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雲歌歎了一聲,頗為遺憾的樣子。
淩長治哈哈大笑,十分暢快。
“就算夫人否認,然而全天下沒人相信夫人是大魏的忠臣。
所有人都從心裡認定,夫人遲早要反。
搶地盤隻不過是第一步。
”
燕雲歌搖頭歎息,“人心不古啊!
平陽郡乃是朝廷第一稅源,本夫人忠心耿耿,竟然被小人污蔑頭生反骨,打為逆臣。
不過……清者自清,本夫人不屑辯解,相信本夫人清白的人自會相信。
隻是很可惜,淩大人不肯相信本夫人,真是令人失望啊!
”
真是情真意切啊!
然而……
淩長治一個字都不相信。
因為她最會演戲。
他了然一笑,“若非平陽郡是朝廷第一稅源,這幾年又怎麼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發展。
早在太甯三年的時候,朝廷就可以絕了平陽郡的生路。
一飲一啄,早有因果。
夫人以賦稅保平安,朝廷因賦稅不曾為難夫人。
賦稅,維系雙方和平。
就是不知,這份和平可以維系多長時間?
觀夫人近一年行事,頗有些肆無忌憚,着實令人擔憂啊!
本官此次前來,也是因為陛下擔憂夫人,擔心夫人失了理智,被貪戀沖昏了頭腦。
”
燕雲歌聞言,面露嗤笑。
她語氣輕蔑道:“淩大人果然忠臣,都這個時候還不忘替皇帝說話。
因我先斬後奏,擔任了平陽郡郡守一職,蕭逸整兵備戰,他慌了吧!
他派你來,無非是想确定我要不要造反,什麼時候造反,何時揮兵南下。
這些問題,淩大人直接問我就是,何必如此迂回,浪費彼此的時間。
”
淩長治卻說道:“和夫人說話,就算說的是廢話,本官也不覺着枯燥,反而頗有意思。
本官不急,更不認為這是浪費時間。
夫人着急,莫非是因為蕭逸。
他可真小氣啊!
小時候就是一副小雞肚腸的脾氣,長大後沒想到變本加厲。
他都已經卸任郡守一職,憑什麼還要幹涉你我之間的談話。
本官現在是和平陽郡郡守談話,而非蕭逸妻子。
”
燕雲歌抿唇一笑,“你們表兄弟二人,莫非是天生的仇人。
你在本夫人跟前說他壞話,他也說你壞話。
你們彼此在對方眼裡的印象,嗯,似乎都是陰險狡詐,小心眼一個。
”
淩長治冷哼一聲,面露厲色,“本官就知道,蕭逸肯定不會說本官的好話。
他這人,小時候欠打,長大後依舊欠打。
我身為嫡親的表兄,理應擔起教導弟弟的責任,将他收拾一頓。
”
燕雲歌忍俊不禁,“你們二人要打,盡管放手去打,我絕不幹涉。
就是不知,皇帝可有給淩大人限定時間?
你出建州城已經快一個月,該看的都看了,還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。
”
淩長治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。
他神情凝重,“夫人坦蕩蕩,本官也不能落了下乘。
敢問夫人,可有揮兵南下的打算?
”
燕雲歌搖頭,“南方物産豐富,我雖向往,但心知人心在朝廷。
所以你讓皇帝放心,本夫人沒有揮兵南下的打算。
我隻要北邊的地盤,以及東邊兩個郡。
若是皇帝肯配合,将兩個郡的官員召回朝廷,本夫人感激不盡,必有厚報。
若是皇帝不肯配合,也沒關系,大不了打一仗,以威力威懾,收攏民心。
隻是這樣一來,皇帝得不到任何好處,還會在天下人面前丢臉。
叫北魏人看笑話!
”
“你這是在威脅陛下,還敢說自己是忠臣。
燕夫人說自己是忠臣的時候,能否稍顯真誠些?
”
淩長治忍不住吐槽。
真是臭不要臉啊!
一邊誇自己是忠臣,一邊口出威脅。
哪有這樣做忠臣的?
天下間可沒有這樣的事情。
燕雲歌笑了笑,“多謝大人提醒,下回我争取真誠一些。
大人不好奇我的回報嗎?
隻要皇帝肯配合我,回報極為豐厚哦!
”
“什麼回報?
錢?
股份?
軍械铠甲?
”
“非也!
區區俗物,自然不能打動一國之君。
不出意外,淩大人是要鼓動皇帝南侵,往南邊開疆拓土,立下不世功勳,建立無上威望。
我沒猜錯吧!
”
淩長治:“……”
他手上一頓,心頭震動,卻又要努力鎮定,不能讓對方看破自己内心想法。
平生唯一對手,果然瞞不住她。
她微微閉上眼睛,内心起伏翻湧,心情極為複雜。
隻聽她繼續說道:“你和皇帝,都是不甘心平庸。
守着南地,北方丢失的土地,暫時你們無能為力,怎麼辦?
