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雲歌給皇後二姐姐去了一封信。
她在信件裡面,很含蓄地提到,若有需要盡管開口。
親姐妹,能幫一定會出人出力。
收到信件,皇後燕雲琪歎了一聲。
她沒瞞着皇帝,直言道:“四妹妹應該都知道了!
但她什麼都沒做,可見她心裡頭一直惦記着我,她并沒有陛下說的那麼不堪。
”
“是嗎?
”
皇帝蕭成文拿起信件,迅速的浏覽了一遍。
“她現在對你對皇兒,的确是有情有義。
卻依舊改變不了朕對她的看法。
朕不信任她。
”
皇後燕雲琪苦笑一聲,也不争論。
“若是将來,我有難處,可否請四妹妹幫忙?
”
“幫什麼忙?
讓她帶兵進建州城嗎?
你可别犯糊塗。
自從她在平陽郡起家後,她可曾來過建州一次?
知道為什麼嗎?
因為她怕死。
之所以怕死,是因為她心虛。
”
“可是大姐姐這麼多年,也不曾來過建州。
”
“那是因為你大姐姐不想讓你為難。
但是燕雲同不同,她和朝廷每年上百萬貫錢的商貿來往,稅收往來,卻從不肯踏足建州城内一步。
除了心虛怕死,朕找不出第二個原因。
”
皇後燕雲琪聞言,頓覺内心苦悶。
她内心深處,最信任的人,始終是四妹妹燕雲歌,而非那些朝臣。
可是……
哎……
“罷了,我都聽你的。
你不會害我,更不會害皇兒。
”
“這是當然!
朕現在做的一切,都是為了你和皇兒考慮。
”
……
燕雲歌一番好意,付諸流水。
皇帝對她防備心甚重。
這一切,她早有預料。
看着二姐姐的回信,一聲歎息,然後自己将信件放在火盆裡面燃燒殆盡。
馬先生身為謀士,自然要盡職盡責。
他發揮三寸不爛之舌,鼓動道:“由此可見,陛下對夫人成見頗深。
臨死,都要防備着夫人。
夫人何必遵守承諾,不如興兵南下,先拿下幾個縣城再說。
”
燕雲歌闆着臉,“休要蠱惑!
本夫人說過的話,一定算數。
今年之内,絕不會對南魏動刀兵。
”
“今年不動刀兵,那麼明年呢?
北梁雖然貧苦,卻是一根難啃的骨頭。
就算啃下來,也要花費數倍的精力去治理去鎮守。
礙于夫人的身份,北梁很多世家都不認可夫人,夫人一定要有心裡有數啊!
”
平陽郡同北梁之間的民間貿易很少,所以燕雲歌在北梁的影響力,遠遠不如她在南魏的影響力。
南魏那邊,民間百姓,很多人都對平陽郡有好感,也願意離開家鄉到平陽郡幹活掙錢。
北梁就不行了。
北梁幾經易主,除卻官方有貿易來往外,民間基本上已經斷絕來往六七年。
六七年的時間,足以改變很多。
北梁從上到下,從世家到民間,都對燕雲歌有偏見。
最大的障礙,就因為她是女子。
平陽郡出産的廉價貨物,幾乎不會進入北梁百姓手中。
所以……
出兵北上,攻打北梁,穩定人心,所花費的精力,是出兵南魏的數倍。
這也是馬先生一直堅持出兵南魏的最大原因。
先拿下容易啃的骨頭,最後才去啃最難啃的骨頭。
先易後難,而不是先難後易。
燕雲歌卻執着于遵守當年的承諾,外加現實條件有困難,一直不同意出兵南下。
馬先生很失望啊。
“夫人為何如此執着?
皇帝如此防備夫人,夫人何必客氣。
”
燕雲歌擲地有聲地說道:“皇帝若是今年過世,我那外甥就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。
我的二姐姐,就是攝政太後。
你讓我興兵南下,等于是在奪取外甥的江山,打擊二姐姐在朝堂的威嚴。
還有,你真當淩長治和石溫是吃素的嗎?
淩長治短短幾年,能拿下上千裡南疆地域,為南魏開疆拓土,增産增收,一船船的金銀珠寶,奴仆人口運回建州城,豈是等閑之輩。
一旦開戰,本夫人就要面臨和淩長治石溫對戰的局面。
然而,本夫人并沒有做好同這兩人開戰的準備。
倉促出兵南下,本夫人不看好結果。
還有,我說過,我不打無準備的仗。
攻打北梁,計劃了好幾年,光是派遣探子,刺探情報收買官員,各種布局就花費了數年時間。
這個時候,你讓我放棄攻打北梁,南下南魏,簡直荒唐!
