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套書籍……

　　提前知曉成績……

　　包吃包住，兩套衣衫，外加一月一貫錢的工錢……

　　一個個誘餌抛出來，楊慕小哥難掩激動。

　　錢聞錢老闆深知想要提前投資，就要給足誠意。

　　他繼續加重砝碼，“楊小哥，你看我這鋪子，除了筆墨紙硯，還經營書籍。
你在我這裡教授小兒讀書，閑暇時，鋪子裡的書籍，你都可以免費抄寫。
所需筆墨紙硯，我這都是免費供應，不用你掏錢。
”

　　楊慕小哥喉頭滾動，下意識咽了咽。

　　條件太好了，好到不真實。

　　天下真有這麼好的事情？

　　他猶豫，遲疑！

　　恰在此時，吳道長帶着大兒子吳局走進來。

　　“錢老闆，你可不能欺負讀書人。
”

　　“哎呀，這不是吳道長嗎！
？
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，怎麼不提前說一聲，我好去碼頭接你們啊！
”

　　錢聞錢老闆喜出望外，喜不自勝，趕緊招呼着。

　　又讓夥計準備茶水點心各種冰鎮飲料。

　　吳道長攔着他，“先别急。
”

　　他上前幾步，打量楊慕小哥，随口問道：“識字班讀書？
”

　　楊小哥有點緊張，因為吳道長渾身上下都是高人風範，叫人隻敢仰視，不敢生出半點别的心思。

　　他小心翼翼地說道：“今年從識字班結業。
”

　　錢聞錢老闆補充道：“楊小哥極有天分，已經參加了縣衙的考試。
等到八月，就能升入松山書院讀書。
”

　　楊慕小哥連連擺手，“還沒有，還沒出成績。
能不能升上去，也不清楚。
”

　　吳道長看着他，“想讀書？
”

　　楊慕小哥重重點頭，“想！
”

　　“為什麼想？
是為了做官？
”

　　楊慕小哥莫名得很緊張。

　　但他還是實話實說，“辛苦讀書，自然是要做官。
做官，才能改換門庭。
我受過的苦，不想讓孩子們再受一遍。
”

　　吳道長笑了笑，“那你有沒有想過，正是因為你受過苦，才成就了你的未來？
你問錢老闆，他家小孩自小錦衣玉食，不曾受苦，有出息嗎？
他怕是做夢都想讓孩子吃吃苦，知道生活不易，學會上進。
”

　　錢聞錢老闆痛哭流涕啊，這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。

　　他為了子孫後代，真正是操碎了心。

　　現在他還能支撐門戶。

　　等他老了，死了，子孫後代不成器，可怎麼辦啊！

　　嘤嘤嘤……

　　楊慕小哥張口結舌，他從未想過這麼深層次的問題。

　　吳道長并非成心為難他，于是繼續問道：“将來，你若是做了官，你打算怎麼做官？
你是否想說為民請命？
你自問你做得到嗎？
你家人的願望，你都不曾滿足，你又如何能為民請命？
”

　　“我，我……”

　　楊慕小哥滿頭大汗，好半天才說道：“我或許做不到為民請命，但我想我可以讓更多的貧寒子弟有機會讀書。
讀了書，即便不能做官，好歹也多了一些出路。

　　就算給人幫工，工錢也比不讀書多出許多。
讀書人多了，總能改善一部分家庭的生活，總能讓大家心頭有點指望！
”

　　吳道長點點頭，勉強滿意。

　　“錢老闆邀請你教導他家小兒，你為何沒有答應？
是嫌棄條件不好？
”

　　“不不不，不是的。
”

　　楊慕連忙否認，又小聲說道：“就是條件太好，總覺着不太真實。
這麼好的事情，怎麼可能落到我的頭上。
”

　　吳道長哈哈一笑，“這麼好的事情能落到你的頭上，自然是因為……”

　　錢聞錢老闆頻頻使眼色，緊張啊！

　　希望吳道長不要拆穿他的小心思，尴尬！

　　小小少年，得知了真相，誰知道會不會壞了心性。

　　這讀書人啊，最怕壞了心性。

　　脾性壞了，錢老闆即便有再多的錢，也不敢投資這樣的少年。

　　就怕人家将來出息了，為了掩蓋少年時的窘迫，反過來報複錢家。

　　那真的是結交不成，反而成了仇人。

　　吳道長心中了然。

　　他繼續說道：“因為錢老闆的兒子不上進，不肯好好讀書，就想讓你做個榜樣。
常言道近墨者黑，有你這樣勤學好問的同齡人在身邊，錢老闆的兒子多少也該受到影響，學會上進吧！
”

　　錢聞錢老闆頓時松了一口氣，忙說道：“就是這個原因。
楊小哥，你可千萬答應我，留下來教導小兒，給他做個榜樣。
若是能讓他趕上書院的學習進度，事後定有重謝！
”

　　楊慕依舊底氣不足，“我行嗎？
我是識字班結業的學員，令公子是松山書院的學子。
讓我教導令公子讀書，會不會被人說閑話，太過荒唐！
”

