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元娘将這些日子攢下來的工錢，全都折算成糧食，一口氣領出來，交給爹爹王老實。

　　“就攢了這點糧食。
爹，你拿回去，給家裡改善改善夥食，好歹吃了個半飽。
半個月後你再來，到時候我又能攢下糧食。
”

　　“好好好……”

　　王老實一臉欣慰，閨女大了，能養家，真了不起。

　　看着半口袋糧食，王老實好奇問道：“山莊待遇這麼好嗎？
”

　　王元娘忙解釋道：“我們是計件制，意思就是做得多掙得多，做得少掙得少。
”

　　王老實笑起來，“我家閨女真能幹，這才多久，就掙下半口袋糧食，夠吃一段時間。
不過，你也不要太拼了，多給自己攢一點。
終歸，你要出嫁，家裡沒錢給你攢嫁妝，隻能靠你自己。
”

　　王元娘紅了眼眶，“我吃住在山莊，不愁的。
倒是家裡，應該斷頓了吧。
”

　　看二弟吃得狼吞虎咽的樣子，就知道至少有兩三頓沒吃。

　　王老實歎了一聲，“爹爹沒本事，養不活你們。
”

　　“爹，你說什麼呢！
家裡就那個條件，我們都明白。
”

　　王老實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。

　　閨女大了，懂事了，這是好事！

　　“看着點你弟弟，叫他别逞能。
挑糞這活太累，他還在長身體，可别把身體熬壞了。
”

　　“我知道！
”

　　父女兩人依依惜别。

　　王大壯此時，跟随隊伍，正前往最近的漆縣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四季布莊的計小四，自從升任掌櫃後，似乎更忙了。

　　去年冬天的時候，四季布莊二分店開業，位置在京城。

　　計小四很有志氣，要和京城的二分店比拼業績。

　　就算比不上，也不能被甩開太多。

　　一度，他很絕望。

　　一群開荒流民，沒錢啊！

　　可是随着集市開張，開荒流民的購物欲終于被刺激到，四季布莊的生意也随之回暖。

　　每天都有大姑娘小媳婦，來到四季布莊挑選照顧生意。

　　美啊！

　　計小四心頭很美！

　　尤其是當山莊管事夥計們照顧生意的時候，他的心情更美。

　　若是幾位先生前來照顧生意，比如韓其宗韓先生來到四季布莊，計小四都會親自招呼，心情能美上好幾天。

　　幾位先生，待遇好，舍得花錢置辦行頭，是四季布莊名副其實的大主顧。

　　對待大主顧，計小四向來都是拿出百分之兩百的熱情招呼，争取将大主顧忽悠得找不到北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杜先生走進四季布莊，隻想随便看看，沒打算買什麼。

　　計小四有一雙利眼，雖不知杜先生的來頭和身份，但是隻需一眼，就判斷出這是一位大主顧。

　　既然是大主顧，當然要牢牢抓住。

　　他不失熱情，卻也不會讓人覺着谄媚，“客人想買點什麼？
我們這裡有……”

　　“就随便看看！
”杜先生打斷他的話。

　　他含笑應下，“客人随便看，有任何需要，吱一聲就成。
”

　　計小四看出對方是個極有主見的人，也就不讨嫌跟在身邊。
而是遠遠的候着，準備對方随時有需要的時候就上前。

　　四季布莊的貨物，大大方方擺在鋪子上，可以上手摸，成衣還能試穿。

　　沒人在耳邊聒噪。

　　杜先生第一次感覺這個購物體驗不錯。

　　他讨厭有人在自己耳邊唠唠叨叨。

　　他随意掃了眼計小四，是個識趣的鋪子掌櫃。

　　難怪四季布莊，能在小小的流民山莊生存下來。

　　流民的購物力，用腳趾頭都想得到。

　　舍不得吃，舍不得穿。

　　想賺他們的錢，難啊！

　　四季布莊能生存下來，讓流民心甘情願掏錢消費，良好的服務态度肯定起到了促進作用。

　　杜先生觀察了一番，正是傍晚放工時間，一炷香的時間，布莊就來了三撥客人。

　　低價區，高價區，泾渭分明，互不幹擾。

　　裝飾區，也進行了區分。

　　小小布莊，區域劃分合理，可謂是五髒俱全。

　　貨物備得也很全，做工紮實。

　　杜先生随意挑選了幾根木簪，雕工挺好的，然後結賬走人。

　　計小四一邊将木簪包起來，一邊說道：“先生還需要别的嗎？
我們新進了一批香囊，除了常見的茉莉香，桂花香，還有牡丹花香，藥香……”

　　計小四算是看出來，眼前這位先生眼界高，估摸是看不起店裡的貨物。

　　偏偏對方又買了木簪，于是他靈機一動，開始推銷香囊。

　　他判斷，眼前這位顧客，可能喜歡獨特一點的物件。

　　價值其次，關鍵是要投其所好。

　　當杜先生聽到木棉香，他果斷說道：“拿幾個木棉香的香囊給老夫看看。
”

　　“好嘞！
”

