趕在天黑之前,宋安然同顔宓回了國公府。
先回遙光閣洗漱換衣服,然後再去上房給顔老太太請安。
顔老太太見到小兩口,就止不住的笑意。
很親切地詢問宋安然回娘家的各種細節,又問顔宓又沒有好好表現,有沒有讓宋大人滿意。
要是顔宓膽敢惹宋大人不滿,不用宋大人出手,顔老太太就先要提起拐杖捶顔宓一頓。
顔宓笑道:“老太太也太不信任孫兒。
孫兒做事豈能沒分寸。
老太太是沒親眼看到,嶽父大人見了孫兒有多滿意,連誇孫兒好幾次。
”
“果真?
”顔老太太不相信。
她雖然身在内宅,可關于宋子期的性子她也聽說過。
宋子期有着讀書人的清高勁,輕易不會誇人,更不會誇自家人。
顔宓如今做了宋家的毛腳女婿,宋子期不各種挑剔就算不錯的,又怎麼會連誇數次。
顔老太太沒有拆穿顔宓的謊話,反倒是朝宋安然看去。
宋安然這會自然不會拆台,反而信誓旦旦地說道:“老太太,家父對相公真的很滿意。
說相公品貌好,才學好。
還讓相公安心在翰林院當差,争取能夠早日到六部曆練。
”
“哦,親家老爺真的這麼說?
”顔老太太有些激動地說道。
自從永和帝禦駕親征打敗西戎王之後,有腦子的人都知道,大周朝未來十年二十年應該沒有大規模的戰争可打,像永和帝那樣傾盡全國所有力量去打仗的情況,更不可能發生。
最多隻有一些局部的小戰争。
沒有戰争軍人就沒辦法立功,如此一來,文官的影響力就會慢慢蓋過武将的影響力。
這個時候有遠見的勳貴家族,都會讓家裡的一部分小子從武,一部分小子從文。
如此一來,方能保一個家族永世富貴。
顔宓是永和帝欽點的探花郎,文武全才。
這樣的人才,沒仗打的時候,就做文官。
等有仗打的時候,上馬就能披挂上陣。
這樣的官員,真正紮眼,又得陛下的看重。
說起來,也是一個家族繼續興旺的征兆。
宋子期誇顔宓,說顔宓才學好,還說讓顔宓早日到六部曆練,可見宋子期是打算提攜這個毛腳女婿。
如此一來,國公府終于有人可以打入文官集團,在文官集團内攪風攪雨,為勳貴謀求利益。
想到這裡,顔老太太特别的高興。
顔老太太對顔宓說道:“還真要謝謝親家老爺。
改明兒,大郎啊,你替老身走一趟宋家,替老身送一份禮物。
就說是老身特意謝謝親家老爺對你的栽培和指導。
”
宋安然聞言,急忙說道:“老太太着實太客氣了。
家父将相公當做半子,提攜是應該的。
”
“就算是應該,老身是做長輩的,卻不能失了禮數。
大郎,你聽到了嗎?
”
顔宓躬身領命,“孫兒明白。
孫兒改明兒就走一趟嶽父家,給嶽父送點消暑的東西去。
”
宋家什麼都不缺,唯有這些體貼的,用了心準備的禮物才能得到宋子期的另眼相看。
之前顔老太太還打算送點名貴的玉器之類的東西,不過這會被顔宓提醒,她也猛地明白過來。
宋子期可是文人,有股清高勁。
送了名貴的俗物到宋家,未必能得到宋子期一個眼神。
反而是顔宓的想法很好。
顔老太太笑道:“就按大郎說的辦。
此事,你同你老子也說道說道。
讓你老子在朝堂上,多和宋大人來往。
兩家如今是姻親,正應該守望相助。
”
“孫兒遵命!
