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早,宋安然用過早飯後就來到靜思齋。
這時候的靜思齋,已經徹底變成了靈堂。
一眼看去,滿眼的白,白得刺目。
宋安然領着宋安樂宋安芸,走入靈堂,給顧氏上了一炷香。
但願她來世能平安喜樂。
上過香,宋安然四下一看,靈堂裡冷清清的,隻有顧氏身邊的丫頭們在替她守靈。
宋安然一歎,顧氏沒有子女,輩分又低,難怪靈堂裡就小貓幾隻。
走出靈堂,院子裡的人來來往往,大家好像都很忙。
不時有人上門送上奠儀,不過來的多半都是各家的管事。
各家正主兒要等到出殡那日才會正式上門。
宋安然打算離去,經過田嘉身邊的時候,就聽見田嘉喃喃自語,“死了,真的死了,竟然真的死了……”
“田表姐,你在做什麼?
”宋安然輕聲問道。
田嘉回過神來,見到宋安然,頓時心虛起來,眼神有些飄忽。
“沒什麼。
我是過來幫忙的,安然妹妹是來祭奠大表嫂?
”
宋安然點點頭,“田表姐真的沒事?
”
“沒事,我能有什麼事。
”田嘉不經意間看到方氏對下人呼來喝去的,眼神發光,冒出某種**。
宋安然順着田嘉的目光看去,宋安然看到的是: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紅衣帶着婆子們将蔣沐文的小妾全都捆了起來,婆子們對小妾半點不客氣,推推搡搡的,罵罵咧咧的,話裡話外的意思,竟然是指責小妾們害死了大少奶奶,奉老夫人的命,要将她們全都發賣了。
小妾們自然不會束手待斃,一個個哭哭啼啼,喊着冤屈。
“大少奶奶,你睜眼看看啊,你屍骨未寒,侯府就容不下我們了。
”
“大少爺救命啊!
我要見大少爺,你們放開我。
要是大少爺回來見不到我,你們全都吃不了兜着走。
”
“我是大少爺的寵妾,你們敢這麼對我,大少爺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。
”
“饒命啊,我是被冤枉的……”
……
小妾們又恐懼又鬧騰,紅衣面無表情的看着,婆子們則賣力的收拾這些小妾,務必在将她們賣出去之前,讓她們吃一頓終身難忘的苦頭。
方氏來到紅衣身邊,“老夫人真讓你将這些人賣了?
”
紅衣躬身回答,“回禀大太太,老夫人的确是這麼吩咐的。
”
方氏有些不高興,“這麼大的事情,事先也沒有通知我一聲。
今兒我要是不過來,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着?
”
“奴婢不敢。
奴婢以為老夫人會同大太太說明此事。
”紅衣不卑不亢,很是沉穩。
方氏哼了一聲,“老夫人這是要做什麼?
讓沐文那臭小子修身養性嗎?
還是打算重新賣幾個絕色回來侍候大少爺?
”
“奴婢不知道老夫人的心意,大太太要是好奇,何不直接去問老夫人。
”
方氏剜了眼紅衣,“我當然會去問。
既然老夫人交代你,那你就好好當差吧。
”
“奴婢遵命。
”
小妾們見威脅不起作用,便開始大吼大罵。
“打死人啦,侯府要打死人啦。
侯府草菅人命,這是要逼死我們啊!
”
“我是大少爺的人,你們沒權利處置我,放開我……”
……
小妾的們聲音太響亮,驚動了一直守在卧房裡的顧太太和顧四娘。
顧四娘扶着顧太太走出來,顧太太一見這些妖妖娆娆的小妾,頓時就紅了雙眼。
推開顧四娘,就朝小妾們沖去。
“賤人,你們這些賤人害死了我的幼娘,我要讓你門償命。
打死你們,打死賤人……”
顧太太不顧一切的朝小妾們打去。
她太傷心了,她接受不了顧氏去世的事實,更接受不了蔣沐文不肯娶顧四娘的事實。
她心中早已經積累了無數郁氣,急需一個發洩的地方。
偏偏這些小妾們冒了出來,顧太太便将一腔怒火全都發洩在小妾們的頭上。
小妾們被打得啊啊大叫。
“打死人啦!
