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安芸像是受驚的小鹿,躲在牆角裡。
她怕人,怕光,怕聲響。
一點點響動,就能将她吓到驚聲尖叫。
當有人靠近她的時候,她就會像是受了驚吓的兔子,跳起來咬人。
那個時候,她的表情瘋狂無比,眼中全是血腥狠辣。
這樣的人,哪裡還是以前那個脾氣刁鑽,得理不饒人,愛貪小便宜,雙眼靈動,表情豐富的宋安芸。
看到宋安芸的第一眼,宋安然就覺着宋安芸瘋了。
受刺激過度,真的瘋了。
可是宋安然不甘心。
好好的一個人,怎麼可以說瘋癫就瘋癫。
就如她對夏姨娘承諾的那樣,無論如何,她都要想辦法治好宋安芸。
宋安然輕聲走進門窗緊閉的卧房,小心翼翼地靠近宋安芸。
宋安芸渾身瑟瑟發抖,眼露驚恐之色,又如小狼崽子一樣,嗷嗷大叫。
威脅着膽敢靠近她的人。
宋安然輕聲細語地說道:“三妹妹,是我,我是安然姐姐啊。
我來保護你,不讓任何人傷害你。
那些壞人都被趕跑了,你放心,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,傷害你。
”
“嗷嗷……”
宋安芸嘴裡發出像狼一樣的叫聲,她突然蹦起來,拿起一張凳子就朝宋安然頭上砸去。
宋安然驚呼一聲,趕緊躲避。
幸好白一跟在她身邊,她才能安然無恙地躲過宋安芸的攻擊。
宋安芸見敵人沒事,趕緊往牆角裡面躲,渾身發着抖,整個人都害怕到了極點。
雙手完全不能控制四處揮舞。
宋安然沒有退縮,她不能放任宋安芸。
她一定要想辦法治好宋安芸。
宋安然慢慢靠近宋安芸,抓住宋安芸揮舞的手。
宋安芸啊啊啊的大聲叫起來,用腳踢,用牙咬,嘴裡還胡亂的喊着,“啊啊啊,我咬死你們,放開我,放開我……”
“不怕,不怕,我是二姐姐啊。
安芸妹妹,我是二姐姐啊。
”
“啊啊啊……”
宋安然緊緊的抱住宋安芸,輕輕地說道:“不要怕,不要怕,我不會傷害你。
那些壞人全都被打走了,誰也不能傷害你。
”
“嗚嗚……”
宋安芸哭了起來。
能哭就是好事啊。
可是宋安然還沒來得急高興,宋安芸一口狠狠地要在宋安然的手臂上。
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,勢要咬下一塊肉下來。
“住嘴!
”白一大聲驚呼,夾着宋安芸的下颌,迫使宋安芸松口。
宋安芸嗷嗷嗷的叫喚,眼中充滿了仇恨。
白一對宋安然說道:“姑娘,三姑娘已經認不清人了,姑娘不能再抱着她。
”
宋安然搖頭,“我不抱着她,還有誰能抱着她。
她就是被吓住了,受了刺激。
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昨天晚上。
我必須幫着她走出來。
”
“那就先讓霍大夫給三姑娘開一點安神的藥。
不然她又該咬姑娘了。
”
宋安然心很疼,她對白一說道:“先點兩根安神香,我就在這裡陪着她。
”
宋安然依舊堅持抱着宋安芸。
宋安芸拼命的掙紮,她将宋安然當成了那些欺負她的人。
她要咬死他們,她要殺了她們。
她瘋狂的掙紮,瘋狂的大叫,狀如瘋癫。
大家都說三姑娘瘋了,再也好不了了。
宋安然卻堅信,宋安芸不是瘋了,她隻是沒辦法靠自己從昨晚的噩夢中走出來。
宋安然輕輕地哄着宋安芸,“三妹妹乖乖的,我會保護你,幫你将那些壞人打走。
你不要怕,大家都在這裡守着你。
”
宋安芸無知無覺,她聽不到任何人說話。
她隻是靠着本能在抗争。
