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節一過,天氣一日熱過一日。
像是要将人烤幹,配個酒,就可以當燒烤吃。
燕雲菲邀請燕雲歌去山中别院避暑,躲幾天清閑。
燕雲歌果斷答應,抛下正在莊子裡埋頭日抄夜抄的兒子,一個人潇灑去了。
蕭元初:“……”
嘤嘤嘤!
是親娘嗎?
一點愛都沒有。
眼睜睜看着親兒子受苦,都不來看一眼,關心關心。
想哭!
紀先生拍拍他的肩膀,語重心長地說道:“你要習慣!
”
哇!
蕭元初想要嚎啕大哭。
紀先生的話,讓人多麼地絕望啊!
已經能看見未來幾十年的命運遭遇。
然後……
紀先生繼續捅刀子。
“你要堅強,要獨立!
不要凡事都指望夫人。
”
“我是郡守府大公子,總得有點特權吧!
”
“你想得美!
”
紀先生無情地粉碎了他的美夢,叫他腳踏實地,休想一步登天。
蕭元初:“……”
他還是老老實實抄書,争取早日解脫,得道飛升,四處遊玩爽歪歪。
紀先生捋着胡須,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樣。
不錯!
不錯!
……
少年皇帝蕭焱學着批閱奏疏,不可避免會産生新的矛盾和沖突。
他對朝臣和稀泥的做法,極度不滿。
官官相護,關系套着關系。
真想提刀去衙門,宰了那幫口若懸河将他駁斥得啞口無言的官員。
燕太後厲聲呵斥,溫柔勸解,卻依舊難消他心頭之恨,怒火難以平息。
畢竟還是個少年郎,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想法,輕易地被人一眼看穿。
于是乎……
禦史開始忙碌,彈劾少年皇帝性子不定,對朝臣目露兇光,對臣子滿腹怨恨,無一絲一毫帝王風度諸如此類……
将一個小小的少年皇帝罵得狗血淋頭,狼狽不堪,無顔見人。
其中難堪,屈辱,不是當事人難以理解。
少年皇帝心中的恨意,越發深沉。
對權利的渴求也就越發強烈。
若是他手中有權,有一言決定人生死的皇權,他還用受這般鳥氣嗎?
他還需要乖乖坐着,聽禦史如何羞辱他,而不能反駁一句嗎?
欺人太甚!
與此同時……
教授學問的大儒,理所當然加重了少年皇帝的學習負擔,提出了更多的要求,布置了更多的功課。
恨不得将他一天十二個時辰所有時間都榨幹。
少年皇帝苦不堪言。
名義上他是皇帝,然而事事都不能做主,處處都要被人指責提點。
幹什麼事情都有人反對。
哪裡是什麼皇帝,分明就是傀儡。
少年皇帝意識到權勢的重要。
前所未有,想要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。
他不想和太後娘娘吵架,也不想和身邊的内侍抱怨……
表兄石朋,成了他傾訴煩惱的最佳對象。
他将内心的苦悶,對朝政的不滿,對權勢的渴求,一股腦的宣洩出來,心頭痛快了。
石朋卻很煩惱。
聽了皇帝的心裡話,全都是負面的,他會不會被滅口啊?
萬一哪天皇帝想起這事,會不會希望他永遠消失?
他怕啊!
心裡頭惴惴不安。
回到家,就被他老子石溫一眼看穿。
石溫一番軟硬兼施,威逼利誘,終于從他嘴裡套出了真相。
石朋:“……”
如釋重負!
多了一個知道真相的人,而且還是親爹,那他肯定不用死。
至于石溫……
哈哈哈,他真想放聲大笑。
少年皇帝的這番心理活動,可以好好利用起來,做一篇華美文章。
具體要怎麼利用,他得仔細斟酌斟酌。
同時,石溫鼓勵石朋繼續做少年皇帝的情緒發洩桶,有任何風吹草動一定要及時告訴他。
“你母親就愛瞎操心。
記住,此事不要告訴你母親。
一旦你母親知道了陛下的心思,也就意味着太後娘娘很快就會知道。
屆時太後娘娘質問陛下,你就成了罪人,必定遭陛下記恨。
你不想被陛下記恨,就對你母親守口如瓶。
”
石朋一想,是啊,他不想被皇帝記恨,就必須保守秘密。
所以,這事就成了父子兩人的秘密。
……
山中無歲月。
不知不覺,燕雲歌已經進山避暑一個月。
得知蕭元初抄書任務即将完成,她也決定過幾天就下山。
燕雲菲一言道破真相,“四妹妹準備回平陽郡嗎?
”
“什麼都瞞不住大姐姐。
出來這麼長時間,也該回去了。
”
“可曾請示過太後娘娘?
”
“等回到建州,我會上本請示太後娘娘。
想來,她應該不會攔着。
”
“真決定了?
”
“建州不适合我。
倒是大姐姐,可以考慮在建州常住。
”
燕雲菲搖頭,“一年來一次,足矣。
常住,我可吃不消。
”
燕雲歌試着問道:“又是因為侯爺?