”
“顧太太瘋啦!
”
“大少奶奶的死同我們又沒關系,顧太太憑什麼打我們?
”
“顧太太得失心瘋了!
”
……
不能讓小妾們再吵鬧下去,紅衣當即下令,讓婆子們将小妾們的嘴巴全都堵上。
婆子們拿出五花八門的物件,有汗巾子,有臭鞋子,臭襪子,紛紛朝小妾們的嘴巴裡塞。
小妾們嘴巴還沒堵上,就先被熏了個頭暈眼花。
紅衣又下令,将小妾們趕緊弄走。
别顧着推推搡搡的,耽誤時間。
婆子們不敢再亂來,一人提着一個,就将柔弱的小妾們給提了出去。
顧太太累了,跌坐在地上。
入目一片白茫茫,顧太太悲從中來,突然嚎啕大哭起來。
“我可憐的女兒啊……”
顧四娘含着淚,扶起顧太太,“娘,我扶你去房裡歇息。
”
顧太太泣不成聲,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,讓人不忍直視。
田嘉幽幽一歎,對宋安然小聲說道:“如果嫁給大表哥,注定是這個下場,那又何必嫁。
”
宋安然奇怪的看着田嘉,田嘉的反應沒問題,可是宋安然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,總覺着某些地方出了差錯,可是又不能确定具體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。
這種感覺真是很不爽。
田嘉看着方氏那邊,眼神幽深,嘴角一勾,似笑非笑的,讓人驚悚。
宋安然悄聲問道:“田表姐,你對大舅母有什麼意見嗎?
”不然幹什麼用那麼奇怪的眼神看着方氏。
田嘉埋頭,否認,“沒有的事,安然妹妹誤會了。
”
宋安然自然不知道,田嘉竟然會生出給蔣沐元做妾的心思。
即便被田姨媽臭罵了一頓,田嘉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打算。
田嘉想着,她沒資格嫁給蔣沐元做妻子,至少有資格做妾吧。
蔣沐元性子軟綿,缺少主見。
就算是嫁給蔣沐元做妾,也不用擔心失去了寵愛後,蔣沐元會苛待她。
就算将來蔣沐元娶了妻子,自己仗着是蔣沐元表妹這層關系,相信蔣沐元的妻子也不敢對她太過分。
可見,嫁給蔣沐元做妾這件事情,田嘉已經經過深思熟慮。
如今要發愁的是如何将生米煮成熟飯。
畢竟平常日子裡,她根本沒有機會同蔣沐元接觸。
看着滿院子的白,田嘉生出一個主意,或許顧氏的喪事會是她的好機會。
宋安然本想追問幾句的,劉嬷嬷卻在這個時候找了過來,“姑娘,老爺叫你去外院客房,說是有事情吩咐。
”
宋安然點點頭,“田表姐,我先走一步。
你也别将自己逼太緊。
”
“多謝安然妹妹關心。
姨父找你肯定有要緊事,安然妹妹趕緊過去吧。
”
宋安然離開靜思齋,同宋安樂宋安芸分開,徑直前往外院客房。
宋子期坐在偏房改成的書房内。
宋安然到的時候,他正在奮筆疾書給人寫信。
見宋安然來了,他便放下手中的筆,說道:“今日你替為父到那邊宅子走一趟,盤點一下那邊的賬目。
”
宋安然很意外,很驚訝,“不年不節的,父親突然要盤點賬目,莫非那邊宅子出了什麼問題?
還是有人膽大貪墨?
”
宋子期面無表情的說道:“貪墨這樣的事情,無論哪裡都免不了,隻要做得不過分,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行。
當然,必要的時候也需要殺雞儆猴,讓那些人收起爪子。
”
頓了頓,宋子期又說道:“最近開銷有些大,你去宅子那邊盤點一番,尤其是那些珠寶玉器,你替為父撿幾樣品質上等的,為父要用來送人。
”
宋安然關心的問道:“父親的差事有眉目了嗎?