”
交代完這些事情,顔老太太也累了。
揮揮手讓小兩口退下去。
接下來,顔宓帶着宋安然又去竹香院請安。
國公爺問了同顔老太太相似的問題,得知宋子期有意提攜顔宓,國公爺也很高興,少不得囑咐幾句,讓顔宓以後勤勉當差,多去宋家走動。
這親戚關系嘛,都是越走動越親密。
遠親不如近鄰也是這麼一個意思。
等到國公爺說完後,顔宓卻鄭重其事地問國公爺,“父親,兒子有些話想私下裡同你說。
不知父親現在有空嗎?
”
國公爺見顔宓表情嚴肅,心知定有要緊的事情,于是說道:“那你随我去書房說話吧。
”
顔宓點頭,然後對宋安然說道:“安然,你先自己回房,不用等我。
”
宋安然含笑應下。
“慢着!
”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周氏突然出聲說話。
周氏盯着宋安然看了眼,然後冷笑一聲說道,“這新媳婦到底什麼時候開始立規矩。
”
“立什麼規矩?
”還不等顔宓發火,國公爺就率先責難周氏。
國公爺一臉的不高興,“我們晉國公府是小門小戶,那麼不講究嗎?
新婚期就讓兒媳婦立規矩,你是生怕自己的名聲還不夠難聽嗎?
再說兒媳婦出身宋家,宋家世代書香,在前朝的時候更是勳貴之後。
這樣的家世底蘊,再加上那麼多的嫁妝,還有一身的本事,你有什麼不滿的?
我們國公府看着欣欣向榮,富貴奢靡,可若是内宅不甯,這份富貴能保多少年?
一代人還是兩代人?
娶妻娶賢,如今有兒媳婦這樣能幹又賢惠的兒媳婦進門,這正是興家之兆。
本該高興的事情,偏偏到了你眼裡,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。
不折騰一下兒媳婦,你是不甘心,是嗎?
”
“國公爺說這話,我可聽不懂了。
”
周氏先是冷哼一聲,接着不滿地說道:“我身為婆婆,讓新媳婦立規矩又和不對?
我才剛開了口,國公爺就劈頭蓋臉的沖我大罵。
還是當着兒子兒媳的面,國公爺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。
可曾想過,我在兒子兒媳面前丢了臉,以後哪有威嚴尊重可言?
國公爺不喜我,大不了私下裡訓斥我就算了。
又何必當着兒子兒媳的面,如此不留情面的呵斥我。
果然在國公爺眼裡,我這個原配正妻,如今連個丫鬟都不如。
再說了,我提出立規矩,卻沒說過馬上就立規矩。
我隻是想将醜話說在前頭,讓新媳婦有個心理準備。
我這麼做怎麼就錯了?
又錯在了哪裡?
國公爺,我如今在府裡面是一點體面都沒有了。
可是你别忘了,我還是國公夫人。
我這個原本的當家太太沒了體面,我就不信國公爺就能有面子,兒子兒媳臉面就有多好看。
私下裡訓斥我就算了,如今還當着兒子兒媳的面落我面子,請問國公爺,你是有多恨我。
莫非隻有我死了,你才能放下這份恨意?