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别人建功立業,自己什麼都不做。
思來想去,不如南下,占領地盤,開疆拓土,立下不世功勳。
等到時機成熟,揮兵北上,一戰定乾坤,豈不快哉。
這個計劃還有個好處,軍隊一直處在戰事中,不用擔心發生武備松弛,戰力不足的問題。
南下擴張,既能占領地盤,又能練兵,并且鞏固皇權,好處多多。
換了我,我也會這麼幹!
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淩長治放聲大笑,“夫人的想法不錯,非常好!
那麼南下擴張,朝廷還欠缺什麼?
”
燕雲歌抿唇一笑,“一是缺錢!
好在這個問題,我已經替皇帝解決了。
他入股我的軍械工坊,每年分潤。
二是缺乏當地向導,準确地說是缺少一張詳細的南方地圖。
畢竟是要南侵,地圖是關鍵中的關鍵。
”
淩長治心頭動蕩,眼神放光。
但他不急!
相信對方比自己更着急。
他說起另外一件事,“聽聞平陽郡會在今年九月開科舉,恭喜!
”
燕雲歌挑眉一笑,轉換話題轉換得如此生硬,真是毫無誠意啊!
她含笑說道:“是啊,九月舉辦科舉。
你的族弟淩長安,已經決定參加平陽郡科舉。
隻要他通過了考試,本夫人不吝啬賜官,先從縣令幹起,地方父母官。
屆時,他應該算是最年輕的縣令。
”
淩長治哈哈一笑,“多謝夫人對族弟的厚愛,我替他感謝夫人!
有件事,夫人應該還不知道。
等本官回到建州,陛下就會正式宣布,朝廷開科舉!
”
燕雲歌先是一愣,緊接着眉開眼笑,“這麼說,你們已經解決了反對的聲音?
可喜可賀!
開科舉,這是興旺之兆啊!
”
淩長治有些意外,“你,你不擔心?
朝廷一旦開科舉,你的平陽郡就失去了優勢,甚至得不到天下讀書人的認可。
”
燕雲歌用手指蘸上茶水,随手在桌面上畫下一張地圖。
她指着地圖說道:“這裡是平陽郡,這裡是博郡,這裡是東陽郡。
連成一片,再吸納十萬流民難民,人口有希望突破百萬。
百萬人口,開科舉,本夫人一點都不擔心。
這麼多官位,高于朝廷制定的俸祿,各種獎勵措施,相信一定會有一些讀書人舍棄朝廷,選擇平陽郡。
”
淩長治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,“我們不妨賭一賭,究竟是朝廷笑到最後,還是平陽郡能笑到最後。
”
燕雲歌似笑非笑,“淩大人是要公開和我競争嗎?
”
“你這麼想,我不否認。
”
“看來淩大人很有信心,将南魏江山治理得猶如鐵桶一般。
揮兵北上,指日可待!
”
“如果夫人識趣,現在做出選擇也不遲。
陛下挺稀罕平陽郡,也很稀罕夫人的才華。
否則不會冒着改變祖制的風險,給夫人賜官。
”
燕雲歌含笑搖頭,“陛下給本夫人賜官,本夫人心頭感激不盡。
但是,讓我改變選擇,恕難從命。
我不妨對大人透露一句實話,朝廷種種,在我看來,不僅腐朽陳舊,而且毫無價值。
朝廷從頭到尾都得改,陛下他能接受嗎?
”
淩長治緊蹙眉頭,“聽夫人的意思,你對世家蓄養奴仆,朝廷默認此事,頗為不滿。
”
“天下小民千千萬,其中一半多成為了世家奴仆。
一想到這個情況,真是令人火大啊!
淩大人現在該明白,我們的觀念,從根本上産生了沖突。
所以,不可能合作。
”
“郡主府也在蓄養奴仆!
”
燕雲歌哈哈一笑,面露輕蔑之色,“淩大人知道的消息,都已經是老皇曆。
這半個月,你走遍了平陽郡山山水水,還去了幾處田莊查看。
那你可知,田莊除了管事,其餘人等隻是簽了長契的長工,而非奴仆?
”
淩長治心頭錯愕,這事他還真不清楚。
他沒有和田莊的莊農談過話,隻是理所當然認為莊農都是郡主府的奴仆。
燕雲歌指着外面,“平陽郡商貿發達,人人都有機會吃飽飯,有機會買房送孩子讀書。
你以為光是靠施政措施,就能做到嗎?
不從根本上改變,投入再多,也是枉然。
”
淩長治低頭一笑,“看來我們的觀念,的确是南轅北轍。
那就……比試一番,看看最終誰的施政措施更優,更能鞏固皇權。
若是有一天我輸了,我心服口服。
若是你輸了,又當如何?
”
燕雲歌十分坦然,“自然是從哪裡來,滾回哪裡去。
我若是輸了,就滾回大草原吃沙子,絕不在你們君臣面前礙眼。
”
“那就一言為定!
”
“東邊兩個郡,你是替皇帝答應了嗎?
”
“若是答應,有何回報?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