”
宋子期突然笑了起來,有幾分得意,有幾分自信,有幾分欣喜。
“差事的事情快了,應該這個月内會有消息傳來。
”
“父親這回能心願得償嗎?
”宋安然一直都知道,宋子期想做京官,而且還是掌握實權的四品以上的京官。
要達到這個目的,真不是一般的難,而是超級難。
官員位置,一個蘿蔔一個坑。
能遇上一個品級高,實權重的位置真的要看人品和運氣。
位置有了,還得同時面對數個有野心有勢力有背景的同僚競争,這個時候拼的還是人品。
有錢有勢有背景,關系做到位,讓上面的人看到你有擔當,能做事,還能替上峰背鍋,同時還有銀子的時候,人品大爆發,好官職自然就能落到自己頭上。
這種事情說起來永遠都是那麼簡單,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。
做起來卻實實在在的難,不僅考驗一個人的公關能力,交際能力,更考驗人脈關系,金錢厚度,人品厚度。
自從進了京城後,宋子期一直在忙活這事,天天早出晚歸,天天置辦酒席,約見各路牛鬼神神,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回來。
宋安然雖然沒有親眼見到,可是光聽下人說起,就覺着心疼還有心累。
好在努力最終會換來收獲。
宋子期矜持地笑笑,“現在還不能确定,不過問題應該不大。
”
“那女兒先恭喜父親。
”宋安然也高興起來。
等宋子期的前途定下,她就可以安排人出門看房子。
早點置辦好宅院,早點搬出侯府。
宋子期又闆着臉,“這件事情你知道就行了,切莫說出去。
”
“女兒知道輕重,絕對不會說出去。
”宋安然甜甜一笑,“父親,那女兒這就去宅子那邊盤點賬目。
”
“去吧,路上注意安全。
要是今天盤點不完,那就分做兩天。
總之,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侯府。
”
“女兒明白。
”
宋安然帶上劉嬷嬷,喜春,喜秋,喜夏,喜冬還有小厮長安長根,以及白一,分别坐上兩輛馬車出了侯府。
同時還讓人聯系了馮三,必要的時候還需要馮三紮場子。
放置财物的小宅子位于置業坊,離西市很近,附近住的都是有錢任性的富戶。
各種花樣炫富,各種紙醉金迷的行為,在置業坊内卻是理所當然。
所以宋家的那兩進小宅院,就算三天兩頭的人進人出,搬運财物,在置業坊内也是絲毫不起眼。
兩輛馬車從側門進入小宅院。
宋安然下了馬車,石管事迎了上來。
“小的見過二姑娘。
”
宋安然微微颔首,拿出腰牌遞給石管事,“我奉父命,前來盤點庫房财物。
還請石管事行個方便。
”
石管事微微躬身,“二姑娘折殺小的了。
所有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,還請二姑娘過目。
”
幾個小厮端着托盤,上面放着一摞摞的賬本和一大串鑰匙。
光是那麼大一堆賬本就讓人頭大,更不用說要賬目和實物對照盤點,工作量絕對翻兩倍。
宋安然沒有絲毫怯意,她面無表情地說道:“石管事有心了。
喜秋喜春,你們兩個同石管事做個交接。
事無巨細,都要登記簽字,知道嗎?
”
“奴婢遵命。
”
喜秋喜春去辦賬本鑰匙的交接工作,宋安然則領着丫頭們去了大廳。
幾個丫頭将桌子一擺,算盤一放,個個表情嚴肅,全都擺出賬房先生的架子。
石管事有些詫異,“姑娘就靠幾個丫頭算賬嗎?