安神香點燃,宋安芸漸漸安靜下來,可是她的眼神還帶着狠厲之色。
宋安然輕輕地拍着她的背,在她耳邊唱着溫暖的歌謠。
漸漸的,宋安芸放松了身體,靠在了宋安然的身上。
可即便如此,隻要外面傳來一點點聲響,就能将她驚醒,讓她掙紮着跳起來,四處尋找躲避的地方。
每一次,宋安然都要重新來一次,花費無數的心血和精力,才能讓宋安芸再次躺在她的懷裡。
宋安芸從白天忙到晚上,下人們怕驚動宋安芸,都不敢來請示宋安然。
一切事情,全靠喜秋她們料理。
等到天黑,宋安芸突然發狂起來。
她從宋安然的懷裡跳起來,瘋狂的揮舞自己的雙手,瘋狂的砸東西,嘴裡嗷嗷的叫着。
宋安然試圖安撫她,可是一切都是徒勞。
夜晚就像是點燃了宋安芸心裡面最恐懼的一面,宋安芸狀如瘋癫,沒有人能夠靠近她。
宋安然當機立斷,對白一說道:“趕緊控制她,小心她傷到了自己。
”
“奴婢遵命。
”
白一出手,一掌敲在宋安芸的後脖頸上,宋安芸瞬間軟倒在地。
宋安然走上前,輕輕抱起宋安芸,輕撫宋安芸的臉頰,“三妹妹,我該拿你怎麼辦?
”
宋安芸睜大了雙眼,眼淚從眼眶中滴落。
宋安然大驚,大喜,“三妹妹,你醒了嗎?
你知道我是誰嗎?
”
哪想到,一轉眼宋安芸又朝宋安然臉上抓去。
幸好宋安然及時躲開。
宋安芸無法動彈,卻不改瘋狂本性。
宋安芸已經鬧了一天,不能再讓她繼續鬧下去。
長久鬧下去,宋安芸人還沒有恢複,就得先累死了。
宋安然命人給宋安芸灌了一碗安神湯。
很快,宋安芸就睡了過去。
宋安然歎了一口氣,感覺很疲憊。
喜秋小聲勸解道:“姑娘已經盡力了。
三姑娘的情況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好起來的。
姑娘,不如将三姑娘交給霍大夫吧。
霍大夫肯定有辦法恢複三姑娘的神智。
”
宋安然搖搖頭,“這件事情晚點再說吧。
今天辛苦白一了,身體都還沒好,就陪着我費心費力。
”
白一面無表情地說道:“姑娘不必和奴婢客氣。
奴婢身體雖然還沒恢複,但是對付三姑娘還是綽綽有餘。
”
宋安然點點頭,“讓丫鬟好好照看三姑娘。
我們先出去。
”
宋子期還沒回來,宋安然問過張管家,這才得知,宋子期還在宮裡面。
京城發生這麼大的事情,陛下震怒,朝堂震怒,天下震怒,老百姓損失慘重,心中帶着極大的怨憤。
朝廷現在需要安撫老百姓,平息老百姓心中的怒火。
而平息怒火的最好辦法,就是将那些亂民全都抓起來,明正典刑。
張管家告訴宋安然,今天在菜市口,已經殺了一百多個趁機搶劫殺人的流氓混子。
明天還要殺人。
如今三司衙門和錦衣衛都關滿了鬧事的亂民,禁軍已經出城,四處搜捕那些趁亂逃走的亂民。
宋子期被陛下留在宮裡,就是為了全身心的處理善後事情。
無論是追捕亂民,還是安撫民衆,平息勳貴世家們的怒火,都需要銀錢。
戶部首當其沖,宋子期身為戶部主事官員,自然責無旁貸。
所以宋子期已經沒辦法顧忌到家裡面,現在整個宋家從上到下都得靠宋安然一人協調。
宋安然對張管家說道:“明天派人去書院将大少爺二少爺接回來。
另外,七日後給死去的人發喪。
”
“小的遵命。
”
宋安然又吩咐道:“明日一早,派人出門打探一下親戚們的情況。
這一次貴裡巷損失慘重,家家戶戶都死了人,大家都不好過。
”
張管家對宋安然說道:“别家的情況小的不清楚,不過隔壁侯府的情況,小的倒是知道一點。
”
宋安然朝侯府方向看去,“侯府現在是什麼情況?
老侯爺和老夫人平安嗎?