”
“你,你……你簡直是呼叫漫長。
”
國公爺氣的手發抖,盯着周氏的一雙銳利的爽眼,有些心虛。
周氏剛才那番話,有理有據,不急不燥,國公爺仿佛看見了十年前的周氏。
十年前的周氏是何等的精明厲害,任何事情交到她手上,都不用擔心辦不好。
那時候的周氏,其能力就比如如今的宋安然。
對内能管家理事,将府中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,方方面面都能考慮到。
對外,能夠管理國公府的所有産業,讓國公府的收益一年比一年多,日子一年比一年火紅。
那時候也正是國公爺同周氏感情最融洽的時間。
沒有新婚時的青澀和拘謹,也沒有如今的無理無腦,陰沉可怖。
那時候夫妻二人的關系剛剛好,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。
不知道什麼時候,這一切全都變了。
國公爺對周氏的耐心越來越少,而周氏的性子也越來越陰沉,讓人捉摸不定。
夫妻兩人的關系已經降到了冰點,随時都有可能徹底破裂。
今晚,周氏似乎已經忍到了極限,不想再繼續忍耐下去。
當着顔宓宋安然的面,就開始反駁國公爺。
貌似是要掰扯個一二三四出來。
顔宓心裡又怒又急,他一方面恨周氏偏心,恨周氏無理無腦,恨周氏對待宋安然的苛刻态度。
可一方面又擔憂周氏,看着明顯蒼老憔悴的周氏,顔宓身為人子,自然也會心疼,也想替周氏解決問題。
可是周氏的問題就是她自己。
她自己鑽了牛角尖,顔宓也沒有辦法将周氏拉出來。
隻能看着周氏一步步走向毀滅。
今天晚上,周氏同國公爺嗆聲,無非是因為她不想忍耐了。
她說話條理清晰,不是因為她走出了牛尖角。
而是鑽入牛角尖的周氏已經恢複了冷靜,變得越發難纏,也越來越不可能從牛角尖中走出來。
這樣的周氏其實才是真正可怕的。
偏執又精明的女人,那殺傷力,一般人無法想象。
顔宓有些心疼,心累,還有掩飾在内心深處的恨意。
他張了張嘴,本想說點什麼的,可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。
一開始國公爺是心虛的,不過很快他又鎮定下來。
國公爺冷笑兩聲,沖周氏不客氣地說道:“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是國公夫人,知道自己代表着國公府的體面,代表着我們大房的體面。
既然你什麼都知道,那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們國公府同宋家是結親,而非結仇。
你處處針對兒媳婦,你是想成心得罪宋家嗎?
”
周氏哈哈一笑,冷聲說道:“如果做婆婆的讓兒媳婦立規矩,就會得罪親家。
那麼全天下九成九的親家全都變成了仇家。
國公爺,你去門外看看,不說遠的,就說咱們這貴裡巷,有哪家不讓兒媳婦立規矩的。
就好比兒媳婦的外祖家西江侯府,不也一樣讓兒媳婦立規矩嗎?
對了,我記得兒媳婦的親大姐就嫁給了西江侯府的四少爺。
國公爺,我讓兒媳婦立規矩,此乃從古至今傳下來的規矩。
就算宋大人想替他閨女出頭,他也不能說我做得不對。
讓兒媳婦立規矩,哪裡不對?
再說了,以我們國公府的家世,有必要小心翼翼的讨好宋家嗎,以至于給兒媳婦立規矩都不敢。
”
國公爺冷哼一聲,“我沒說不讓你立規矩。
可是我們這樣的人家,誰會像你一樣,小兩口才剛成親,你就急不可耐地要立規矩。
每次見面,對他們沒有一句關心,沒有一句囑托,開口就是立規矩。
我倒是想知道,像我們這樣的人家,誰家做婆婆的是你這副樣子。
”
周氏冷笑一聲,“國公爺說的是,我是着急了點。
這還不是因為昨兒敬茶的時候,兒媳婦對我不敬。
我心裡頭憋了一肚子火氣,難不成還不能沖二人媳婦發洩嗎?
”
周氏這麼爽快的承認自己心有怨氣,還真是出乎意料。
而且這樣坦然的周氏,更讓人難以對付。
宋安然低着頭,眼睛微微眯起來,以前她以為周氏因為顔飛飛的死受刺激,神智不清,智商下降。
如今看來,是她太片面了。
周氏已經從打擊中走了出來,她偏激,她執着,可是她已經恢複了神智,智商也回到了最高水平。
這樣一個偏執又精明厲害的女人,真的很難對付啊。
尤其是對方還占據着婆母這個大義名分。
但凡宋安然稍微弱一點,就得被周氏壓得喘不過起來。
不過幸虧宋安然面對威脅時,同樣智商在想,不會被顔宓那張帥臉給帥蠢了。
婆媳鬥争,自古以來,不是東風壓倒西風,就是西風壓倒東風。
如今周氏想壓制宋安然,宋安然自然不會束手待斃。
但是宋安然也不會在國公爺面前暴露自己兇悍的一面。
她還指望着國公爺将來始終如一的站在她這邊,幫她對付周氏。
既然現在對付周氏不能來硬的,那自然就來軟的。
宋安然微微擡起頭,朝顔宓看去。
她一臉泫然欲泣,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樣。
宋安然本就長得美,哭起來就顯得楚楚可憐,越發的美了。
這樣的宋安然,對顔宓,或者說對男人有着緻命的殺傷力。
顔宓心疼極了,他握住宋安然的手,鄭重地說道:“母親,不管你對安然有多大的怨氣,連着鬧了兩天,也該消停了。
安然嫁給我,我定會愛重她,保護她,而不是眼睜睜的看着她受磋磨卻無動于衷,袖手旁觀。
若是母親還認我這個兒子,就請你看在我的面上,對安然好歹和藹一點。
将來,她會和我一起孝敬你,給你養老。
”
周氏連連冷笑起來,“我養的好兒子啊,竟然為了新媳婦來威脅我這個做娘的,果然是出息了。
”
顔宓沉着一張臉,說道:“兒子沒有威脅母親,兒子隻是在懇請母親稍微慈愛一點。
母親如此對待安然,可曾考慮過兒子内心的感受?