不如小的安排幾個賬房過來幫忙。
”
宋安然輕聲一笑,“石管事有心了。
賬房先生我已經找好了,一會就到。
”
石管事還在驚疑不定,長安已經帶着五六個賬房來到小宅院。
原來宋安然出侯府的時候,就命長安去找張治,讓張治安排幾個賬房給她用。
這些賬房都經過專業培訓,雖然年齡不大,最大的才四十來歲,最小的不過二十**歲,但是算起賬目來,一個能頂兩三個。
石管事一見到這些賬房,頓時瞪大了眼睛,額頭開始冒冷汗。
宋安然輕飄飄的瞥了石管事一眼,沒吭聲。
不過她心裡面早有了猜測,宋子期突然讓她來盤賬,肯定不單單是為了找幾樣金銀玉器來送禮。
十有**是有人貪墨,貪墨的數額巨大,已經到了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地步,所以宋子期打算殺雞儆猴。
身為這裡的管事,如果真的發生了嚴重的貪墨行為,無疑石管事的嫌疑最大。
所以宋安然不能用石管事推薦的賬房。
就連茶水,點心,飯食,宋安然也讓喜冬準備,絕不喝一口石管事送上的茶水,更不會吃一口這裡的人做的飯食。
至于石管事住的地方,和石管事身邊的狗腿子,宋安然也早就命人悄悄的看起來,以防有人狗急跳牆。
喜秋喜春完成了賬本和鑰匙的交接工作,賬房也都就位,宋安然一聲令下,盤賬開始。
大廳裡響起噼噼啪啪的算盤撥動聲,宋安然安穩地坐在主位上,手裡端着一杯養身湯,神情悠閑。
石管事就站在門口,微微躬身,表情鎮定無比,完全沒有流露出絲毫心虛不安的迹象。
宋安然挑眉一笑,石管事這副做派,隻有兩個可能。
一個是真清白,所以不懼怕查賬。
一個是城府太深,已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。
無論是哪一種情況,宋安然都要看到盤賬的結果,才會對石管事做出安排。
賬房們每算完一本賬本,就會在末頁貼紙寫下小結,然後交給宋安然。
等宋安然過目後,喜秋喜春就會帶上賬本前往庫房盤點實物。
若是賬本和實物對不上,呵呵,那問題可就大了。
半個時辰過去,一個時辰過去,屋裡隻聽到算盤聲,聽不到有人說話。
喜冬端來午飯,賬房們也沒空享用。
隻好全都便宜了宋安然和劉嬷嬷。
劉嬷嬷身為府中老人,今日過來,就是替宋安然壓陣的。
宋安然吃過午飯,漱口,突然有點想午睡。
喝了杯濃茶,總算又精神了。
一直站在門口,沉默不語的石管事,卻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,“二姑娘,小的很好奇,這些賬房先生是從哪裡找來的?
二姑娘應該知道,這宅子裡面的東西關系着宋家的身家性命,讓外人來盤賬,這不合适吧。
”
宋安然輕聲一笑,“石管事,誰告訴你這些賬房都是外人?
他們可都是我的人。
”
石管事心頭一驚,“怎麼可能?
姑娘那裡來的這麼多賬房?
”
宋安然挑眉冷笑,“沒什麼不可能。
隻是恰好你不知道而已。
”
石管事心中惴惴不安,他突然想起一個傳聞,傳聞說宋安然手下有一批人。
這批人個個能幹,散在全國各地做生意替宋安然賺錢。
當初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,石管事根本不相信,還嗤笑過别人。
宋安然一介閨閣女子,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她哪裡能培養出一批能幹的人替她賺錢?
她哪有那麼多資金交給那些人做生意。
種種不合理處,讓石管事拒絕相信這個傳聞。
可是今日突然冒出來的賬房先生,讓石管事開始重視這個傳聞。
或許那個傳聞是真的,宋安然真的養了一批人,在替她賺錢。
隻是宋大人怎麼會允許宋安然這樣做,難道宋大人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?
那宋安然又怎麼瞞過全府的人,做到神不知鬼不覺?