　　“不荒唐，一點都不荒唐。
别管怎麼讀書，隻要能讀書成才，就是好樣的。
你能從識字班讀出來，可見本事了得。
我那小兒雖說在松山書院讀書，可他不求上進啊！
水平遠遠不如你，遠遠不如！
你教他綽綽有餘。
”

　　楊慕明顯心動。

　　但内心始終心虛。

　　這麼好的條件，萬一他辜負了錢老闆，沒本事教導人家的孩子，他沒臉見人啊。

　　吳道長捋着胡須一笑，決定推他一把。

　　怎麼看，楊慕也算是個好苗子，值得栽培。

　　至于将來到底能不能成材，能走到哪個地步，那是将來的事情。

　　現在不過問将來，隻需做好當下。

　　他說道：“楊小哥别猶豫了，就當這是一次曆練。
等你進入松山書院，見識形形色色的人，你會感激錢老闆給你這次機會。

　　你是靠本事吃飯，不心虛，也不虧心。
錢老闆給的條件好，說明他為人厚道。
如果你能力有限，無法勝任，大不了告辭回家。
繼續苦讀，将來再戰！
”

　　錢聞錢老闆拍着大腿，“就是這個理。
還是道長說話有深度，公允。
”

　　楊慕斟酌再三，“那我就應下。
如果做得不好，我會主動請辭！
”

　　吳道長贊許地點點頭，“甚好！
你家庭條件不好，但有讀書天賦，要學會發揮自己的長處。
不要有太多無謂的自尊心，能屈能伸，才是大丈夫。
燕夫人那樣能幹的女子，還不是一樣能屈能伸。
”

　　“燕夫人難道也有朝人低頭的時候？
”

　　“連皇帝也有低頭的時候，更何況是燕夫人。
楊小哥，你記住老道的話，做人，可軟可硬。
切忌過剛易折！
”

　　楊慕小哥躬身一拜，對着吳道長行了個大禮。

　　吳道長坦然受之，“老道會在山上道觀落戶，道觀離着松山書院不遠。
将來，你若是遇到人生困惑，拿不定主意，可以到道觀尋老道，老道替你解惑。
等你能寫出一筆好字的時候，若是不嫌棄，可以到道觀抄寫書籍賺取潤筆費。
”

　　楊慕小哥大喜過望，“謝謝道長，謝謝道長！
”

　　他滿目崇拜，敬仰。

　　自然而然的，就對吳道長生出了信任感。

　　錢聞錢老闆看着這一幕，心頭酸酸的，有點吃醋。

　　他費盡心機，拉攏楊慕。

　　結果，楊慕隻當他是錢老闆，有感激，但也恪守着界限。

　　反觀吳道長，幾句話的功夫，就收買了少年的心。

　　這人啊，哎，不能比。

　　人比人，得死！

　　他适時的露出笑容，“恭喜楊小哥，得一良師益友。
吳道長學問精深，能得道長贊許，小哥了不起。
”

　　楊慕小哥低頭，羞澀一笑。

　　内心也是歡喜的。

　　談妥了正事，楊慕讓老鄉帶話給父母兄長，然後就在筆墨鋪子安頓下來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錢聞錢老闆将吳道長父子，迎入後院花廳，熱情招呼。

　　“道長這次回來，不走了吧！
”

　　吳道長點點頭，“不走了！
年紀大了，是時候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清修靜養。
此處很好，燕夫人也是誠意十足，老道決定留下來，不走了。
”

　　這些年，父子二人在外行走，身邊一直不缺人照顧飲食起居。

　　人，自然是燕雲歌安排的。

　　南北商行生意遍布大江南北，安排個把人去負責路途旅程食宿，隻需一句話而已。

　　看過山山水水，出入官宦世家，豪門大族……

　　最終還是平陽郡，讓吳道長感受到希望。

　　其他地方，無不透着暮暮之氣。

　　世家耽于享樂，隻有少數人力求上進。

　　官府渾渾噩噩，當一天官就混一天。

　　縱然皇帝蕭成文和淩長治有心改革，并且取得了不俗的成績。

　　隻是……

　　大魏江山這艘船太大太沉太破舊，想要掉頭，改天換地，難啊！

　　不僅需要大魄力，還需要大氣運。

　　看着朝堂上的紛紛亂亂，吳道長心灰意冷。

　　而且，他在陶太後那裡挂了号。

　　陶太後要誅殺他的命令，始終沒有撤銷。

　　于是乎……

　　平陽郡成了他們父子最好的選擇。

　　錢聞錢老闆自然不知道吳道長的心路曆程，得知對方要留下來，他歡欣鼓舞。

　　他哈哈一笑，“留下來好啊！
平陽郡什麼都好，四季分明，物産豐富，水陸陸路四通八達，治下太太平平，生意也好做。

　　唯獨不好的，就是治下沒有一座香火旺盛的道觀。

　　如今兩位道長歸來，山上的道觀可算是迎來了生機。
有道長出任觀主，道觀香火定然旺盛！

　　等道觀開門廣迎四方香客的那一天，我一定上頭柱香，給道觀添一筆香油錢，為道觀盡一份綿薄之力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