想當年,母親也是新媳婦。
那時候的母親難道不希望父親維護你,不希望長輩對你慈愛嗎?
當年母親如此,如今的安然同樣如此。
母親為何就不能設身處地的為安然想一想。
她剛進我們顔家門,她并沒有做錯什麼,她不應該承受這些不公正的對待。
”
“她沒做錯什麼?
哈哈……”周氏嘲諷大笑起來。
“顔宓,你身為國公府的嫡長子,向來聰明絕頂,冷酷無情。
就連對飛飛,你也從來不會心軟。
偏偏對待宋安然,你卻一改往日的作風。
可見你已經被宋安然的美色迷惑,成為宋安然的裙下走狗。
顔宓,你若是還認我這個母親,你就該站在一旁,不要過問此事。
婆母給兒媳婦立規矩,是天經地義的事情,就是鬧到親家面前,我也是這個态度。
我就不信宋大人還敢說我做得不對。
還有宋安然,你别以為你靠着美色迷惑了顔宓,你手裡有幾個閑錢,就能在國公府作威作福,為所欲為,不将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。
”
宋安然一副恭順忍讓的模樣,“兒媳從來沒有這麼想過。
婆母從一開始就誤會我了。
”
周氏冷笑一聲,“誤會不誤會,大家心裡頭清楚。
你的事情我早就聽說過,從小就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主,經常在外面抛頭露面。
像你這樣的人,若非托生在宋家,你早就被人打死了,更别說能嫁到國公府做嫡長媳。
但是隻要我還活着一天,我就會死死盯着你,絕對不會讓你帶壞了我兒子,更不會讓你在國公府興風作雨。
”
“我沒有。
”宋安然委委屈屈的說道。
一副十足的受氣小媳婦的模樣。
顔宓看了大為心疼。
顔宓大聲對周氏說道:“母親,兒子無需任何人帶壞。
兒子從生下來那天開始,就不是什麼好人。
殺人放火的事情兒子自小就沒少幹。
要是給兒子變壞找個原因的話,原因自然是母親。
是母親将我這樣的禍害生下來,又讓我這樣的禍害娶了宋安然。
母親有什麼怨氣,冤有頭債有主,别沖宋安然去,全沖兒子來吧。
兒子皮糙肉厚,母親要打要罵,兒子不會有一句怨言。
”
顔宓擺出一副無奈加混賬的模樣,果然震住了周氏。
周氏指着顔宓,大怒道:“你,你……你還有沒有身為人子的自覺?
你到底是不是人?
那個宋安然有什麼好,你就非得巴心巴肝的替她着想。
我辛辛苦苦将你生下來,怎麼沒見你替我着想。
你這個不孝子,老娘明天就去衙門告你忤逆不孝。
”
“你敢!