石管事瞧了眼那幾個拔算盤比他還牛逼的丫頭,莫非宋安然就是靠這些丫頭,撐起了龐大的事業。
石管事果然是精明厲害的,一眼就猜中了事情的關鍵。
隻可惜他拒絕相信這個事實。
他不能接受宋安然靠幾個丫頭的幫忙,就能創下龐大的事業。
這讓身為男人的他,情何以堪。
賬本以可見的速度減少,喜秋喜春一趟趟的進出各個庫房。
最後喜秋手裡捧着數本賬本來到宋安然跟前,“姑娘,這幾本賬目都有問題。
另外這幾本和實物對不上。
奴婢已經查看完畢一号庫房,裡面少了将近一成的财物。
其他幾個庫房,靠奴婢一人肯定看不完。
”
宋安然壓下賬本,說道:“喜夏,喜冬,你們二人同喜秋一起去查看庫房。
劉嬷嬷,你也去。
另外長安和長根也去。
”
“奴婢遵命!
”
等喜秋他們一走,屋裡又安靜下來。
宋安然沖石管事似笑非笑的,“石管事,難道你沒有話和我說嗎?
”
“不知二姑娘想要聽什麼?
”
“不是本姑娘想聽什麼,而是石管事你該說什麼?
”宋安然說完,擡手壓在桌面上的賬本上。
言下之意,自然是讓石管事主動交代。
卻不料石管事并不領情,“小的無話可說。
”
“是嗎?
看來我威望不足以讓石管事坦誠事實。
這樣吧,先委屈石管事,等父親有空的時候,他會親自過問你的事情。
白一,将石管事帶下去,命人看起來。
”
“奴婢遵命。
”白一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宋安然身邊,宋安然沒被吓住,反倒是石管事受了驚吓。
白一朝石管事走去,石管事頓時緊張起來,感覺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。
“你要幹什麼?
”
白一表情嚴肅地說道:“石管事,請!
”
石管事不動。
白一便說道:“不要逼我動手。
”
石管事驚疑不定。
宋安然開口了:“石管事,我勸你還是跟着白一走吧。
良言相勸,若是不聽的話,一會場面就尴尬了。
到時候石管事裡子面子全沒了,可别怪我沒提醒你。
”
石管事長歎一聲,呼出一口濁氣,“罷了,小的聽二姑娘的。
”
白一帶走了石管事,大廳裡漸漸就有了人氣。
有賬房嘀嘀咕咕的,“賬目做成這樣子,還敢做假賬,真當咱們是傻的嗎?
”
“就是。
這麼明目張膽的做假賬,他們是算定了沒人查賬嗎?
”
“這得虧空多少啊!
姑娘他們來京城還不到兩個月吧,就敢貪墨這麼多,真是不知死活。
”
……
宋安然站起身,賬房們都住了嘴,看着宋安然。
宋安然輕聲一笑,“你們繼續,本姑娘要出去透透氣。
”
宋安然走出大廳,來到院子裡。
天,陰沉沉的,聽侯府的老人說快要下雪了。
宋安然這輩子還沒見過雪,不知道古代的雪和後世有沒有什麼不同。
喜秋幾個丫頭從庫房裡出來,就看到宋安然站在院子裡吹風。
喜春當即大叫起來,“姑娘不冷嗎?
奴婢去将大氅給姑娘拿來。
”
劉嬷嬷也在唠叨,“姑娘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。
如今年輕沒事,等年齡大了後,姑娘就知道不愛惜身體的壞處。
”
宋安然笑笑,“幹坐着怪沒趣的,而且很明顯要清點完庫房裡面的東西,沒個兩三天是不行的。
這樣吧,喜秋和劉嬷嬷,還有長安長根都留在這裡。
另外我将喜冬給你們留下做飯,那些賬房也留給你們使喚。
若是有解決不了的,喜秋,你就找長安幫忙。
另外,今晚我讓白一守在這裡,以防萬一。
”
劉嬷嬷問道:“姑娘要回侯府了?