”
“姑娘放心,老侯爺和老夫人都平安無事。
”
侯府比宋家大,人口也多,死的人也比宋家多,足足死了四五十個人。
其中就有大房的陳姨娘,三房的八姑娘蔣菱兒,還有二房的崔姨娘,以及崔姨娘的閨女蔣蓉兒。
另外老夫人古氏身邊的袁嬷嬷,逃命的時候不小心遇到亂民,被亂民一棍子打死在花園裡。
大太太方氏的丫鬟芍藥為了保護大太太,被亂民圍攻,受了侮辱,後來投井自盡。
還有大老爺蔣準身邊的小厮,也因為保護大老爺,被亂民打死了。
老夫人古氏受了驚吓,如今還卧床不起。
老侯爺因為有護衛保護,并沒有受傷,但是侯府遭遇這麼大的禍事,老侯爺怒極攻心,吐了一口血,大夫說需要靜養,切忌動怒。
另外侯府的庫房被亂民洗劫一空,損失慘重。
總之,昨天晚上,對住在貴裡巷的人家來說,就是徹頭徹尾的一個惡夢。
如今家家戶戶都在辦喪事,大家都盼着朝廷能有所作為,殺光那些亂民,替死去的家人報仇雪恨。
宋安然對張管家說道:“明天一早,安排人給侯府老夫人送點藥材過去,就算是我做孫女的一點心意。
告訴老夫人,宋家遭難,我暫時無法脫身。
等到家裡的事情安排好了,我再去看望她老人家。
”
“小的遵命。
”
宋安然命馮三守好門戶,然後就帶着丫鬟們回到千墨院。
宋安然神情平靜地坐在書房裡,
“姑娘,你累了一天了,要不要吃點東西?
”喜春走進書房,悄聲問道。
宋安然擺手,說道:“不用。
你先出去,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。
”
喜春擔憂地看着宋安然,歎了一口氣,還是出門去了。
宋安然盯着書桌上的綠植,那是顔宓在新年的時候送給她的。
宋安然回想起和顔宓之間的點點滴滴,心情跌宕起伏。
她一會咬牙切齒,一會有甜蜜微笑。
所有美好的回憶,就在數天前戛然而止。
顔宓中毒,失明,失蹤,如今白蓮教亂民暴動,家家戶戶死人,宋安芸發瘋,夏姨娘還躺在床上,宋子期還被困在宮裡替永和帝分憂解難。
一切的一切,就好像是一個信号一樣,預示着這一年會有大事發生。
有人不滿意去年晉王虎頭蛇尾的造反,今年打算親自下場大幹一場。
宋安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不是對的。
她遇襲,顔宓中毒失明,看似應該隻是江忠的個人行為。
白蓮教殺人放火,看似隻是白蓮教的上層得了失心瘋。
兩件事情先後發生,他們之間并沒有聯系。
可是宋安然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陰謀論。
會不會這背後有一雙看不見的手,在操縱着所有人的命運。
白蓮教暴亂的事情,和江忠有關系嗎?
宋安然咬牙切齒,就算白蓮教和江忠沒有關系,她也要讓這件事情牽連到江忠的頭上。
宋安然叫來童伍,悄聲吩咐了幾句,又給了童伍一個荷包,裡面裝了上萬兩銀票。
宋安然鄭重其事地問童伍,“你怕嗎?
”
“我當然怕。
陷害朝廷官員,這可是殺頭的重罪。
”
“我不能保證你不死,但是我可以保證照顧好你的家人。
你要是不想做的話,現在反悔還來得及。
而且我也不怕你出去告密。
憑你一個人的口供,江忠動不了我。
”
宋安然一臉笃定地說道。
童伍四下張望了一下,“宋姑娘,我說實話,你此舉太過行險。
”
“你的意思是拒絕我?
”
童伍搖頭,“這麼刺激的事情,我怎麼可能拒絕你。
我隻是盡到提醒的責任,免得等我走了後,宋姑娘又開始後悔。
”
宋安然輕聲一笑,“你認為我會後悔?
