
所以說宋大人重視你,看好你的前程,才會給韓家這麼多優待,還将閨女嫁給你。
隻要你肯上進,隻要你前程無憂,這門婚事就一定能成。
之前的那點芥蒂,時間一長,誰還記得。
”
韓術總感覺有些不自在。
“母親,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?
”
韓太太想了想,說道:“明日,不,後日你和我親自去一趟宋家。
一來是看望宋大人,二來是商量婚事。
你得盡快将宋安樂娶回家。
隻有這樣,為娘的心才能安定下來。
”
韓術說道:“母親,我聽說宋家一直沒有買到合适的宅子,而宋家又不可能在侯府辦婚事。
這樣一來,婚期可能會延後。
”
韓太太皺眉深思,“我聽說這次為了救出宋大人,宋家花費了不下十萬兩的銀子。
這樣一來,宋家的銀錢估計會吃緊,買房子的事情還得延後。
不過房子的事情可以再商量,但是婚期不能再延後。
大不了就在侯府辦婚事,反正侯府地方寬敞。
”
“母親有把握說服宋大人嗎?
”韓術問道。
韓太太笑了起來,“任何事情都是談出來的,宋大人不是不懂變通的人。
這次宋家遭遇大難,我們韓家不僅沒有落井下石,而且還要繼續婚約。
相信宋大人一定會很高興我們韓家這麼做。
術兒,和宋家的婚事你不用擔心,宋安樂肯定是我們韓家的兒媳婦。
”
侯府這邊,也在進行一次談話。
老侯爺讓大老爺蔣準,明天一早就去将宋家請回侯府。
老夫人古氏則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,“宋家這次平安無事,不代表下次就沒事。
姑爺當的這禦史,當得老身心驚肉跳,到這會還沒緩過氣來。
”
老侯爺看着老夫人古氏,“那依着你的意思,就不管宋家?
”
古氏哼了一聲,“既然宋家都搬了出去,不如順水推舟,讓宋家繼續住在外面。
老頭子,你可要想清楚,我們侯府可經不起折騰。
”
老侯爺分明不贊同,“你這麼做,就太生分了。
宋蔣兩家的情分,都能被折騰光。
”
古氏頓時火了,“老身什麼時候折騰過。
那些事情全是你的好女婿弄出來的。
老身受驚過度,在床上躺了兩天的事情,你怎麼不說。
你那好女婿,還有安然那個臭丫頭,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主。
老身如今是看明白了,再讓宋家住在侯府,老身得少活三五年。
”
老侯爺哼了一聲,“早前你還在說要和宋家結親,這會又改了口。
老婆子,你和我說說,你到底是怎麼想的?
”
“此一時彼一時。
而且結親是結親,難道宋蔣兩家結親,就非得讓宋家住進來嗎?
宋家又不是沒錢,去外面賣一棟大宅子,又不是多困難的事情。
”
“你簡直是胡攪蠻纏。
”老侯爺怒斥。
接着又苦口婆心地說道:“這次宋家花費數十萬兩銀子才将女婿弄出來,這會宋家還有沒有錢,誰也不知道。
而且房子又不是說買就能買的。
女婿堂堂正三品高官,你總不能讓他和一群豪商土财主做鄰居吧。
如今女婿平安出獄,我們侯府适時的拉他一把,不說别的,這個情分他總會記在心上,總有一天會回報給我們侯府。
還有,将來幾個小子讀書出仕,還不得靠女婿幫忙。
現在就擺出一副勢利眼的嘴臉,将人趕出去,你是有多短視?
你就不覺着虧心?
不說女婿,就說安然和安傑,那可是淑兒的孩子,你就不心疼,就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兩個孩子在外面吃苦受罪?
”
古氏闆着臉,“我這麼做為了誰?
還不是為了我們侯府,為了家裡的孩子們。
宋家就是個火藥桶,誰知道女婿什麼時候又犯事,又被抓進錦衣衛。
萬一那時候宋家還住在侯府,老頭子,你說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?
與其等到那時候翻臉,不如現在就将事情說清楚。
”
老侯爺歎氣,感覺和古氏說話忒累。
“你啊你,光想到壞的,就不能想點好的。
女婿那麼精明的一個人,這次被關進诏獄,難道他就不知道吸取教訓?
難不成同樣的錯誤,他還能犯第二次?
你也太小看女婿的本事了。
”
古氏哼了一聲,翻了個白眼,“這種事情誰說得準。
你總說女婿精明厲害,這一次還不是着了别人的道,被關進了诏獄。
要不是宋家有錢,女婿能出來嗎?
要我說,女婿在地方上做官做了十幾年,人都變傻了。
還不如年輕的時候。
”
“所以說得給他時間适應京城的官場。
我們侯府适當的給他一點支持,讓宋家繼續住在侯府,也算是替女婿解決了一點難題。
等将來,女婿飛黃騰達之後,還能忘記我們侯府的恩情嗎?
”
古氏突然伸手,掐住老侯爺手背。
老侯爺吃痛,“老太婆,你做什麼?
”
大老爺蔣準一臉不忍直視,趕緊轉頭,當做什麼都沒看到。
古氏掐住老侯爺不松手,“我做什麼?
我要瀉火!
這侯府上下全都是你說了算,你讓宋家住進來,我就算反對也沒用。
可你總得讓我發洩發洩吧。
”
“你這死老太婆,有你這麼心狠的嗎?
都掐出血來了。
”
“你活該!
”古氏哼了一聲,一臉傲嬌。
老侯爺一邊吃痛,一邊無可奈何的說道:“你啊你,幾十年了,脾氣還是這樣子。
一發火就找我撒氣。
”
古氏一肚子悶氣,“不找你撒氣找誰?
難不成找你那些花枝招展的姨娘?
”
“你看你,又說到别的地方去了。
行了,這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了。
老大,明天你親自去見宋姑爺,請宋家繼續住進侯府。
老太婆,老夫還有别的事情,先回書房。
你好好休息。
”
老侯爺幾乎用跑的,逃出了松鶴堂,生怕古氏再拿他撒氣。
蔣準也沒膽子繼續待下去,跟着他老子的腳後跟,也跑了。
獨留古氏一人坐在那裡生悶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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