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帝三子,年幼被逐出建州,前往偏遠窮困之地就藩。
一轉眼,已過五載。
堂堂皇室後裔,生活困苦,困于窮山惡水,可憐啊!
”
“雖然先帝有遺言,三位郡王終身不得踏入建州城。
然而,此一時彼一時。
數年過去,微臣懇請陛下召回三位郡王。
”
“先帝越過子嗣,将皇位傳于陛下,深明大義,令人欽佩。
陛下是否也該為先帝的子嗣考慮一二,好歹給他們換個像樣的地方安置。
”
“一想到堂堂皇室後裔,困于窮山惡水之中,老臣的心都在滴血啊!
”
有老臣子痛哭流涕,大聲疾呼。
基本上站出來發言的人,都是兩朝老臣,從德宗太甯帝那會一直在朝堂上做官。
這幫老臣對德宗太甯帝是有感情的,并且感情很深厚。
德宗太甯帝是一位有情義的皇帝,也是一位相對而言很好相處的皇帝,脾氣性格在皇帝裡面算是極好的。
最大的缺點,就是承受力太弱,動不動就吐血鬧昏迷。
說到底,還是人生太順利,沒嘗過大挫折,就登上了皇位。
偏偏邊境不甯,内亂不斷,以至于一當上皇帝,就承受着泰山壓頂一般的壓力。
活生生将自己的煎熬死了!
可憐啊!
德宗太甯帝可憐,他的孩子更可憐。
“懇請陛下召回三位郡王,妥善安置。
以報先帝隆恩!
”
“先帝當初命令三位郡王就藩,是為了陛下着想。
先帝一心一意替陛下打算,為朝廷打算,一想到臣等卻不能對先帝的子嗣照顧一二,心中頗為羞愧。
”
“請陛下開恩!
”
“請陛下開恩!
”
數個老臣跪在地上,齊聲高呼開恩。
場面一度十分尴尬,氣氛很凝重。
“這是幹什麼?
眼下朝廷正在用兵,軍國大事堆積如山,爾等不思為陛下分憂,竟然拿無關緊要的小事騷擾陛下。
你們到底安的是什麼心?
”
“你放屁!
三位郡王的事情,什麼時候成了無關緊要的小事。
他們是先帝的子嗣,先帝深明大義,揮淚将三位郡王遣出建州城。
我等難道就要心安理得享受這一切嗎?
爾等怎麼就不想想,如何回報先帝的隆恩?
依着我看,召回三位郡王,就是最大的回報。
”
“荒謬!
先帝遣走三位郡王,是為了朝廷着想,為了皇權着想,不想有朝一日發生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。
更不希望皇權震動,留下隐患。
你們不顧先帝的苦心,逼着陛下召回三位郡王,分明居心叵測,是在添亂,是在動搖皇權!
”
“休想給老夫戴大帽子!
老夫一顆忠心,天地可鑒。
爾等在怕什麼?
三位郡王年紀幼小,最大的布山郡王也才十來歲而已,他們能做什麼?
若是好生教導,未必不能成為朝廷的忠臣。
”
“朝廷不需要三位郡王這等身份的忠臣,朝廷隻需要三位安分守己的郡王。
”
“為了安分守己,你們就理所當然看着三位郡王在偏遠貧苦之地吃苦受罪嗎?
你們良心何安?
你們都是白眼狼!
”
“放肆!
你這是對陛下大不敬,羞辱陛下,死罪!
”
“那就賜死老夫吧!
”
幾個老臣子,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。
場面變得很僵硬,有點騎虎難下。
皇帝蕭成文厲聲怒吼:“都閉嘴!
吵什麼吵?
有什麼想法,奏本上傳,盡管暢所欲言。
退朝!
”
他拂袖而去,怒氣沖沖。
朝臣們分成兩派,互相敵視。
明明之前還是一個派别,因為先帝留下的三位郡王,成功反目。
當然……
沒有永遠的敵人。
說不定什麼時候,兩派人馬又能合二為一,一起對付新的政敵。
……
皇帝蕭成文意識到了不對勁。
無緣無故提起三位郡王,比有蹊跷。
他隐約懷疑背後是燕雲歌在搞鬼。
故而下令金吾衛嚴查此事。
屋漏偏逢連夜雨,政事堂急匆匆送來一份奏報。
“陛下,大事不好!
平武侯石溫于數日前突然出兵,興兵進犯北魏地盤。
”
“石溫他想做什麼?
朕三令五申,叫他安分守己,沒有朕的旨意不準興兵。
奏報拿上來,朕要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。
石溫本人可有上本?
”
“不曾上本!
”
皇帝蕭成文看着奏報内容,氣得咬牙切齒。
“平武侯石溫,燕雲歌,這兩人私下裡沒斷幹淨啊!
這個時候,石溫還在替燕雲歌出兵出力,牽制劉章的兵馬。
燕雲歌到底給了他什麼好處,讓他死心塌地為她賣命?
”
砰!
他一拳頭砸在桌上,氣得臉頰泛紅。
“陛下,石溫此舉分明是和朝廷對着幹,他是想造反嗎?