”
童伍想了想,“你應該不會後悔。
看來我果然想多了。
”
童伍拿起荷包,對宋安然說道:“宋姑娘放心,這件事情我肯定幫你辦妥。
但是我不保證,一定會牽連到江忠頭上。
”
“凡事虛虛實實,才能在人的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。
我不需要給江忠定罪,我隻需要在陛下心目中種下懷疑的種子。
有一天當種子生根發芽的時候,就是江忠斃命的時候。
”
童伍感慨道:“果然最毒婦人心。
姑娘這份智謀,不輸任何男子。
”
宋安然冷哼一聲,“廢話少說,拿了錢就趕緊去辦事。
要是被人發現,死在了外面,我不會出面保你。
”
“知道,知道。
姑娘放心,憑着我的本事,逃命還是不成問題的。
”
童伍拿着錢走了。
白一站在宋安然身邊,問道:“姑娘不用擔心,我師兄這個人看起來很膽小,不敢擔事的模樣。
其實他是膽大心細的一個人。
他答應了姑娘,就肯定會将事情辦成。
”
宋安然說道:“夜探錦衣衛和皇宮,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。
大内高手衆多,我怕他會死在裡面。
”
“隻要不靠近陛下住的乾清宮,一般不會有問題。
”白一安慰宋安然。
宋安然輕聲說道,“你說的對,他隻是在城牆周圍走一圈,應該不會驚動大内高手。
”
第二天一大早,宋安然帶着宋安芸去見霍大夫。
宋安芸全程都在嚎叫掙紮。
宋安然不想将她打暈,隻好讓白一用布條将宋安芸的手腳綁起來,免得她傷人又傷己。
霍大夫檢查了宋安芸的情況,很不樂觀地說道:“病因宋姑娘也知道,三姑娘這是受刺激過度,一時失了神智。
什麼時候能好,好到什麼程度,誰都沒辦法給出保證。
老夫的意見是,将三姑娘留在這裡,老夫慢慢給她調養。
換個環境,或許對她的病情有所幫助。
”
宋安然沉吟片刻,說道:“将三妹妹留在這裡不是不可以。
隻是霍大夫能保證治好我家三妹妹嗎?
如果霍大夫無法給出保證,我父親那裡估計不會同意将三妹妹留在外面。
”
霍大夫說道:“宋姑娘應該明白一個道理,三姑娘在宋家受的刺激,讓她繼續留在宋家,對她的病情不會有任何好處,反而會讓她一直沉浸在那天晚上的情景中。
老夫提出讓三姑娘留在這裡,是因為老夫這裡有足夠的人手,可以一天十二個時辰的照顧她,觀察記錄她的的病情。
有了詳細的記錄,老夫才能對症用藥。
宋姑娘讓老夫給出保證,老夫無法做到。
老夫行醫,向來都是有一說一,不欺瞞也不會誇大療效。
總而言之,老夫提出了意見,接不接受則是宋姑娘該考慮的問題。
”
宋安然瞧着宋安芸。
宋安芸一直試圖用牙齒咬斷布條,她渾身都在抖動。
一旦有人靠近她,她就會嗷嗚嗷嗚的亂叫,恐吓着每一個膽敢接近她的人。
這樣的宋安芸,靠宋家的仆婦和丫鬟,是照顧不好她的。
而且宋安然不可能每天都對宋安芸使用安神湯。
偶爾用一兩次沒問題,天天用,不用等宋安芸病情好轉,她就得變成傻子。
就算運氣好,最後沒變成傻子,她也會比正常人反應慢上兩拍。
宋安然心裡頭矛盾重重,這不是在後世,生了病就要住院。
這是在古代,女子名譽大如天的世代。
讓宋安芸住在霍大夫家裡,和一群年輕的學徒們待在一起,宋安然擔心會損害宋安芸的名聲。
霍大夫對宋安然說道:“宋姑娘不用着急現在做決定。
老夫先去忙,宋姑娘慢慢考慮。
”
宋安然朝宋安芸走去,蹲下身,認真地打量宋安芸,語氣溫柔又小心地說道:“安芸妹妹,你住在霍大夫這裡好不好?