”國公爺睜大了一雙眼睛,死死地瞪着周氏。
“大郎是我們國公府的世子,是我們國公府下一代的家主,前程無量、誰敢壞了大郎的前程,誰就是我們國公府的仇人。
不管她是什麼身份,本國公都不會饒了她。
”
這個她自然是指周氏。
周氏被國公爺逼迫着,連退兩步。
周氏心中驚懼不安,指着國公爺,又指着顔宓,“你們,你們好狠毒的心。
”
國公爺冷哼一聲。
事關家族前程,國公爺絕對不會心軟。
顔宓卻說道:“母親要告兒子忤逆不孝,兒子也想問問可母親,你對自己的子女可有慈愛之心?
當年四弟從假山上摔下來,破相斷腿,如此嚴重的後果,母親可有安慰過四弟,可曾真心實意替四弟考慮過?
明知道飛飛是罪魁禍首,母親可有處置飛飛?
母親不處置飛飛就算了,竟然還攔着别人處置飛飛。
甚至為了飛飛,連四弟的死活都不顧了。
請問母親,那個時候你的慈愛在哪裡?
兒子在外辦差,身受重傷,回到府中,母親可有過問一句?
母親這輩子生了兒子,飛飛還有四弟三個人。
可是自始至終隻有飛飛才是你親生的,才能得到你的關愛
。
你為了飛飛,恨不得我和四弟去死。
為了飛飛,你可以不顧國公府的臉面,可以不顧全族幾百人的死活。
為了飛飛,你可以掏光國公府的家底,隻為滿足她的私欲。
為了飛飛,你不惜得罪皇室,不惜将全國公府置于危險中。
如今飛飛已經死了,你一腔怨氣卻又發作在安然身上。
安然何其無辜,兒子何其無辜。
以前人人都說母親精明厲害,兒子卻以為母親糊塗如斯,連三歲稚兒都知道的道理,母親卻不明白。
母親,為了一個飛飛,你非要鬧到家破人亡,非要讓兒子兒媳都怨恨你,你才甘心嗎?
”
顔宓苦口婆心,又疾言厲色。
有些話憋在心裡面太久了,就會變成一種毒藥,毒害了自己,也毒害了别人。
周氏面色慘白,她指着顔宓,“原來你一直都在怨恨我。
好,好,我生的好兒子,竟然怨恨我。
”
顔宓面無表情地說道:“兒子沒有怨恨母親,兒子隻是希望母親及時收手。
”
周氏冷笑一聲,“不用說這種話來哄騙我,我還不傻。
”
“你不傻,還将兒子兒媳往外推,讓身邊的人都同你離心離德。
你要是真傻了,隻怕身邊的人全要被你害死。
”
國公爺怒斥道。
“你說你不傻,可是看看你這些年做的事情,哪件事又是聰明人做的?
這些年,你做了多少傻事蠢事,事到如今,你還不知道反省,”
“反省什麼?
”周氏沖國公爺冷笑,“從我嫁你之日起,到如今二十幾年的時間。
無論我做得多好,大家都認為是應該的,從來得不到一句好話。
但凡我做錯一件事情,唾沫星子就能淹死我。
你們說來說去,不就是怨恨我寵着飛飛,縱容飛飛。
怨恨我因為飛飛的死各種鬧騰。
可是你們可曾想過,這麼多年來,我做了那麼多對的事情,唯有在飛飛身上,我才得到了贊賞,得到了回應。
飛飛她會心疼我,會安慰我,會記挂着我。
她有什麼心裡話也會對我說。
這麼多年,我對别人好,處心積慮為大家考慮,處心積慮為國公府籌碼,在你們眼裡全成了理所當然。
可飛飛不同,飛飛會心疼人,會替我着想,會看到我的辛苦和付出。
如此乖巧的女兒,我憑什麼不能寵愛,不能縱容?
你們不喜歡飛飛,認為飛飛給家族惹禍,她活該死在王府。
可是飛飛于我,不僅是我的女兒,更是我心中的寶,是我活着的勇氣和動力。
飛飛一死,你們卻不知道我到底經曆了什麼樣的痛苦。
全府上下沒有人替飛飛難過,時日一長,甚至沒人想起飛飛。
我心裡頭這個恨啊,我佷你們冷血心腸,恨你們無情無義。
一個宋安然,進門不過三兩天,你們全都将她當做寶貝。
而我的飛飛,你們誰還會想起她,誰又會在意她究竟是怎麼死的?