”
燕雲菲自嘲一笑,“因為誰都不重要。
總之,一年來一次就好。
四妹妹回了平陽郡,萬事保重。
也不知我們下一次什麼時候才能見面。
”
“有機會肯定能見面。
”
……
蕭元初飛舞跳躍,他終于抄寫完幾大車書籍,完成了太後的懲罰任務。
他嗷嗷大叫,歡呼雀躍。
他要出門浪,不浪個十天半月,都對不起自己這麼長時間的頭懸梁錐刺股。
隻是……
他還來不及出門,就被通知啟程回平陽郡的消息。
他瞬間懵逼,站在原地,久久無法回神。
紀先生哈哈大笑。
笑他可憐,笑他可笑。
拍拍他的肩膀,語重心長地說道:“要堅強哦!
”
此話一出,蕭元初再也忍受不住,嗷嗷大哭啊!
他太難了!
命運對他何其殘忍。
“我要出門玩一趟,怎麼就這麼難!
”
紀先生再次放聲大笑。
看着臭小子吃癟的模樣,真是平生一大快事。
“夫人早就說過,你需要多加鍛煉,多多磨砺,磨煉心性。
此次經曆,必定讓你終身難忘。
等你長大後回憶起來,一定會懂得珍惜當下,慎言慎行的道理。
”
蕭元初:“……”
他可以哭嗎?
他可以說‘不’嗎?
他可以嘤嘤嘤嗎?
大好建州城,都沒仔細看一看,逛一逛,也沒結實幾個朋友,就要離開了,太不舍。
他的心好傷。
他垂頭喪氣,離開田莊,啟程回建州城。
官道兩旁的景色,都無心欣賞。
少年愁滋味,讓人滿腹哀傷。
回到建州,郡主府。
猶猶豫豫,終究還是不甘心。
“娘親,兒子想要三天時間。
三日後,準時到碼頭彙合。
”
燕雲歌含笑看着他,“三日時間夠嗎?
能做什麼?
”
蕭元初遲疑道:“就是随處看看,潇灑一番。
”
“你對人說,要出門潇灑半個月。
本夫人問你,三日時間夠嗎?
”
蕭元初一臉驚喜,又怕是空歡喜一場,笑容都憋着。
他謹慎問道:“娘親果真願意給我半個月時間?
”
燕雲歌朗聲說道:“半個月當然不行,你抄書太慢,大好時光都被你耽誤了。
最多隻能給你五日時間。
”
“謝謝娘親,謝謝娘親!
”
簡直是意外驚喜啊!
這下子,蕭元初是真的露出了燦爛的笑容,就像是個傻小子。
娘親太好了!
有個三日時間,他就滿足了。
萬萬沒想到,竟然給了他五日時間。
等他笑過後,燕雲歌才說道:“多出的兩日是獎勵你。
如果你不開口問本夫人要時間,本夫人決定明兒就啟程離開建州。
既然你主動争取,我自然也要給你一個機會。
”
蕭元初得意一笑,“謝謝娘親!
兒子明白了。
兒子這就抓緊時間出門。
”
“記得帶上侍衛,注意安全。
不許亂花錢。
”
“我知道!
”
聲音早已經遠去,人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說起玩耍,他是比任何人都要積極。
……
平陽郡主蕭氏很欣慰。
“你肯讓元初出門玩耍,本宮就放心了。
他被拘束幾個月,一直埋頭抄書,是該出門松懈幾天。
之前,本宮還擔心,你不讓他出門遊玩。
”
燕雲歌說道:“都是他自己争取來的。
隻要他肯主動争取,我就給他機會。
他要是不争取,我自然不會給他機會。
我要讓他知道,沒有誰是他肚子裡的蛔蟲,他想要什麼,不說出來就别想得到。
隻要肯争取,就算最後不成功,好歹也努力過。
”
蕭氏問道:“他還小,你對他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些。
”
“不小了!
以他的見識和知識儲備,有些道理得早早明白,并學以緻用。
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,要求自然要高一些。
母親要是不放心元初,不如随我回平陽郡。
”
蕭氏笑着搖頭,“本宮還是住在建州城。
人老了,不愛動。
等到你北伐成功那一天,本宮再回去。
”
“好!
母親一言為定,女兒會盡快北伐,拿下整個北地,讓劉寶順死不瞑目。
”
她可是記仇的人。
始終沒有忘記,當初劉章劉寶順扣押蕭逸的那件事。
……
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,燕雲歌帶着兒子蕭元初,在三千侍衛的簇擁下,登船離開建州。
燕太後帶着少年皇帝蕭焱,母子二人站在城牆上,登高望遠,望着碼頭方向。
“她終于離開了。
”
燕太後心情複雜,似乎有所不舍,又像是松了一口氣。
少年皇帝蕭焱這段時間明顯成長了許多。
他心中有猜疑,卻始終一張面無表情的臉,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。
燕雲菲親自到碼頭送别。
姐妹擁抱,告别。
她鄭重告誡燕雲歌,“做你想做的,不必顧忌其他。
”
“大姐姐這是……”
“記住我的話就行了!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