我派人來伺候你的生活起居,每個幾天我就會來看望你。
”
宋安芸狠狠地瞪着宋安然,她将宋安然當成了企圖傷害她的壞人,嘴裡一直嗷嗷的叫着。
宋安然心裡頭很難過,好好的人變成這副樣子,那些亂民真該千刀萬剮。
宋安然擡手,輕輕撫摸宋安芸的頭。
“安芸妹妹,你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。
”
宋安芸啊啊啊的叫着,緊接着就朝宋安然的手腕咬下去。
宋安然及時掙脫開。
宋安芸沒能咬到宋安然,顯得很不滿,掙紮得也愈發厲害。
宋安然深深歎了一聲。
她對身後的喜秋說道:“伺候筆墨。
我要給老爺去信。
”
“奴婢遵命。
”
宋安然提筆将宋安芸的情況寫明,又将霍大夫的意見寫下,然後在信末征求宋子期的意見。
寫好的信,宋安然交給了白一,“你讓長安将這封信送給老爺,請老爺務必在今日回信。
”
“奴婢遵命。
”
白一走了,宋安然則陪着宋安芸。
宋安芸像是個受傷的小獸,随時都在警惕周圍的動靜,防備所有膽敢靠近她的人。
宋安然手持一杯香茗,茶水甘苦,猶如她的心情。
她望着天邊白雲,她想問顔宓此刻究竟身在何處。
顔宓孤身在外,有沒有被人欺負,有沒有餓肚子,有沒有冷到,有沒有淋雨,有沒有傷心無助甚至是後悔?
宋安然有太多太多的擔心,也有太多的問題。
她想找一個萬事通來幫她解答所有的問題。
可是很顯然,這世上不存在任何萬事通。
白一送信回來,在宋安然身邊說道:“姑娘,奴婢出去的時候,順便打聽了一下晉國公府的情況。
”
“怎麼樣?
”
一聽是晉國公府,宋安然瞬間提起了精神。
宋安然不知道顔宓是如何同晉國公解釋的,總之顔宓離開家數日,晉國公府都沒有派人尋找他。
白一壓低聲音說道:“晉國公府世代從軍,家中親兵衆多。
亂民沖擊晉國公府的時候,那些親兵殺敵在前,亂民死傷慘重。
不過還是有一些亂民從國公府的後門翻了進去。
奴婢聽人說,那天晚上顔飛飛正好也在國公府。
顔飛飛在王府受了委屈,所以特意回國公府找找國公夫人訴苦。
結果那天晚上就遇到了亂民。
顔飛飛當天晚上就小産了。
直到小産的時候,顔飛飛才知道自己懷孕了。
國公夫人也受了驚吓,這會正卧病在床。
顔飛飛被王府接了回去。
魯郡王不僅沒有憐惜顔飛飛小産,反而大罵顔飛飛。
說顔飛飛活該,要是不吵着回國公府,自然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,也就不會小産。
顔飛飛受了委屈,派人回國公府告狀。
國公夫人強撐着病體要去王府,替顔飛飛出頭。
結果還沒出院門,就被國公府的老夫人給罵了回去。
國公夫人一時受不了,就昏了過去。
奴婢聽人說,國公夫人到現在還沒醒過來。
大家都說國公夫人是受了太多的刺激,才會昏迷不醒。
”
宋安然問道:“國公夫人昏迷不醒,顔宓有消息嗎?
”
白一搖頭,“沒有顔公子的消息。
不過經常跟在顔公子身邊的小厮小五不見了。
誰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跑走的。
”
宋安然冷笑一聲,緊接着又是一聲歎息。
顯然顔宓早就計劃好了要離開,小厮小五就是他的同謀。
宋安然幽幽一歎,“你們說顔宓真的是因為壓力太大,需要發洩,才會不告而别嗎?
”
喜春連連點頭,“肯定是這樣的。
顔公子那麼驕傲的一個人,肯定無法接受失明的事實。
偷偷離開,也事情情有可原。
”
宋安然朝白一看去,“白一,你是習武之人。
以你的看法,你認為顔宓為什麼會離開?
”
白一沉吟片刻,喜春對她頻頻使眼色,她隻當沒看見。
白一說道:“姑娘,習武之人隻是比一般人多了點本事,并不代表習武之人就比普通人更堅強。
相對于普通人,習武之人更不能接受身體殘缺。
顔公子不告而别,或許就如喜春說的那樣,隻是為了逃避。
也有可能,他是想要躲起來,偷偷報複仇人。
”
報複仇人?