　　計小四不管拿出木棉香，其他少見的香囊也都拿出來。

　　生意嘛，無非就是盡力。

　　香囊針線極好，一看就知道是專業的針線娘子縫制，絕非哄人的稀爛貨。

　　香囊裡面的香包，味道也很獨特。

　　“你們制作香囊，莫非有特殊手藝？
”

　　花香長期不散，又不會濃郁刺鼻，挂在腰間，真正合适。

　　計小四含笑道：“客人好眼力，我們家的香包，都是大師傅獨特手藝調制。
保證隻此一家，别無分号。
”

　　杜先生問道：“京城的四季布莊，和你們是一家？
”

　　哎呀，這位客人是京城來的啊。

　　看來對方應該是東家的客人。

　　計小四熱情道：“京城的四季布莊，是二分店。
我們這裡，是一分店。
”

　　杜先生笑了笑，“你們東家做生意有意思，開布莊，不先在京城開店，反而選在荒僻的山莊開店。
京城的分店，成了二分店，有點意思。
”

　　計小四含笑說道：“客人有所不知，我們店從一開始，宗旨就是服務廣大開荒流民，并沒指望賺錢。
後來生意起來了，才考慮在京城開分店。
”

　　這話，聽聽就成，别當真。

　　開店做生意，哪能不賺錢。

　　服務開荒流民，不過是賺錢的一種手段。

　　他笑着，内心很佩服燕雲歌。

　　玩得好一手左手倒右手的把戲。

　　開荒流民累死累活，攢點糧食，一個轉手又回到了她的手中。

　　流民還要感恩戴德，給他們生活帶來了方便。

　　難怪燕雲歌手中不缺糧，因為每日都有糧食入賬，重新回到倉庫。

　　要是燕雲歌得知杜先生所思所想，定會回敬他一個大大的“呸！
”

　　流民每天消費是有限的，那點糧食，能頂什麼用。

　　以為她賺了流民很多錢，殊不知離着賺回本錢，還遙遙無期。

　　那點利潤，還不夠她投入的本錢零頭。

　　今年，又招收了幾大千流民開荒。

　　加起來近兩萬流民吃飯，每天光是支付給流民的糧食，就是一個天文數字。

　　為此，她又從少府購入了一批陳糧。

　　她都快成為少府的糧食消費大戶，樂得少府一幹官員合不攏嘴。

　　放在倉庫裡的陳糧，總算有了去處，還能賣錢。

　　杜先生随手挑選了五個香囊，加上之前的簪子，總計消費兩貫錢。

　　嗯，杜先生挑選的都是好物件，單價高。

　　做成了一單，計小四很滿足，親自将杜先生送出店鋪。

　　杜先生轉身又進了隔壁的雜貨鋪。

　　雜貨鋪東西多，地方窄，對杜先生來說沒任何吸引力。

　　但是，他可以通過雜貨鋪，判斷出開荒流民的收入和消費情況。

　　經過一段時間，明察暗訪，杜先生對富貴山莊已經有了深入的了解。

　　運作模式，也都摸清楚了。

　　歸根到底，開荒不能單純地開荒，得有配套，得讓流民看到希望。

　　對于近日見聞，杜先生打算寫成條陳，寄給侯爺燕守戰。

　　或許上谷郡也可以效仿富貴山莊的模式，招收流民開荒，增加糧食産量。

　　若是糧食能夠自給自足，廣甯侯燕守戰的擴軍計劃，就能順利進行。

　　糧食無法自己自足，總歸會沒有安全感，容易遭人掣肘。

　　一句話，糧食是根本。

　　有了足夠的糧食，人才有底氣。

　　淩家有糧食，有大把的糧食，吃十年都吃不完，所以底氣十足。
才會在這個時候，送淩長治到京城做官，沖擊頂尖世家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回到山莊，杜先生打算找燕雲歌談一談。

　　耽誤了這麼長時間，春耕都結束了，不能再拖延下去。

　　燕雲歌也覺着是時候談一談，早點将杜先生還有二房兩口子送回侯府。

　　二房兩口子，在京城這段時間，可沒少折騰。

　　畢竟姓燕，打着燕家的名頭行事，天經地義。

　　燕雲歌煩他們兩口子。

　　不過那兩口子沒招惹到自己，她也不會主動找對方麻煩。

　　當阿北禀報，“姑娘，杜先生求見。
”

　　“讓他進來！
”

　　杜先生被請進書房。

　　看着書房内，滿滿的藏書，杜先生有些詫異。

　　窮鄉僻壤，藏這麼多書籍，有必要嗎？

　　燕雲歌笑道：“杜先生是不是好奇書櫃裡面的書籍？
不瞞先生，其中大部分都是幾位教書先生編撰的教材，還有我從别的地方收集的一些文集和教材。
這裡面，沒有一本孤本或是殘本，先生不必惦記。
”

　　杜先生哈哈一笑，“姑娘說笑了。
姑娘剛才提起文集，老夫倒是有幾分興趣。
不知可否借閱一二？
”

　　燕雲歌大方應下，“杜先生想借閱，盡管開口。
若是杜先生能留下一份墨寶，讓衆人有機會仰慕先生的學識，那就更美了！
”

　　哎呀，四姑娘果然不做虧本生意。

　　留下一份手稿，倒也可行。

　　于是，他痛快答應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