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安然正身處一座隐秘的宅院内,在她手邊,放着兩個碗,碗裡面裝着雪白的細沙一樣的東西。
喜秋,喜春,洗墨,洗筆四人就站在宋安然身邊,緊張兮兮地盯着那兩個碗。
不是她們小家子氣,沒見過世面。
他們如此緊張,實在是因為碗裡面的東西太重要,事關宋大人生死,宋家前程,甚至事關天下百姓的生活。
宋安然掃了眼四人,輕聲一笑,用手指頭在左邊的碗裡蘸了蘸,然後放在嘴裡品嘗味道。
宋安然嗯了一聲,正宗的食鹽,沒有任何雜質,顔色純白,品質一流。
純白的食鹽,就是宋安然最新搗鼓出來的大殺器之一。
在後世,雪白的食鹽随處可見,一兩元就能買一包,一包可以吃挺長一段時間。
可是在這個年代,除了宋安然和顔飛飛之外,應該沒有人真正見過或者吃過雪白的食鹽。
老百姓吃的食鹽,無一例外,全都摻雜了各種雜質,顔色發黃甚至發黑。
老百姓将食鹽買回去之後,還得先篩選一遍,才能食用。
至于富貴人家用的食鹽,是一種比較精細的鹽,被稱之為青鹽,青中帶白,有少量雜質,買回來就可以直接食用。
這也是市面能買到的品質最好的鹽。
青鹽價高産量少,經常斷貨,很多時候就算有錢也未必能買到。
富貴人家用青鹽,皇宮同樣用青鹽。
區别就在于,皇宮用的鹽更細密,加工的工序多了兩道,雜質更少。
但是無論是皇宮用的鹽,還是富貴人家用的鹽,都達不到後世食鹽的品質,更别想顔色雪白。
曾有無數人幻想過,能夠曬出雪白精細的,一點點雜質都沒有的食鹽。
但是無一例外,全都失敗。
那些傳承百年幾百年的鹽商,真的沒有辦法制作出雪白無雜質的鹽嗎?
其實是可以的,但是那樣一來,成本幾乎是幾十倍上百倍的增加。
而且誰也不敢保證,下一次曬出來的鹽能達到上一次的品質和顔色要求。
成本太高,風險太大,無人去趟這個渾水。
打個比方,鹽商給皇宮供應了一批精工細作毫無雜質,顔色雪白的鹽。
皇帝很滿意,下旨鹽商,以後皇宮隻要這種一流品質的鹽。
結果第二次,鹽商供應的鹽,無論是品質還是顔色都達不到上一次供應的鹽,這個時候該怎麼辦?
隻能等着皇帝的雷霆怒火。
與其為了一點不确定的好處,将整個家族事業置身于危險中,不如從一開始就不生産這種鹽。
皇帝不知道有一種雪白的鹽存在,自然也就不會對鹽商提出格外的要求。
鹽商們也能繼續做生意賺大錢,簡直就是皆大歡喜。
這就跟茶商隻肯将産量大,品質過關的茶葉供應到宮中,将産量少品質優等的茶葉留在手中送禮,是一樣的道理。
目的都是為了降低風險。
自古以來,鹽鐵都是朝廷專賣。
宋安然不想招惹朝廷的關注,所以從來沒有将賺錢的心思放在鹽鐵上面。
直到上一次宋子期被下诏獄,宋安然猛然意識到,自己手中可以作為杠杆撬動朝堂和皇宮籌碼實在是太少。
糧食是很重要,可是天下不是她一家人的天下,她也沒可能壟斷全天下的糧食生意。
而且京城之外絕大部分的老百姓,糧食方面主要依靠自給自足。
糧食籌碼顯然不夠大,還不足以撬動朝廷和皇宮。
于是宋安然将目光轉向了鹽鐵。
冶鐵方面宋安然不懂,隻知道提高爐火溫度,可以提高鐵器的品質,甚至可以煉鋼。
至于怎麼做,宋安然則一竅不通。
但是食鹽不同,宋安然在後世曾看過一部紀錄片,就是講幾千年來食鹽政策的變革,食鹽工藝的進步和王朝興衰的關系。
而且宋安然還特意翻過這方面的書籍,對食鹽工藝有一定的認識。