”
宋安然點頭笑笑。
喜秋說道:“姑娘的安排沒問題。
不過白一就不用留下,她跟在姑娘身邊更好。
姑娘不用擔心我們,馮三他們已經來了。
有那些護衛在,不用擔心石管事的人。
”
宋安然笑了笑,“馮三是馮三,白一是白一,他們不一樣。
”
喜秋蹙眉,“那要不先讓白一送姑娘回去。
吃過晚飯後,再讓白一過來。
”
“也行。
”宋安然應下。
喜春将大氅給宋安然披上,順便抱怨了宋安然幾句,怪宋安然不愛惜身體。
宋安然也不同她計較。
這個時候,一個小厮進入了宋安然的視線。
區區小厮,能讓宋安然留意到,自然有其特别之處。
小厮很高,趕得上沈玉江的身高,身姿挺拔,眉眼陰郁,卻依舊難掩帥氣五官。
一個小厮沒事長得這麼好看,真的好嗎。
而且這位做小厮打扮的人,明顯沒有身為小厮的自覺,身上也沒有做下人的謙卑姿态。
怎麼看都像是公子哥借了小厮的衣服來穿。
“站住!
”宋安然突然叫住路過的小厮。
這宅院關系着宋家的身家性命,宋安然不得不小心謹慎。
任何值得懷疑的人或者事,她都不會放過。
小厮沒應,好像根本沒聽見一樣。
喜春怒了,“喂,我家姑娘叫你站住,你沒聽到嗎?
你是誰啊,走了誰的關系,跑到宋家當差?
怎麼連基本的規矩都不懂。
”
喜春攔住小厮的去路,小厮這才明白過來,原來宋安然是讓他站住。
小厮擡頭朝宋安然看去,他的眼神很清澈,無論是氣質還是眼神,都沒有身為小厮應有的态度,他根本就不是個小厮。
宋安然瞬間就對小厮有了最直觀的判斷。
小厮似乎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成了衆人關注的焦點,這才醒悟過來,低頭,請安,“小的見過二姑娘。
”
“你認識我?
”宋安然朝小厮走近。
小厮點點頭,“聽人說了,二姑娘今日過來盤賬。
”
“你叫什麼名字?
”宋安然輕聲問他。
語氣很溫柔,似乎是怕驚吓了他。
小厮沒有猶豫,第一時間回答了這個問題,“别人都叫我崔四。
”
“别人叫你崔四?
”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方,“你父母給你取的名字呢?
”
崔四沉默了片刻,說道:“已經忘了。
”
忘了啊!
宋安然的眼神有些詭異。
她笑着問道:“你來宋家當差多久了,我怎麼沒見過你?
”
小厮低頭說道:“我來宋家十來年了,不過一直在京城。
原先在漿洗巷那邊的宅子裡當差,後來韓公子住了進去,小的就被管事派到這邊來當差。
”
“原來如此,難怪我之前都沒見過你。
”宋安然了然的點點頭。
崔四說道:“二姑娘,小的還有差事在身,小的能告辭了嗎?
”
宋安然卻突然問道:“你識字?
”
崔四明顯緊張了一下,很快有放松下來,“略微認識幾個字。
”
“十年前,你才七八歲吧。
你怎麼會到宋家當差?
誰介紹你來的?
你父母呢,難道他們将你賣給了宋家?
”宋安然笑着問道。
崔四的臉色,在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,不過轉眼之間,他又平靜下來,“八歲。
那一年我八歲。
是宋老爺親自留下我,讓我在宋家當差。
”
宋安然頓時皺起眉頭,“十年前,我爹還在南州做父母官。
他怎麼可能安排你在京城宅子裡當差?
你莫非是糊弄我?
”
崔四突然擡起頭,“我說的都是實話。
二姑娘不信可以問宋大人,或者宋大人身邊的小厮洗墨。
總之,小的并不是誰家派來的奸細,二姑娘不用這麼緊張。
我還有事情要做,就不陪二姑娘說話。
”
崔四沖宋安然微微颔首,然後側身離去。
喜春大怒,張口要罵,被宋安然攔住,“讓他走!
”
“姑娘,那人太沒規矩了,奴婢一定要教訓他,讓他知道尊卑上下。
”喜春大怒道。
“不用。
”宋安然擺擺手,她看着遠去的崔四,臉上若有所思。
一個小厮,識字,長得很好看,氣質也溫和,而且名字還是假的,最重要的是,他是宋子期親自安排的。
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?