顔宓,你是我的兒子,是飛飛的兄長,飛飛遭遇那樣的事情,你可曾想過替飛飛出頭。
你向來自诩為能人,這天下就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情,那你怎麼不替飛飛出頭?
顔宓,你妄為人子。
你說你不敢怨恨我,但是我卻怨恨你們的冷酷無情。
凡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家族利益,但凡出了點事情,首先被抛棄的就是家中的女眷。
是不是有一天,為了家族利益,你也會讓我去死?
你們如此厭惡我,不如我現在就去死。
等我死了,一了百了,到時候你們想做什麼都沒人攔着。
至于宋安然,你想寵就寵,想護就護,不會有人說你不孝。
顔宓,你若是有種,就給了一杯毒酒。
我現在就成全你們。
”
“請婆母收回之前的話。
”宋安然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。
周氏此舉,是想逼死顔宓,順便在顔宓死前,在顔宓的心頭挖一個大大的洞,将顔宓埋在裡面,永生永世備受煎熬。
周氏果然又瘋狂又精明。
她說死,卻不能死。
顔宓沒說死,卻要被她逼死。
宋安然低眉順眼地說道:“婆母要我立規矩,我立就是。
兒媳隻有一個請求,請婆母不要再逼迫相公。
相公他身為嫡長子,自然要為家族考慮。
為家族考慮,實際上也是在婆母的考慮。
若是家族都沒了,婆母又如何立身?
兒媳雖然才進門幾天,可兒媳并非愚人。
兒媳冷眼看着,這些年相公為了家族殚精竭慮,甚至差一點死在草原上。
婆母不理解相公的難處就算了,又何苦苦苦相逼。
兒媳懇請婆母對相公多一點寬容慈愛,少一點挑剔和抱怨。
”
“你這是在教訓我?
”周氏惡狠狠地盯着宋安然。
宋安然一副受了驚吓的模樣,弱弱地搖頭,“兒媳不敢。
”
“你有什麼不敢的。
”周氏一把掀翻桌面上的茶杯,茶杯落地碎裂,濺起大片茶水。
屋裡的四個人全都沒能幸免。
國公爺大怒道:“你在胡鬧什麼?
鬧了這麼久你還沒鬧夠嗎?
”
周氏冷笑,她指着宋安然,說道:“我就想揭穿她的真面目。
這個口腹蜜劍的賤人,她不僅蠱惑了大郎,竟然還蠱惑了國公爺,她該死!
”
“她若該死,那兒子更該死。
”顔宓站出來,護在宋安然身前,“母親打定主意要針對安然,那兒子也隻好不尊母命,一力護住安然。
”
周氏哈哈大笑,“你護着她又如何?
你護得了一時,能護得了一世嗎?
”
“無論是一時還是一世,我都要護着她。
”顔宓擲地有聲地說道。
宋安然拉着顔宓的衣袖,眼角挂着淚痕,“相公,你不要再說了。
無論如何,婆母都不可能喜歡我。
你不如休了我,讓我回家去吧。
我娘家有父親,有兄弟,無論如何他們都會給我一口飯吃。
”
“不準胡說。
”顔宓心中大痛。
宋安然是個驕傲的人,過去她何曾受過這樣的磋磨。
卻沒想到剛進國公府才幾天,就接連被周氏冷嘲熱諷,如今更是圖窮匕見,什麼都不管了。
顔宓緊緊握住宋安然的手,“你不用回娘家,你是我的妻,我自然會護你一輩子。
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辱你。
”
顔宓冷着臉對國公爺說道:“父親,兒子先帶安然回房。
等晚一點兒子再去書房找你說話。
”
既然和周氏說不明白,那就不用再繼續浪費口舌。
國公爺闆着臉,沖顔宓點點頭,“你們小兩口先下去吧。
這裡我自會料理。
”
周氏冷笑連連,卻沒有阻止宋安然和顔宓離開。
隻是她看着二人的目光,顯得十分怨毒。
等顔宓和宋安然一離開,國公爺再也沒有顧忌,直接沖周氏怒吼道:“你鬧夠了嗎?