宋安然輕聲說道:“雖然我懷疑遇襲一事和江忠有關,但是我并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。
顔宓想要找人複仇,他會找誰?
去找江忠嗎?
”
“姑娘,顔公子是世家公子,也是江湖中人。
黑白兩道通吃。
他肯定有辦法找到殺手大本營,打聽出買兇殺人的幕後金主。
以顔公子的聰明才智,他想要複仇,肯定會進行周密的計劃。
無論是不是江忠,總之幕後之人都會死在顔公子的劍下。
”
宋安然突然覺着白一說的很靠譜。
顔宓是個驕傲的人,這樣的人絕不能容忍有人膽敢暗算他,還害他雙目失明。
而且顔宓這人喜歡劍走偏鋒、如果幕後黑手是官場上的人,顔宓絕對不會用官場上的手段去解決這段仇恨,反而會選擇江湖手段。
江湖手段自然是殺人者償命。
買兇殺人者,更是罪不可恕。
可是這樣一來,宋安然更擔心了。
顔宓雙目失明,身邊隻有一個小厮小五。
就算他本事通天,在雙目失明的情況下,他的本事也要打個折扣。
他想靠一己之力複仇,而且還是對付江忠那種手握重權,身邊有無數高手護衛的人,那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。
極有可能,複仇不成,反而将自己折損在裡面。
宋安然有些心慌意亂,如果顔宓真的是去複仇,那她該怎麼辦?
她該怎麼做才能幫到顔宓?
白一安慰道:“姑娘先别着急。
現在江忠安然無恙,很顯然顔公子還沒動手。
”
宋安然連連搖頭,“我們遇襲的事情,不一定是江忠幹的。
光盯着江忠一人根本不夠。
萬一是别的更厲害的仇家想要殺我,那顔宓豈不是很危險。
”
“姑娘不要着急。
顔公子不是沖動的人,他在複仇之前肯定會先調查清楚真正的幕後黑手。
也會調查輕吹仇家的勢力。
總之,奴婢相信顔公子一定會謀定而後動。
”
宋安然是關心則亂。
她自然知道,顔宓不是蠢人,自然不會幹蠢事。
可是就算顔宓聰明絕頂,也是雙拳難敵四手。
他一人武功再高,能殺十人,百人,總不能殺千人萬人。
對方用人海戰術,就能将顔宓耗死。
宋安然咬牙切齒,顔宓這個混蛋,盡做一些讓她擔心的事情。
她迫切地想要找到顔宓,她想告訴顔宓,報仇的事情可以慢慢來,目前平安最重要,尤其是他失明的眼睛,絕對不能遭受第二次傷害。
就算宋安然發慌着急,她也沒有辦法找到顔宓的行蹤。
宋安然真想對老天爺破口大罵。
老天爺就是看她不順眼,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的麻煩。
等見到了顔宓,宋安然決定了,她也要對顔宓破口大罵。
她要罵醒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,憑什麼可以對她不告而别,憑什麼讓她擔心。
“姑娘,老爺回信了。
”
長安急匆匆地跑進來,手裡拿着宋子期的回信。
宋安然接過信件,宋子期在信裡面明确表示,可以将宋安芸留在霍大夫身邊,請霍大夫用心治療宋安芸的病情,讓宋安芸能夠早日恢複神智。
同時宋子期讓宋安然打理好家中上上下下。
陛下震怒,需要處理地事情太多,短時間内,宋子期沒辦法從繁忙的公務中脫身。
宋家一切都要靠宋安然獨自支撐。
看了宋子期的回信,宋安然松了一口氣的同時,又覺着無比惆怅。
她回身,看着蹲在屋裡面的宋安芸。
她無法想象,如果宋安芸這輩子不能恢複神智,宋安芸該如何度過這一生。
她也無法想象,如果等到宋安芸二十幾歲的時候才恢複神智,那時候又該怎麼辦。
這個時代的女子,普遍十六七歲就已經成婚生子,宋安芸如果二十七八歲才清醒過來,到時候宋安芸又該如何面對殘酷的現實。
總不能恢複了神智後,又去庵堂裡面做尼姑。
那樣對宋安芸實在是太過殘忍。
宋安然走進花廳,靠近宋安芸。
她不懼宋安芸的嘶吼和掙紮,也不懼宋安芸狼崽子一樣兇狠的眼神。
她輕撫宋安芸的頭,“三妹妹,從今以後你就住在這裡,霍大夫一定有辦法治好你。
你一定要早點好起來,我還等着給你添妝。
你不是說,嫁妝要比大姐姐多嗎,到時候我肯定給你準備很多很多的嫁妝,一定滿足你的各種要求,隻要你能早點醒來。
”
宋安芸聽不懂宋安然的話,在她眼裡,所有人都是敵人,所有人都想要弄死她。
她的記憶一直停留在那個黑暗的夜晚。
宋安然鄭重地将宋安芸交到霍大夫的手上。
霍大夫說道:“宋姑娘放心,老夫一定會照顧好三姑娘。
”
宋安然點點頭,“我安排了兩個丫鬟和兩個婆子在這裡照顧三妹妹。
三妹妹的生活起居,就由下人們操心。
還請霍大夫盡力救治三妹妹,幫她早日康複。
”
宋安然深深鞠了一躬。
霍大夫說道:“宋姑娘放心,老夫肯定會竭盡全力,想辦法讓三姑娘恢複神智。
”
“多謝!