這一切都說明這小厮的來曆很蹊跷,至少府中沒人知道他的真正來曆。
而真正了解他的,隻有宋家的實際當家人宋大老爺。
這小厮沒問題嗎?
有問題嗎?
要宋安然說,問題大了去。
有一瞬間,宋安然差點想沖動的問一句,喂,你姓宋嗎?
你不會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吧。
不過這個荒謬的念頭,存在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,就被宋安然給殺死了。
宋子期做夢都想多生幾個兒子,真要有這麼大的兒子,他怎麼舍得讓他躲在這裡做小厮。
拼死也會給他弄個出身,然後接回宋家,告慰祖宗。
喜秋聰明,察覺到宋安然的不對勁,悄聲問道:“姑娘,要不要趁着這個機會,奴婢派幾個人盯着他,看他平時都做些什麼。
”
宋安然笑了笑,問喜秋,“你覺着崔四怎麼樣?
”
喜秋想了想,說道:“他和别的小厮都不同。
”
當然不同。
因為他不是小厮。
宋安然了然一笑。
她不知道崔四的真正身份,卻不妨礙她對崔四真正身份做出某種大膽的猜測。
“喜秋,你不必刻意派人盯着他,我怕吓着他。
一切照舊就行,隻當不知道有崔四這個人。
”
喜秋不太理解,不過她還是老實的點頭,“奴婢遵命。
”
宋安然帶着喜春喜夏還有白一出了宅院。
宋安然想要靜一靜,于是獨自坐了輛馬車,喜春她們則坐上第二輛馬車。
宋安然在馬車裡閉目養神,随着馬車搖搖晃晃的。
突然,宋安然感覺身邊似乎重了,像是多了一個人。
可是以人的重量來算,似乎又太輕。
宋安然沒急着睜開眼睛,她心裡頭其實是有些發虛的,不過她就算發虛,也能做到處變不驚。
她先是睜開了一條縫,似乎沒人。
咦,難道剛才是她的錯覺。
秦裴瞧着宋安然雙眼眨啊眨的,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罪過罪過,竟然将膽大妄為的宋二姑娘吓唬成這個樣子,真是不應該。
真的沒人?
宋安然不敢确定。
她一點點的睜開眼睛,就見一張大胡子臉近在咫尺。
宋安然控制不住的“啊”的一聲叫了起來。
剛叫出聲來,宋安然又趕緊捂住嘴。
因為她認出了那雙眼睛,是南州城遇上的那個大胡子男人。
見鬼了,這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馬車裡。
“姑娘,你沒事吧?
”車夫聽到了宋安然的叫聲,于是出聲問道。
宋安然連忙說道:“有……沒事。
”在大胡子秦裴的威脅上,宋安然沒骨氣的改了口。
她一邊盯着大胡子秦裴,一邊同車夫說話,“你剛才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,比如車身重了之類的?
”
車夫一邊趕車,一邊說道:“沒有啊。
是不是小的趕車趕得太快,姑娘坐着不舒服。
那小的就慢一點。
”
很快,車速果然慢了下來。
秦裴盯着宋安然,一本正經的說道:“好久不見!
”
還是那麼年輕的聲音,和一臉大胡子根本就不配。
宋安然狠狠瞪了眼秦裴,“不知道人吓人會吓死人嗎?
”
秦裴搖頭,他真不知道人吓人會吓死人,因為沒人能夠吓住他。
宋安然陰沉着一張臉,眼神兇狠的很,“你是怎麼進來的?
車夫為什麼沒有發現你。
你一個大男人坐在車裡,車夫卻沒感覺車子重了,這是見了鬼吧。
你是不是耍了什麼障眼法?