于是宋安然命人在海邊偷偷開了幾個鹽田,嘗試使用新的工藝來熬制食鹽。
經過大半年的辛苦和反複嘗試,一個月前,可以批量生産,成本比如今市面上賣的食鹽,每斤還低一文錢的雪白無雜質的食鹽終于制作出來了。
宋安然一直捏着這個消息,沒有對任何人透露過。
她一直在猶豫,要不要将這種食鹽投入到市場。
食鹽不是糧食。
老百姓不買米,靠着自己家收獲的糧食一樣有飯吃。
可是食鹽不同,每個人,無論貧窮還是富貴,都要買鹽吃鹽。
全國幾百個大小鹽商,壟斷了上憶人的食鹽。
這些鹽商,無論大小,無一例外身後都有一群位高權重的貴人給他們背書,甚至有些鹽商的靠山就是宮裡面的皇帝。
這些鹽商,有的已經經營了幾十年祖孫三代。
有的已經經營了一兩百年七八代人,整個家族幾千口人,甚至上萬人都被綁在食鹽這條利益鍊上面。
宋安然若是膽敢貿貿然的将雪白無雜質的食鹽抛出去,到時候她将面臨的是全國鹽商以及他們背後勢力的瘋狂迫害和追殺。
到時候,就算宋安然有通天徹地的本事,也會在如此強有力迫害下被滅成渣渣,甚至連渣渣都不剩。
自古以來,能動天下鹽商利益的人隻有兩個,一個是王朝開國太祖,一個是王朝中興之主。
除了這兩人,任何勢力和個人對上那群瘋狂的鹽商,全都是失敗告終。
即便是皇帝,也不例外。
食鹽這個大殺器該怎麼用,宋安然還沒想清楚。
可以說,食鹽對宋安然來說就是一把雙刃劍。
一不小心,就會将自己捅死,将宋家全家上百口人害死。
宋安然的手伸進右邊的碗,在碗裡蘸了蘸,放在嘴裡品嘗問道。
嗯,很甜,已經比得上後世的白糖。
是的,右邊碗裡放着的是顆顆雪白的白糖。
早在第一次品嘗了顔飛飛蛋糕之後,宋安然就有了改進制糖工藝,制作出像後世那樣的白糖。
喜歡甜味,是人的天性。
可是這年頭的黃糖,紅糖,各種糖果,實在是讓人有些無語。
甚至比食鹽的制作還要粗糙。
沒有合格的糖,很多甜品和糕點都沒辦法制作,至少制作出來的味道是讓人不敢恭維的。
白糖不像食鹽那麼紮眼,關注的人不會太多。
所以一年前宋安然就開始命人嘗試改進制糖工藝。
經過一年的努力改進,和食鹽差不多的時間,第一批白糖終于被制作了出來。
已經有少量的白糖在南方流通。
當然,那是私下裡的流通,隻限于富貴人家口口相傳。
要不要将白糖大規模的上市,宋安然一直沒考慮好。
不過最近的局勢,幫宋安然做出了決定。
考慮到如今全國人民都被永和帝折騰得風聲鶴唳,所以白糖上市的時間也被無限期的延遲下去。
宋安然一手捧着鹽,一手捧着白糖,心裡頭有些得意。
什麼叫做穿越金手指,這才是名副其實的穿越金手指。
像顔飛飛那種,弄什麼蛋糕,創新什麼裙子款式,搞什麼高跟鞋,說什麼自由平等,一心一意要嫁給高富帥,純粹是在浪費穿越金手指,對不起穿越大神對她的寵愛。
喜春砸吧了一下嘴巴,怯生生地問道:“姑娘,那真的是食鹽,真的是糖?
怎麼會那麼白,跟下了雪一樣。
”
“比下雪還要白。
”喜秋補充了一句。
宋安然輕聲一笑,“這當然是食鹽,是白糖。
怎麼樣,現在見識了本姑娘的本事後,有沒有很佩服本姑娘。
”
“小的佩服姑娘。
姑娘總有辦法化腐朽為神奇。
隻是小的有些擔心,單靠我們宋家,這兩門生意都做不了。
”洗墨隐晦地提醒宋安然,這兩玩意是很高大上,也是生财利器。
可是也同樣意味着危險。
宋安然說道:“誰說我要做生意的。
我說過,這兩樣東西是用來救老爺的。
”
“怎麼救?
