瞬間,皇後燕雲琪渾身繃緊,手指頭僵硬到動彈不得。
她張嘴欲言,卻又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,一個字都說不出口。
仿佛過了一個世紀,終于聽見了她的聲音,顫抖着恐懼着悲戚着……
“真的嗎?
”
好似随時都會倒下,随時都會被刺激得就此消亡。
現實的殘酷,壓得她喘不過氣來。
或許下一秒,她就将陷入昏迷,從此再也醒不來。
皇帝蕭成文的一雙眸子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他盯着她的雙眼,“事到如今,朕沒必要瞞着你。
沒錯,朕的确想讓他們死。
他們母子若是不死,你和皇兒必定遭遇比現在更猛烈十倍的國本之争。
你有信心争赢仲書韻母子嗎?
你有信心說服滿朝文武都站在你這邊嗎?
”
燕雲琪連連搖頭。
她哪有什麼信心,哪有什麼把握。
連皇帝都搞不定的事情,她一個在朝中并無影響力的皇後,哪有力挽狂瀾的本事。
沒錯!
永除後患的辦法,就是死!
隻要人死了,從今以後,沒有任何人比皇兒更名正言順能繼承皇位。
可是……
她心頭七上八下,她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狠辣之人。
她也沒有做過真正狠毒無情的事情。
現在讓她下決心,一切跟着皇帝走,她難免會有愧疚會掙紮會矛盾……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
”
她眼巴巴地望着他,“已經走到這一步,非得這麼做,沒有其他的辦法嗎?
”
皇帝蕭成文輕聲一笑,“當然還有其他辦法。
比如,将布山郡王打殘廢,比如讓他破相……總而言之,做不了一個正常人,就注定和皇位無緣。
隻是,何必了。
人死了,一了百了,也就不用在這世上受苦。
”
“你會不安嗎?
你會難過嗎?
”她緊緊抓着他的手臂,望着他,想要看透他的真心。
他笑了起來。
笑容顯得善解人意。
他說道:“你是想問,朕這麼做,會不會愧疚?
先帝對朕有恩,朕若是斷了先帝的子嗣血脈,無疑坐實了忘恩負義的名聲。
你想知道,朕會不會内疚,會不會被良心譴責。
朕實話告訴你,為了大魏江山永固,至親亦可殺。
任何造成朝堂不穩,引起大魏江山動搖的人,都該死!
朕不會愧疚,朕所做一切,問心無愧。
朕上對得起天地祖宗,也對得起個人良心。
任何人的性命,在江山面前都不值一提。
若是他的死,能換來朝廷穩定,江山穩固,那麼他的死就是死得其所。
身為皇室成員,必要的時候,朕也可以去死。
皇室内,沒有誰的性命不能犧牲,所有人的性命都比不上江山重要。
你懂了嗎?
”
燕雲琪哭了。
眼淚一串串落下。
她一邊哭,一邊點頭,“我懂,我全都懂。
為了江山,就算背負天下罵名,你也不改其志。
隻是,太累了!
太委屈!
有時候,我們可以自私一點,活得痛快一點。
不用去管死後的事情,兒孫自有兒孫福……“
“不要再說了!
”
他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。
很顯然,他不贊同她的說辭。
太小家子氣,毫無大志。
人生在世,豈能得過且過。
今日隻管今日事,明日事情明日憂,那是懦夫!
他鄭重其事地說道:“普通人可以這麼做,朕身為大魏的天子,必須為江山考慮,為朝堂考慮。
朕不可以不管死後的事情,朕必須算到五年後,十年後,甚至是二十年後的事情。
趁着朕還活着,扼殺一切威脅皇兒的因素。
大魏經不起曠日持久的國本之争,這是在消耗元氣。
朕必須趁着現在,徹底解決國本之争,将朝堂的力氣用在民生經濟,用在練兵北伐上面。
”
“可是……萬一石溫運氣好,布山郡王死不了,又該如何是好?
”
她沒别的想法,她隻是想讓皇帝輕松一些。
時日不多,殚精竭慮,隻會加速身體地消耗,死亡随時都有可能降臨。
她怕!
她恐懼!
滿朝文武,對他們母子有惡意的人實在是太多。
她擔心,皇帝剛一過世,就有人兇神惡煞将他們母子趕出皇宮。
真到了那一天,她該如何保住孩子的性命?
她可以死,孩子不能死。
皇帝蕭成文笑了起來,表情十分笃定。
他說道:“朕已經給崔望下旨,将他領兵,直接前往豫州,不必班師回朝。
有崔望加入這場戰事,石溫就是秋後的螞蚱。
就算是用最卑鄙下作的手段,朕也要讓石溫交出仲書韻母子。
若是他肯親手解決仲書韻母子性命,朕願意繼續容忍他,發生的事情,也可以既往不咎。
”
燕雲琪下意識打了個寒顫。
皇帝蕭成文變了!