”
“閉嘴!
”皇帝蕭成文一聲怒斥。
眼下這個局面,豈能輕易指責某個地方權臣造反,這是在給自己招攬更多的敵人對手。
朝廷可以兩頭作戰,卻沒辦法三頭四頭作戰。
有那麼多兵馬,也沒那麼多糧草供應。
征發民夫,又是民怨沸騰。
尤其是,眼下正是春耕時節。
征發民夫,必然會影響今年的春耕,進而影響今年的秋收。
所有的事情,都是一環套一環,起着連鎖反應。
從未有過單獨存在的事情。
所以……
即便石溫的舉動,嚴重點說就是造反,朝堂上也得緘默,不許吐出‘造反’兩個字。
朝廷不需要更多的敵人。
“給石溫去信,讓他上自辯折子,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。
”
官員領命退下。
私下裡,皇帝蕭成文又吩咐金吾衛前往豫州,調查石溫。
“燕雲歌到底給了他什麼好處,讓他铤而走險,不顧朝廷命令,将朕的三令五申丢在一邊。
”
他氣得雙眼發紅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
突然發出了咳嗽聲。
費公公瞬間一顆心就提了起來。
吓了個半死。
咳嗽……
讓他想起了多年前,陛下身體還沒養好的那些日子。
那個時候,陛下常伴咳嗽。
“陛下?
”
他憂心忡忡,心驚膽戰。
陛下不會是犯了老毛病吧。
“老奴這就派人請太醫。
”
“不用請太醫。
”
皇帝蕭成文拼命的止住咳嗽,連連擺手。
“朕沒事!
一時急怒攻心,才會如此。
朕這病,需要修身養性,切忌動怒。
今兒,朕破了戒,因為一點小事就動怒,才會引起咳嗽。
以後不會了。
”
費公公依舊不放心,“陛下真的沒事嗎?
還是讓太醫看一看吧!
”
皇帝蕭成文依舊搖頭拒絕,“眼下這個局面,朕的一舉一動,都影響着前方戰事,影響着朝廷人心。
先不忙,将眼下的事情處理了再說。
”
“那些個老臣子,真不是東西。
這個時候鬧起來,讓陛下召回三位郡王,這不是添亂嘛。
要不讓金吾衛敲打敲打他們。
”
“荒唐!
金吾衛一動,朕就真的成了忘恩負義之人,落人口實。
屆時,朝臣嘴上不說,心裡頭肯定犯嘀咕。
甚至還有人誤以為朕要趕盡殺絕,對三位郡王下毒手。
”
費公公急得不行,“那怎麼辦?
難道就要眼睜睜看着那幫老臣子瞎鬧騰添亂?
”
“朕自有主張。
朝臣禦史都不是擺設,老臣子鬧騰,自有人對付他們。
”
目前要緊的是,燕雲歌到底準備了多少招數?
她為了翻盤,還真是無所不用。
是的!
燕雲歌是真的無所不用。
她甚至通過種種關系人脈,種種線索,驚動陶太後。
陶太後派人請皇帝蕭成文過去說話。
在這個關鍵時刻,似乎不是什麼好預兆。
母子見面,一番寒暄。
陶太後不由得感慨起來,“本宮昨兒到禦花園散心,走了幾步路就有些氣喘。
本宮這才意識到,本宮是真的老了,很快連路都走不動。
最近嘗嘗想起你兄弟,到現在都不得安葬,真是可憐。
妻兒都不在身邊,每年祭祀總是缺了點什麼。
”
皇帝蕭成文抿着唇,目光平靜,“母後到底想說什麼?
”
陶太後面色凄苦,“你兄弟苦啊!
他做皇帝幾年,沒有過個一天安穩日子。
朝堂上的動靜,本宮聽說了。
有些話本宮不方便說,但是本宮希望皇帝能召回三個孩子,他們都是你的親侄兒,是皇室後裔,何至于在窮山惡水吃苦。
”
說完,她拿着手絹擦擦眼角,心情格外低落。
“母後希望朕召回三個侄兒?
”
陶太後眼巴巴地看着他,“本宮知道你心中有擔憂。
本宮保證,本宮活着一天,就不許那三個孩子亂來。
”
皇帝蕭成文低頭嗤笑一聲。
片刻之後,他擡頭問道:“如果朕不同意,母後要如何?
”
“你為何不同意?
你已經坐穩了皇位,朝堂上下關鍵位置全都是你的人。
你的三個侄兒,對你沒有任何威脅。
”
陶太後顯得很急切。
“本宮已經老了,快要走不動路,也沒幾年好活。
最大的願望,無非就是含饴弄孫,兒孫繞膝。
你可否滿足本宮這個願望。
他日本宮離世,也能含笑九泉,去尋你父皇。
”
皇帝蕭成文臉色瞬間一沉,“母後言下之意,若是朕不同意召回三個侄兒,母後就會死不瞑目嗎?
母後用生死大事威脅朕,朕倒是要問問,母後安的什麼心?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