”喜秋好奇地問道。
宋安然神秘一笑,說道:“等白一回來後,你們就知道我如何用這兩樣東西救出老爺。
”
大中午,白一急匆匆地趕回來。
她悄聲對宋安然說道:“姑娘,聞先生讓奴婢帶話,請姑娘去宮門口見面。
”
宋安然微蹙眉頭,“你确定聞先生讓我去宮門口見面?
”
這個見面的地點真的很奇怪啊。
白一點頭,“奴婢已經再三确認過了,的确是在宮門口見面。
”
宋安然看着手邊的食鹽和白糖,心頭各種念頭亂轉。
想了想,宋安然又問白一:“聞先生還說了什麼嗎?
”
“奴婢沒見到聞先生,是一個小内侍給奴婢傳的話。
”
宋安然挑眉,“可信嗎?
不會是别人設計的陷阱?
”
“小内侍傳話說,姑娘還欠着聞先生幾萬字的遊記,上次見面的時候就該給聞先生的。
姑娘一直拖到現在,很沒信用。
”
宋安然頓時笑了起來,知道遊記這回事,并且知道她欠着幾萬字的遊記,肯定是聞先生無疑。
隻是宋安然還是想不明白,聞先生為什麼要讓她去宮門口見面。
隻要能救出宋子期,宋安然願意走這一趟。
等到了約定的時間,宋安然來到了約好的宮門口。
宮門口有侍衛守着大門,不過侍衛們看都沒看宋安然一眼,似乎是将宋安讓當做了空氣。
宋安然挑眉一笑,這情形倒是有些意思。
約莫等了一刻鐘,就見u一副老神仙的模樣從宮門口慢悠悠地走出來。
然後聞先生直接上了宋安然的馬車。
聞先生上了馬車後,直接說道:“随便到哪裡轉悠,就是别在皇城根下轉悠。
”
宋安然抿唇一笑,敲敲馬車車壁,馬車啟動,直接前往東西市。
聞先生一臉舒服地靠在馬車車壁上,感慨了一句,“還是姑娘家的馬車舒服,一點都不颠簸。
”
宋安然輕聲一笑,從喜秋手中接過茶杯,雙上奉上,“聞先生請喝茶。
”
聞先生接過茶杯,喝了茶,點點頭,“不錯,手藝還可以。
宋姑娘,你欠老夫的幾萬字遊記,你打算什麼時候給老夫?
”
“家父被下诏獄,小女子實在是無心書寫遊記。
若是先生肯仗義相助,救出家父,十天半月之後,定能奉上三五萬字的遊記。
不知先生意下如何?
”
聞先生哈哈一笑,“你這丫頭,既然已經請動了晉國公幫你說話,你又何必惦記着老夫這裡。
”
聽到晉國公三個字,宋安然眉眼都沒動一下。
不用想也知道,這肯定是顔宓的功勞。
可就算晉國公出面幫忙,也不代表宋安然就原諒了顔家,原諒了顔宓。
宋安然淺淺一笑,說道:“顔飛飛陷害家父,如今晉國公出面說情,不過是貓哭耗子假慈悲,替顔飛飛博取一點好名聲而已。
這份人情,小女子不敢要,也要不起。
而且,我也不相信晉國公說說情,陛下就會放了家父。
”
聞先生呵呵一笑,“那你和顔宓之間就這麼完了?
”
宋安然巧笑嫣然,“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先生。
我和顔宓之間,不瞞先生,曾經我是想要嫁給他。
不過如今,我隻恨他。
”
“真恨他?
”
宋安然挑眉,“先生莫非是收了顔宓的好處,替顔宓說好話?