”
宋安然壓低聲音,怒問秦裴。
秦裴搖頭,“并非障眼法。
功夫到了我這程度,隻要我想,就沒人能發現我。
”
自大狂妄。
宋安讓冷哼一聲,總有一天她會叫這個大胡子男人知道什麼叫做不作不死,什麼叫做甯得罪君子,不得罪女子。
宋安然冷眼看着秦裴,“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,我也不想見到你。
你趕緊離開。
”
秦裴搖頭,辛辛苦苦才等到宋安然出侯府,他怎麼可以浪費這個機會。
“我的事情還沒說。
”
“你的事情我沒興趣聽,你給我下車。
”宋安然壓低聲音怒吼秦裴。
秦裴面無表情地盯着宋安然,“你确定要我下車?
”
宋安然心中警鈴大作,“你想幹什麼?
”
“如果你不願意在車裡談話的話,那今晚我去侯府找你。
”
“開什麼玩笑。
你去侯府找我,你是想敗壞我的名聲嗎?
我和你無冤無仇,你幹嘛要害我。
”宋安然怒道。
秦裴昂頭,自信地說道:“我不會被人發現。
”
“可是我會被人發現。
”宋安然快被秦裴的智商給感動了。
這人是有病吧還是有病。
秦裴被噎住,“既然如此,那我們還是在馬車上将事情說清楚比較好。
”
宋安然揉揉眉心,“随便你。
有話快說,本姑娘趕時間。
”
“你不怕我?
”秦裴貌似很驚奇,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。
他明明記得,在南州的時候宋安然還挺怕他的。
宋安然沖他翻了個白眼,怕有用嗎?
債多了不愁,鬼見多了也就那麼回事,更何況就是一個大胡子。
有絕世武功又怎麼樣,她就不信秦裴敢将她給殺了。
既然生命不受威脅,宋安然自然有了底氣。
區區一個腦子犯抽的大胡子,她就不信擺不平。
這份自信,秦裴暫時理解不了。
不過他很滿意宋安然不怕他這個事實。
他眉眼中帶着溫暖的笑意,隻可惜大胡子遮住了他的真容和表情,宋安然也就沒有發現這一點。
秦裴同宋安然說道:“劉素素不見了。
”
宋安然好想說一句,老天爺,來個響雷劈死這個神經病男人吧。
她嘴角抽了抽,說道:“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嗎?
你千裡迢迢追到京城來,堵在我的馬車上,就為了說這句話?
”
這是有病吧。
宋安然好想問一問,又怕對方惱羞成怒下動手打人。
“不是!
”秦裴眼神嚴肅地搖搖頭,“我去了島上,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。
後來我循着線索,找到了劉素素姐弟,不過我還沒來得急同她說上話,她們姐弟又不見了。
我當時有急事,離開了半天。
僅僅半天,他們姐弟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,這一次無論我怎麼找都找不到。
”
原來是這麼一回事。
宋安然了然。
也明白秦裴為什麼會找上她。
宋安然當即說道:“我不知道劉素素的下落,你找我沒用。
”
“有用!
”這話說的擲地有聲,态度堅定得不容宋安然反駁,“你是她在這個世上最好的朋友,她一定會來找你。
如果她到了京城,等她來找你的時候,我希望你能想辦法留住她,然後派人來通知我。
就讓白一來找我,雖然她功夫很普通,不過跑腿傳話的事情應該足夠。
”
宋安然死死的盯着秦裴,眼神仿佛能殺人。
宋安然一字一句緩慢地說道:“京城對素素來說是必死之地。
隻要她還有一點點理智,還想給劉家留一個血脈,她就絕對不會來京城。
所以你的猜測全是假的。
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,就算她來了京城,我也不會幫你的。
我不會将她送到儈子手的手裡。
”
“我不是儈子手。
”秦裴嚴肅地說道。
宋安然冷笑一聲,“在我眼裡,你和那些錦衣衛都是一丘之貉,你們全都是儈子手。
你要是不滿,大可以殺了我,或者将我抓到衙門裡受刑。
不過我還是那句話,素素絕對不會進京城。
就算萬一她想不開來京城,就算她來找我,我也不會出賣她。
”
秦裴看着宋安然,肯定的說道:“我不是儈子手,我不會殺了你,更不會抓你去受刑。
還有,她一定會來京城。
因為她要給劉家人收屍。
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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帥哥們會一個一個接着出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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