”
“沒鬧夠!
”周氏沒有絲毫的妥協。
國公爺呵呵冷笑兩聲,“整個家都快被你鬧得永無甯日,事到如今,你還一意孤行。
看來你是不想讓大家有好日子過。
那行,你既然不仁那我也無義。
從今以後不準你出院門一步。
你若是敢踏出院門一次,我就打殺一個你身邊的人。
你敢出去兩次,我就打殺兩人。
出去三次,就打殺三人。
直到将你身邊的心腹全部打殺幹淨為止。
屆時便對外宣布你得了失心瘋,直接将你往莊子上一丢,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翻天。
”
“你不能這麼做!
”周氏怒吼。
國公爺哈哈一笑,“我是國公,是這個家的家主,我憑什麼不能這麼做?
莫說打殺你身邊的心腹,就算打了你,誰又敢替你出頭。
而今我不對你動手,并非我心慈手軟,而是我還惦記着我們之間二十幾年的夫妻情分。
等哪一天,這點夫妻情分也被你作沒了的時候,你看我會不會對你動手。
至于大郎和四郎,這些年你從來不曾關心過他們,甚至對他們幾位苛刻。
隻怕等我對你動手的時候,兩個孩子也不會主動站出來替你出頭。
言盡于此,你好之為之吧。
”
國公爺甩袖離去,之後果然派了粗壯的婆子守在竹香遠大門口,不許周氏出遠門一步。
周氏頹然倒地,欲哭無淚。
心腹夏嬷嬷走上前,一臉悲戚地扶起周氏,“夫人當心身子。
”
周氏自嘲一笑,“你說我要是死了,這府裡有人會在意嗎?
大郎和四郎會落一滴淚嗎?
”
“奴婢求夫人别說了。
”夏嬷嬷心頭不忍。
周氏冷冷一笑,“他們都認為我做錯了,認為我為了飛飛走火入魔。
嬷嬷,你是最了解我的人,你說我到底有沒有做錯?
”
夏嬷嬷張張嘴,她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。
說錯了,豈不是讓周氏陷入絕望中。
可是說沒錯,豈不是讓周氏在歧途上越走越遠。
夏嬷嬷猶豫着說道:“奴婢隻願意夫人平安喜樂,順順當當的過完這輩子。
奴婢覺着大姑娘也是這麼想的。
大姑娘雖然人不在了,但是她一定不願意夫人為了她将日子過成這般模樣。
夫人,你就算不為自己着想,也該讓已經不在的大姑娘走得安心。
”
周氏哈哈一笑,笑得眼淚都出來了,“原來你也覺着我做錯了。
”
夏嬷嬷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,“奴婢不敢。
奴婢隻是不忍心看着夫人受苦。
大姑娘不在了,可是大少爺和四少爺都還在。
他們都是夫人肚子裡出來的。
隻要夫人肯對他們和藹一點,奴婢相信大少爺和四少爺都願意親近夫人,替夫人出頭。
夫人,大姑娘已經不在了,夫人何不向前看。
夫人一生榮辱,如今全都系在大少爺身上。
籠絡住了大少爺,不僅國公爺會對夫人和顔悅色,就連失去的官家權也能再次回到手中。
等夫人掌握了權柄之後,想要做點什麼也方便。
屆時,夫人可以給大姑娘做一場盛大的法事,讓大姑娘走得安心。
”
“籠絡大郎?
今日的情況你難道沒見到嗎?
大郎心心念念的全是宋安然,娶了宋安然他就忘了我這個娘。
你讓我如何籠絡他。
隻怕他心裡面恨不得我去死。
”
“不會的,大少爺絕不是那樣的人。
”
夏嬷嬷急切地說道。
她沒敢告訴周氏,周氏之所以會失去管家的權柄,全因為顔宓所為。
若非顔宓在國公爺還有顔老太太身邊進了讒言,國公爺同顔老太太也不會聯手奪了周氏的權柄。
夏嬷嬷苦口婆心地勸道:“夫人,大少爺始終是你的兒子。
隻要夫人肯對大少爺和軟一點,對大少奶奶慈愛一點,奴婢相信大少爺很快就會站在夫人這邊,替夫人出頭。
”
“讓我對宋安然慈愛?