”
“老夫倒是想收顔宓的好處,隻可惜那小子是個油鹽不進的主。
所以老夫打算從你這裡收取一點好處。
”聞先生理所當然地說道。
宋安然笑道:“無論先生想要多少好處,我都可以滿足。
前提就是辛苦先生将家父救出來。
”
聞先生緩緩搖頭,“靠老夫一人,可救不了宋大人。
你也知道,這回宋大人的案子很嚴重,窩藏朝廷欽犯,這個罪名沒辦法輕易就能洗清。
而且江忠一直在私下裡調查你父親這些年為官的事迹。
常在河邊走,哪有不濕鞋。
做官的人,總有那麼幾件不欲讓人知的秘密。
時日一長,要是被江忠查了出來,宋大人的性命堪憂啊。
”
宋安然直言問道:“先生想要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,才肯營救家父。
”
聞先生鄭重其實地說道:“你想讓老夫救宋大人,就得讓老夫先看看你手中的籌碼。
隻要籌碼足夠,老夫救豁出老臉,替宋大人在陛下跟前求情。
”
“隻要我有籌碼,先生就幫忙?
”
“老夫乃是守信之人,宋丫頭,莫非你不信老夫?
”
身為永和帝的謀士,兩面三刀,翻臉無情,這幾乎就是謀士的标配。
她要是真信了,那才是有鬼。
宋安然笑了笑,“我當然相信先生。
若問我如今最信任誰,非先生莫屬。
”
聞先生捋着胡須,他怎麼覺着宋安然是在罵他。
宋安然繼續說道:“先生想要的籌碼,我已經帶來了。
隻是籌碼太大,不知道先生有沒有本事扛起來。
可别到最後,沒将家父救出來,還将本姑娘給搭進去。
真到了那一步,本姑娘可不會同先生客氣。
”
聞先生頓時好奇起來,“先将你的籌碼拿出來看看。
老夫很好奇,究竟是什麼神兵利器,讓你這小丫頭如此嚣張。
”
宋安然也不兜圈子,直接将雪白無雜質的食鹽拿出來,“請先生品嘗味道。
”
食鹽放在一個小碟子裡面,看着極為讨喜。
聞先生很好奇,先是聞了聞味道,聞不出來。
接着又用手指蘸了蘸,放在嘴裡嘗味道。
瞬間,聞先生的表情就變了。
驚訝,驚奇,佩服,了然,最後沉寂。
宋安然有些忐忑,這個反應有些不對啊。
為什麼聞先生要沉默,難道食鹽這個大殺器還不足以撼動永和帝。
宋安然看着聞先生,她希望能得到一個明确的回複。
聞先生終于開口說話了,“這是食鹽?
”
“是食鹽。
而且可以大批量生産,成本和現在市面上的食鹽幾乎沒有差距。
”宋安然點頭說道。
聞先生呵呵冷笑兩聲,“你打算用這個做為籌碼,營救宋大人?
你知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,這代表了數不盡的金山銀山,代表了除軍隊外最強的力量。
你就這麼拿出來,你可真是敗家子。
”
宋安然笑道:“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。
可是單憑我,單憑宋家,根本沒有本事經營這份生意。
除非宋家想要謀反。
”
聞先生歎氣。
因為宋安然說的都是實話,所以他歎氣。
可是他很不甘心,這樣雪白的食鹽就獻給了永和帝,真讓人有種想要砍人的沖動。
聞先生說道:“宋姑娘,你很有本事。
可是有些時候,你的本事未免太強悍了一點。
”
“先生對我這份籌碼不滿?
”
聞先生搖頭,“不,老夫很滿意。
有這個籌碼在手上,陛下肯定會放了宋大人。
說不定還會給宋大人升官。
”
宋安然頓時松了一口氣。
“可是宋姑娘有沒有想過,這天下就沒有真正的秘密。
尤其是在皇宮,那就是個篩子,各種隐秘消息幾乎都是從皇宮傳出來的。
宋姑娘獻上這份籌碼,勢必會被天下鹽商都盯上。
到時候你就别想過清靜日子了。
而且媒婆肯定會踏破宋家的門檻。
不僅媒婆會上門,刺客也會上門。
刺客上門不是為了殺宋姑娘,而是為了綁架宋姑娘。
”
宋安然平靜地說道:“為了救出家父,一點犧牲我能承受。
其實先生可以換一個角度想這個問題,獻出這份籌碼,也就意味着我有了陛下這座大靠山。
就算媒婆刺客上門,可是沒人敢真正懂我。
因為陛下不會允許他們動我。
”
聞先生看着宋安然,“你就不擔心陛下看上你,直接下旨将你許配給某個皇室宗親。
反正你就是個财神爺,與其将财神爺讓給别人,不如收到自家碗裡來。
”
宋安然哈哈一笑,“陛下不會将我許配給任何皇室宗親,隻要陛下還有一份理智在。
先生也說了,我就是個财神爺。
試問,哪個皇室宗親敢将财神爺娶回家,就不怕被人說意圖謀反?