”
宋安然離開了霍家,心情很低落。
顔宓失明,宋安芸失去神智,老天爺是在懲罰她嗎?
喜秋安慰宋安然:“姑娘不要多想,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
”
宋安然嗯了一聲,她現在無法确定,這一切是不是真的都會好起來。
顔宓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嗎?
宋安芸真的有可能恢複神智嗎?
她真的能夠掌控一切嗎?
連番的打擊,讓宋安然對未來産生了疑問,對她自己的能力也産生了疑問。
“宋姑娘!
”
有人攔住了馬車。
宋安然打開車門朝外面看去。
就見秦裴一身戎裝,領着一隊禁軍,看樣子正要出城。
宋安然微微躬身,“見過忠勇伯。
”
秦裴微蹙眉頭,“宋姑娘不必同我客氣。
宋姑娘好點了嗎?
”
“多謝忠勇伯關心,我已經好多了。
那天的事情,是我不對,你是好心救我,我卻對你發火。
事後我仔細想了想,我做得很不好,我覺着很愧疚,在此,我給忠勇伯說一聲抱歉,還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,别同我一般見識。
”
秦裴不喜歡宋安然這個樣子和他說話,客客氣氣的,顯得格外的陌生疏離。
“宋姑娘不用稱呼我忠勇伯,叫我秦公子就行。
”
宋安然從善如流,“我聽秦公子的。
”
秦裴關心地問道:“那天的事情,宋姑娘不生氣了嗎?
”
宋安然鄭重說道:“秦公子并沒有做錯什麼事情,反而還救了我。
就算我生氣,也不該對秦公子生氣。
秦公子,我欠你一聲謝謝。
謝謝你那天及時出現救了我。
”
秦裴松了一口氣,“你不生氣就好。
最近京城很亂,宋姑娘萬事當心,盡量減少出門的次數。
”
宋安然說道:“多謝秦公子提醒,我會注意安全。
”
宋安然猶豫了一下,問道:“秦公子,你知道顔宓的下落嗎?
”
秦裴先是微蹙眉頭,似乎不太樂意提起顔宓。
然後又搖頭說道:“很抱歉,我并不知道顔宓的下落。
宋安然想要打聽顔宓的下落,不應該來問我。
畢竟我和他不熟。
”
不熟!
是嗎?
宋安然淺淺一笑,“如果秦公子看見了顔宓,請你替我轉告他一聲,做人要有信用,還有,注意安全。
”
秦裴闆着臉說道:“我可能幫不了宋姑娘。
”
宋安然笑着說道:“沒關系。
我也隻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,并不是要讓秦公子特意去找顔宓。
”
秦裴突然問道:“如果顔宓一直不出現,宋姑娘打算怎麼辦?
”
宋安然笑了笑,說道:“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。
沒了顔宓,總不能就不過日子了。
”
秦裴試着問道:“那宋姑娘會嫁給别人嗎?
”
宋安然望着秦裴,鄭重地說道:“現在,我不想談論任何關于婚事的話題。
”
“抱歉!