做夢!
”周氏大怒說道。
夏嬷嬷急的嘴裡起了一串的火泡,“夫人,您始終是大少爺的母親,是大少奶奶的婆婆。
等籠絡住了大少爺之後,你再找機會收拾大少奶奶。
就算大少奶奶在大少爺耳邊告狀,大少爺也未必會信任她。
而且次數一多,大少爺肯定會心生厭煩。
到時候夫人再朝大少爺的屋裡安排幾個絕色的丫鬟,奪了大少奶奶的寵愛。
等到那時候,夫人想要怎麼磋磨大少奶奶,就怎麼磋磨。
大少爺有了新的寵愛,肯定不會給大少奶奶出頭。
大少奶奶要是不鬧起來,那正好大家稱心如意。
如果大少奶奶鬧起來,請娘家人出頭,隻會讓大少爺更加厭惡。
屆時,夫人隻需到國公爺面前,到大少爺面前哭訴一番,就能讓大少奶奶萬劫不複。
大少爺不休了她,也會徹底厭棄她。
如此一來,國公府再也沒有大少奶奶的立足之地。
等将她磋磨死了,就連大少奶奶手中的豐厚嫁妝,也能落到夫人手中。
夫人有錢傍身,想做什麼事情也方便。
接着再給大少爺挑選一個滿意的妻子,最好是從周家挑選。
如此一來,夫人就沒有可愁的。
”
不得不說,夏嬷嬷的主意真的算得上是深謀遠慮。
這要是性格稍微軟弱一點,為人稍微賢惠一點的人碰上這樣的計謀,十有**結局就如夏嬷嬷說的那樣,被婆婆磋磨緻死,自己的嫁妝也落入了别人的手中。
計謀雖好,可惜夏嬷嬷要對付的是宋安然。
以宋安然的戰鬥力,絕對能讓這對主仆竹籃打水一場空。
若是宋安然心再狠一點,趁機要了主仆二人的性命,也是能辦到的。
周氏聽聞夏嬷嬷的一番分析,頓時皺眉沉思。
她本是聰明之人,若非執念太深,又怎麼會落到今日地步。
被夏嬷嬷一番勸解,她多少也回過神來。
如今她被軟禁,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。
看來必須放下身段,才能心願得嘗。
周氏當即對夏嬷嬷說道:“從明天開始,你就對外說我郁結于心,茶飯不思。
再等幾天,就說我病了,卧床不起。
做母親的生病了,我就不信大郎會不來看望我。
隻要大郎一來,我自有辦法瓦解他的意志,籠絡住他的心。
”
“夫人高見。
隻要籠絡住大少爺的心,夫人以後就能在府中橫着走。
”
周氏苦笑一聲,“沒想到我活了大半輩子,臨到如今竟然要靠兒子的威風,才能在府中橫着走。
可見男人都是靠不住的,靠得住的唯有自己和兒子。
”
“夫人說的是。
夫人能夠想通這一點,奴婢替夫人高興。
”
周氏長歎一聲,她就像是做了一場荒誕不經的夢,直到此刻才大夢初醒。
她想替飛飛報仇,那些傷害過飛飛的人,統統都該下地獄陪着飛飛。
為了這個目的,就算一時不得不放下身段,曲意迎合,她也認了。
隻要能夠報飛飛的大仇,讓她容忍宋安然的存在,她也能做到。
周氏要緊牙關,大不了就是忍。
忍到最後,她就是笑到最後的人。
周氏又對夏嬷嬷吩咐道:“到時候記得将四少爺也請來。
”
“夫人的意思是?
”
“大郎最在意的就是這個弟弟,有四郎在,大郎不會輕易翻臉。
”
“奴婢明白了。
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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