”
聞先生搖搖頭,“宋姑娘,你還是太天真啊。
這世上是沒有皇室宗親敢将你娶回家,可是不代表坐在金銮殿上的那個人也不敢娶你。
将财神爺養在自己的後宮,天天為自己賺錢,豈不是皆大歡喜。
到時候别說七十萬兩修繕宮殿的銀子有了,就是七百萬兩的軍費,七千萬兩的國庫都能搬來。
”
宋安然的臉色瞬間就變了。
聞先生繼續說道:“宋姑娘,食鹽是金山銀山,可是你一個人就比得上十個金山銀山。
将你掌握在手中,就意味着掌握了無數種圈錢的辦法。
你說金銮殿的那位能不動心嗎?
”
宋安然心頭哇涼哇涼的,“如此說來,這食鹽還真不能獻出去。
”
“除非你願意進宮為妃。
”聞先生說道。
宋安然苦笑一聲,揉揉眉心,心裡頭翻江倒海的難受,各種念頭紛至沓來。
宋安然盯着碟子裡的食鹽,越看越讨厭,越看越覺着這玩意就是個罪惡之源。
果然超前于時代的思想和物品,幾乎等同于邪教和危險。
宋安然一拂袖,打翻了碟子。
碟子裡面的食鹽全都灑落在地闆上。
宋安然對喜秋說道:“将另外一份拿出來。
”
“奴婢遵命!
”
聞先生很好奇地看着宋安然,帶着一點點期待。
期待着宋安然再給他一次驚喜。
喜秋拿出白糖,白糖同樣放在一個碟子裡。
宋安然笑了笑,“請先生品嘗味道。
”
聞先生帶着幾分期待的嘗了嘗味道,有些驚喜地說道:“糖霜?
”
宋安然點頭,“我更喜歡将它稱作白糖。
”
“白糖?
哈哈,是該叫做白糖。
老夫真沒想到,連糖也能做的這麼白,沒有一點雜質,味道也很純正。
”
宋安然問道:“先生認為這份籌碼怎麼樣?
能否救出家父?
”
聞先生哈哈大笑起來,“不錯,恰到好處。
”
白糖很讓人稀罕,可是還沒稀罕到人人都每天必須食用的程度。
白糖這玩意,一般情況下,也就是有錢人會買來食用。
普通老百姓,一年到頭也未必會買一次白糖。
稀罕,卻沒有食鹽那樣大的威力,也不是老百姓生活中的必需品。
這東西的作用真是恰到好處。
聞先生大笑起來,說道:“老夫就知道你還藏着一手,果然沒錯。
有這白糖就行了,至于那個食鹽,這個話題止于你我之間。
以後千萬别再對任何人透露。
就你是身邊的丫鬟小厮,也得多多敲打,讓他們知道這裡面的厲害關系。
可别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出賣主子。
出賣主子的人,自古以來就沒有一個有好下場。
”
“多謝先生提醒,我會注意的。
先生接下來有什麼計劃?
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做的?
還有,家父幾時能出獄?
”
“你這丫頭忒着急了點。
”聞先生不滿地瞪了眼宋安然。
宋安然挑眉,“難道先生就不着急?
先生不是想看遊記嗎,隻有等家父出獄,小女子才有時間書寫遊記。
”
“你這死丫頭!
罷了,罷了,送老夫去宮門口。
老夫這就進宮面見陛下,對陛下陳情。
另外,你也要準備準備,說不定陛下會見你。
”
“見我?
”宋安然感到緊張。
她怕自己在永和帝面前露陷。
聞先生歎了一聲,“見到白糖,陛下肯定很好奇,也會有很多疑問。
總之,你先準備着。
說什麼都行,就是别提食鹽,連一個字都别提。
”
“我明白了,多謝先生提醒。
”
馬車返回宮門口,宋安然目送聞先生走進宮門。
喜秋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姑娘,關于那個東西,真的有那麼嚴重嗎?