變得冷酷,急躁,兇橫……
讓她感覺很陌生。
她覺着冷。
皇帝伸手抱住她,“不用怕!
朕就算死,也會在死之前安排好一切。
太後那裡,你更不用擔心。
朕會帶着她一起離開。
如此,你就不用背負任何負擔和責任,隻需照顧好皇兒,讓他平安順利地長大成人。
”
燕雲琪長大了嘴巴。
這個消息着實太震驚。
比起殺死仲書韻母子,更令她感到震驚和恐懼。
“你說真的?
你真的要帶走太後娘娘?
你這麼做,你真的是什麼都不管了嗎?
你,你何必弄髒自己的手,何必背負良心譴責?
”
他笑了笑,笑得雲淡風輕。
雙手髒了就髒了,他半點不在意。
身為帝王,本就要主動或是被迫做下許多常人難以理解的事情,統稱為髒事。
也可以稱之為不得已。
一切都是為了大魏江山社稷,為了永絕後患。
他輕聲說道:“正因為朕操心太多,才要帶走她。
否則,你如何壓制她?
畢竟,她是長輩,上了朝堂,朝臣隻會偏向她,你在她面前也隻能俯首稱臣。
到那時候,皇兒會成為她手中的傀儡,而你,說不定某一天就會不明不白死在後宮。
她的手段,朕太清楚,太了解。
為了權勢,她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。
而你,這些年朕不讓你插手朝政,也不知是對是錯。
你不插手朝政,就意味着你在朝堂上毫無影響力,甚至連半個心腹都沒有,如何同她鬥。
你鬥不過!
她捏着大義名分,你是兒媳,你隻能低頭。
做事就要做絕,這個威脅,朕替你解決。
”
燕雲琪嚎啕大哭。
又怕哭聲傳出,引起猜疑,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。
她的心好痛。
一切髒事,一切威脅,他都解決了,叫她如何面對,如何回報。
她内心煎熬,不安,愧疚……
她覺着自己成了一個廢物,什麼忙都幫不上,什麼事情都做不了。
隻能眼睜睜看着他趕盡殺絕,背負一世罵名。
“我沒用!
我不能為你分憂。
”
“别傻了!
你照顧好皇兒,讓他順利登基稱帝,平安長大,還政于他,就是最大的功勞。
”
“我怕我做不好!
我不如大姐姐果決,也不如四妹妹那麼能幹,我資質平庸……”
皇帝蕭成文打斷她的話,“休要胡說!
你自有你的優點,不必妄自菲薄。
否則,朕怎會一心一意娶你為妻。
你要相信自己,心該狠的時候必須要狠。
不瞞你,朕不信任你四妹妹燕雲歌,她野心勃勃,已經成勢,難以壓制。
終有一天,她會威脅到皇兒,威脅到朝堂。
朕唯一可用的人是淩長治,但他并不可信,他野心勃勃,又深謀遠慮,你肯定不是他的對手。
所以,必須有一個人在朝堂上壓制淩長治,形成權利平衡。
如此一來,你和皇兒可以在兩方派系之間遊刃有餘,不必受人轄制。
”
她緊緊抓着他的手臂,急切問道:“誰能壓制淩長治?
他統領北軍,為大魏開疆拓土,功勳卓著,我擔心朝中無人能壓制他。
”
蕭成文笑了笑,“必要的時候,朕會召他回建州,賜封爵位給他,這是對他這些年辛苦開疆拓土的賞賜。
要找人壓制他,其實崔植是個人選,他威望足夠,可惜崔植無心朝堂,死活不肯再出仕。
崔望資曆太淺,威望不足,壓不住淩長治。
思來想去,平武侯石溫竟然是最佳人選。
”
燕雲琪都懵了,“大姐夫?
陛下讓崔望領兵打豫州,現在又說要用石溫壓制淩長治,這這這……”
她腦子充滿了漿糊,弄不懂這裡面到底什麼操作。
這個操作,未免太騷了吧。
“石溫野心勃勃,朕給他機會,讓他重回朝堂,他肯定會心動。
前提是,他必須替朕解決仲書韻母子。
否則,朕隻能徹底解決他,讓石家一門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。
”
“他會就範嗎?
如果沒了石溫,朝堂上還有誰能壓制勢大的淩長治?
”
皇帝蕭成文微蹙眉頭,“這個月,朕會提拔司徒遠進入政事堂。
司徒家族,是唯一和淩氏家族沒有姻親關系的當世大家族。
如果石溫不中用,非要和朕對着幹,司徒遠就是備用。
從今日開始,你就可以安排人同司徒家族接觸,朕會做你的後盾。
”
燕雲琪深吸一口氣,她内心怦怦亂跳。
“如果石溫歸順,他和淩長治是舅甥關系,陛下不擔心他們舅甥合夥欺壓皇兒嗎?
”
“不用擔心。
他們舅甥,從始至終,都不是一條心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