”秦裴有些尴尬,“宋姑娘,如果我遇到了顔宓,我會将你的話轉告給他。
你要注意安全。
”
“多謝秦公子關心。
”宋安然關上馬車車門,示意車夫啟程回宋家。
馬車晃晃悠悠地離去。
秦裴深吸一口氣,有些事情早已經注定了結果,不必強求。
他對身後的禁軍打了個手勢,整隊策馬離開。
宋安然剛回到宋家,婆子就來禀報。
“姑娘,夏姨娘鬧起來了,你快去看看吧。
”
宋安然不滿,“夏姨娘怎麼鬧起來了?
”
“夏姨娘得知姑娘将三姑娘帶出府邸後,就一直在鬧。
她怕姑娘嫌棄三姑娘,将三姑娘丢棄在外面。
她還怕三姑娘有個三長兩短的。
哎,奴婢看着夏姨娘,也覺着她可憐。
姑娘快去看看她吧。
”
宋安然示意婆子前面帶路,她倒是要看看,夏姨娘鬧得有多瘋。
剛走到夏姨娘住的院門口,就聽見夏姨娘正在大聲吼叫,那聲音堪比野獸。
緊接着又是一聲巨響,有什麼東西被摔爛了。
宋安然微蹙眉頭,踢開院門,直接闖了進去。
“夏姨娘這是做什麼?
”、
宋安然目光陰沉地盯着夏姨娘。
夏姨娘手上正舉着一個花瓶,正打算往地上摔。
見宋安然進來,她趕緊放下花瓶,接着就給宋安然跪下來了。
“二姑娘,你行行好,不要将安芸送出去好不好?
婢妾會做牛做馬的報答你的。
”
宋安然冷哼一聲,“你聽誰在胡說八道?
誰說我将安芸送出去了?
”
“她們都看到了,一大早姑娘就帶着安芸出門了。
二姑娘,婢妾知道安芸得了失心瘋,神智不正常,給家裡人添了不少麻煩。
可是她是你的妹妹啊。
她還那麼小,将她送出去,身邊又沒有一個可靠的人,她會死在外面的。
二姑娘,你發發善心,将安芸接回來吧。
别人嫌棄安芸是負擔,我不嫌棄。
我來照顧她。
”
“起來說話。
”宋安然闆着臉說道。
夏姨娘隻顧着磕頭,求宋安然開恩。
宋安然冷笑一聲,“夏姨娘,你是蠢豬嗎?
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,你有親自問過我嗎?
你有親自求證過嗎?
什麼都不知道,就憑下人幾句似是而非的話,就斷定我将安芸送出去,也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口,就在這裡鬧騰。
我看你是腦子進水了,蠢得無可救藥。
”
夏姨娘一臉茫然地看着宋安然,“難道姑娘沒将安芸送出去?
”
宋安然揉揉眉心,“廢話,我怎麼可能将安芸送出去。
”
宋安然狠狠瞪了眼夏姨娘,“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,沒想到别人胡亂猜測幾句,你就當真了。
喜春,去将亂說話的丫鬟抓起來打一頓。
不知道事情真相就敢胡說八道,挑撥人心。
打一頓才能讓她們長點記性,懂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的道理。
”
“奴婢遵命!
”
接着宋安然又對夏姨娘說道:“安芸妹妹的病情很嚴重,不是一月兩月就能恢複的。
我今日一早帶她出門,是去霍大夫那裡。
霍大夫給三妹妹檢查了身體,霍大夫也不确定三妹妹什麼時候能好。
霍大夫說,三妹妹留在家裡,觸景生情,會一直沉浸在那天晚上的情景中,對她的病情沒有半點好處。
于是建議将三妹妹留在他那裡,方便治療。
我請示了老爺後,老爺也贊成霍大夫的意見。
這是老爺的回信,夏姨娘識字,你自己看吧。
”
宋安然将宋子期的回信交給夏姨娘。
夏姨娘看完,激動地哭起來,又給宋安然磕頭,“是婢妾誤會了二姑娘,婢妾該死。
”
宋安然冷眼看着夏姨娘,“好好養身體,等身體養好後,你就去霍大夫那裡照看安芸妹妹。
”
“婢妾遵命。
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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