”
“隻會比聞先生說的更嚴重。
”
宋安然的表情有些凝重。
回到城中隐秘住宅,宋安然将喜春,喜秋,洗墨,洗筆叫到身邊,對他們再三叮囑,不能将食鹽的事情說出去,就是宋子期那裡也不能透露絲毫的風聲。
同時,宋安然也将這裡面的風險同他們說了。
一旦食鹽的消息走漏,宋安然肯定能活命,但是喜秋他們四人,十有**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。
宋安然不是在吓唬他們,而是就事論事。
至于南邊鹽田,宋安然當即下令關閉。
好在當初煮鹽的時候,宋安然留了一手。
七八個鹽田,每個鹽田隻負責一道工序。
所以沒人知道完整的工序,自然也就沒人知道食鹽可以那樣白,而且一點雜質都沒有。
至于中間運輸途徑,更有層層保護,沒人察覺異常。
喜秋四人都保證,從今日起,絕對不會對任何人透露半個字。
以後,在他們嘴裡也不會出現食鹽這兩個字。
等到天黑,白一帶了消息回來。
“姑娘,聞先生讓你準備,明兒一早會有人帶姑娘進宮。
”
“那姑娘就不能住在這裡。
”喜秋當即想到這個關鍵的問題。
宋安然起身,說道:“走,我們回置業坊的宅子住一晚,明日一早進宮面聖。
”
天還沒亮的時候,宋安然就已經起身洗漱。
想到自家的處境,想到永和帝的喜好,宋安然對喜秋喜春說道:“今天打扮得素淨一點。
總之,要讓别人一看到本姑娘,就認為本姑娘正在傷心難過。
”
“奴婢遵命。
”
半個時辰過去,宋安然果然夠素淨,一張小臉楚楚可憐,身上的衣裙顔色也很單調。
等聞先生派來的人一到,宋安然就啟程前往皇宮。
順利進入皇宮,然後就被安置在一間小偏殿内。
宮女上了一杯茶水後就退下,之後再也沒有人進來過。
宋安然安靜地坐在小偏殿内等候,這一等,就從早上等到中午,從中午等到下午。
眼看天色已經暗下來,還是沒有人來理會宋安然。
虧得宋安然進宮的時候,身上帶了兩塊糕點,不至于餓死在皇宮。
可是對于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姑娘來說,一天隻吃兩塊糕點加一杯茶水,實在是有些少。
可就算餓得半死,也要忍着。
這就是皇宮,不允許有一點點自由的想法。
終于,小偏殿外面傳來了一串腳步聲。
有人從外面打開偏殿房門,“宋姑娘,陛下要見你。
快點,跟在我後面,眼睛可别亂看,小心得罪了貴人。
”
“多謝公公提點。
”宋安然将一個荷包塞進太監的手裡。
太監捏了捏,很薄,顯然裡面放的是銀票。
太監很滿意,對宋安然也多了兩分笑意。
宋安然跟着太監來到東暖閣,太監示意宋安然候在門口,他先進去通報。
大約過了一刻鐘,有小内侍請宋安然進去。
宋安然躬身進入東暖閣。
東暖閣并不大,宋安然偷偷瞥了眼,東暖閣布置的像是個書房。
永和帝就坐在書桌後面。
宋安然趕緊上前行了一個大禮,“臣女宋氏安然參見陛下,陛下萬歲萬萬歲!
”
“免禮!
”
“謝陛下!
”
宋安然低眉順眼地站着。
她用眼角餘光,看到坐在左側的聞先生。
聞先生一副老神仙的模樣,手裡還拿着一把蒲扇扇着風。
永和帝盯着宋安然,半天沒說話。
宋安然心裡頭有些忐忑不安,永和帝不會是對她有看法吧。
在宋安然胡思亂想的時候,永和帝和聞先生交換了一個眼神。
永和帝開口說道:“你讓聞先生交上來的東西,朕已經看過。
朕很滿意。
”
宋安然瞬間松了一口氣,“啟禀陛下,無論是臣女還是家父,整個宋家上下,全都忠于陛下。
”
永和帝笑了笑,“果然是個孝女。
宋安然,你想救你父親。
那你告訴朕,就憑一份白糖配方,朕憑什麼該放了宋大人?
”
宋安然緩緩擡頭,輕聲說道:“家父包庇崔四,的确有違國法。
可是國法之外還有人情。
臣女不清楚當年的事情,也不知道崔家究竟犯了什麼事。
臣女隻知道崔家出事的時候,崔四隻是一個八歲的孩子。
家父冒着危險救下崔四,讓他在宋家做了一名小厮,或許隻是出于對昔日同窗的情意,想給同窗老友留下一條血脈。
家父此舉,也算是有情有義,可是對于朝廷律法,對于陛下,家父此舉實在是不忠不孝,有違臣子本分。
臣女懇請陛下給家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。
”
說罷,宋安然跪在地上,隻等永和帝的宣判。
永和帝說道:“宋安然,朕聽說你還沒有定親。
”
宋安然心頭一驚,明明是在說宋子期,怎麼一轉眼又說到她的婚事上頭。
宋安然心頭有些不安,低頭說道:“回禀陛下,臣女的确還沒有定親。
家父曾說,臣女的婚事不着急,再等兩三年定親也不遲。
”
永和帝笑了笑,“朕有兒子也有孫子,宋安然,你可有看上朕的哪個兒子或者孫子?
”
“臣女不敢高攀!
”宋安然死死地壓着頭。
她沒想到隻是獻上白糖,竟然也能引來永和帝的格外關注。
這種關注,對官場上的人來說求之不得。
可是對于宋安然來說,她一點都不喜歡這種關注。
“若是朕給你賜婚,你要如何?
”
宋安然猶豫了片刻,說道:“臣女不敢欺瞞陛下,臣女不知道。
”
“哈哈,好一個不知道。
你先退下吧。
”
永和帝揮揮手,宋安然就勢退下。
離開東暖閣之前,宋安然朝聞先生看了眼。
聞先生一副高人風範,自然不屑和宋安然有絲毫眼神交流。
等宋安然離開,永和帝就問聞先生,“先生以為宋安然如何?
可否為兒媳或孫媳?
”
聞先生笑了笑,說道:“啟禀陛下,宋安然很好,隻是卻和皇子皇孫們不配。
”
“哦,為何不配。
莫非先生是嫌棄宋家的家世?
宋家百年書香,家世底蘊在本朝也能名列前茅。
”
聞先生搖搖頭,說道:“陛下誤會了。
微臣不是擔心宋家的家世,而是擔心諸位殿下。
宋安然本不是尋常女子,她十歲管家,十三歲單憑一己之力救出宋大人,
後又掌管宋家在外所有産業。
據說,她自己名下還有很可觀的産業。
可以說宋安然是姑娘中最懂生财之道的人。
這樣一個女子,許配給任何一位殿下,都是取禍之道,實為不智。
”
永和帝微蹙眉頭,“先生就這麼不信任皇子皇孫?
”
聞先生鄭重其實地說道:“并非微臣不信任諸位殿下,而是财帛動人心。
人的**無窮無盡,時日一長,難保就不會生出各種貪戀。
所以為防萬一,微臣建議陛下靜觀其變,暫時不要插手宋安然的婚事。
”
永和帝暗自點點頭,“先生說的有點道理。
這宋安然看着很好,實則卻是一味毒藥。
如今,朕還真不敢将她許配給哪個皇子皇孫。
”
“陛下英明。
”
“朕不英明,朕差一點就犯下大錯。
多虧先生提醒,朕才醒悟過來。
”
永和帝頓了頓,又說道:“既然宋安然做不了皇室媳婦,那朕還得另外給她一點補償。
不然别人該說朕小氣,白拿宋家的東西,不給宋家一點點好處。
朕雖然脾氣暴躁,但是絕不小氣。
這樣吧,先生替朕走一趟诏獄,看望一下宋大人。
問問他,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。
另外讓宋大人寫一本自辯折子呈上來。
屆時朕再對宋大人做出處置。
”
“微臣遵旨!
”
聞先生低頭,笑了笑,笑容意味深長。
救出宋子期,也算完成了對宋安然的承諾。
之後,就該輪到他向宋安然索要回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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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夥伴們,你們對元寶妥妥的又愛又恨啊。
嘤嘤嘤,我的少女心,遭受了嚴重的傷害。
求虎摸,求安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