不說兵力不足的問題,在南魏沒有足夠的探子,沒有成熟地布局,這仗根本就沒法打。
你别和本夫人提胡先生,他是在朝堂攪風攪雨,那是為了阻止朝廷趁着七郡兵力空虛之際悍然出兵北上。
胡先生做得很不錯,目前看來皇帝沒有出兵七郡的意圖。
但,若我揮兵南下,又是另外一種局面。
胡先生之前努力的一切,即将成為泡影。
那些得了好處的官員,可以阻止朝廷出兵七郡,卻不會阻止朝廷抵抗南下的兵馬。
”
馬先生連連歎氣,再次遺憾錯過大好機會。
“皇帝這會忙着解決對皇權有威脅的人物,無暇顧及七郡,以及北梁。
大好機會,白白錯過,哎……”
燕雲歌冷哼一聲,“放心。
若是有朝一日,真要出兵南下,本夫人一定會堂堂正正和朝廷較量一番。
”
“真的有出兵南下的那一天嗎?
屆時,夫人不用顧忌外甥和那位攝政太後嗎?
”
“此一時彼一時。
所以,在本夫人沒下定決心之前,你别多嘴多舌。
尤其不準在郡主跟前胡說八道。
”
“夫人放心,學生有分寸。
這些話,學生隻在夫人面前提起,在外面,保證半個字不透露。
”
“如此甚好!
”
壓下了馬先生那顆蠢蠢欲動的心,燕雲歌也是倍感疲憊。
亂世之枭雄,不易做啊!
這個世道,适合劉章那樣的僞君子,縱橫天下。
像她這樣有良心的人,終歸要遭受煎熬。
親情和利益……
怎麼取舍?
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。
……
劉寶平處境不利,劉寶珠憂心忡忡。
她試着給長兄劉寶順去信,卻石沉大海,始終得不到回應。
她還試着給劉寶平去信,同樣得不到回應。
兩位兄長,已經将她徹底移出劉氏家族地内鬥,不許她參與其中。
劉寶珠寫信給燕雲同訴苦。
燕雲同承諾他,若是有需要,他會救劉寶平一命。
更多的事情他做不了。
這個時候,他其實更擔心皇後燕雲琪,擔心四妹妹燕雲歌。
……
皇帝蕭成文已經連續數天,沒有上朝。
這下子,朝臣們都清楚皇帝怕是已經到了最後關頭,真真是命不久矣。
陶太後沒有說錯。
皇帝一旦過世,唯一的皇子蕭焱繼承皇位。
然而……
皇子年幼,還隻是一個小屁孩,這就意味着太後要出面攝政,扶持小皇帝。
于是乎,朝臣的目光,一邊盯着皇帝居住的暖心閣,一邊盯着陶太後居住的慈甯殿。
自陶太後大鬧金銮殿之後,就不曾踏出過慈甯殿一步。
這個局面,不妙啊!
朝臣要求進宮面聖,數次被拒絕,群情洶湧。
一本本奏疏飛入宮廷,結果全都被留中不發。
反倒是皇後燕雲琪出面,召見了三位臣子:石溫,淩長治,以及崔植崔大人。
這是一個信号。
就在朝臣議論紛紛,各種猜測漫天飛的時候,一道旨意打破了局面。
皇帝蕭成文,在政事堂數位朝臣的見證下,立下傳位诏書,立皇子蕭焱為儲君。
與此同時,還下了一道旨意,冊立皇後燕雲琪為端敏太後,扶持新帝蕭焱,代新帝攝政。
等到新帝加冠,還政給新帝。
這道旨意,在他死後即可生效。
兩道旨意一出,朝臣紛紛張嘴欲言。
冊立皇子為儲君,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。
提前賜封皇後,也說得過去。
畢竟先帝也這麼幹過。
隻是,讓皇後攝政,那陶太後怎麼辦?
聖旨裡面,沒有一個字提到陶太後,這是什麼意思?
陶太後真的被徹底架空了嗎?
朝臣們來不及深思其中含義,第三道旨意随之出爐。
任命石溫,崔植,淩長治三位大人為輔政大臣,配合端敏太後,處理軍國大事。
同樣是在新帝加冠後還政。
與此同時,皇帝還下旨,對南軍北軍,各個要害部門都做出了相應的安排。
提拔了一批人,同時也處死了一批人。
太平侯首當其沖,被明正典刑。
鑒于他的宗親身份,改為賜毒酒一杯。
陶太後的其他羽翼,紛紛被剪除,該罷免的罷免,該處死的處死。
到最後,就隻剩下最大的威脅陶太後。
皇帝蕭成文纏綿病榻,他已經無法起身。
病勢洶洶,已經沒剩下幾天時間。
皇後燕雲琪衣不解帶陪伴在他身邊,為他通報朝廷動靜,大臣言行舉動。
皇帝拉着她的手,笑了起來。
“到如今,隻剩下最後一件事情。
這件事,不解決,朕死不瞑目。
但,朕不忍心髒了你的手,讓你背負罵名。
”
皇後燕雲琪連連搖頭,“陛下,不要再說了。
你已經做得夠多,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。
剩下的事情,就讓我來辦。
”
“不行!
你要做攝政太後,不能背負洗不幹淨的污點。
費忠……”
“老奴在!
”費公公強忍着淚意,走上前。
皇帝蕭成文鄭重吩咐他,“替朕解決最後一個威脅,務必幹脆利落,不留後患。
事成之後,你即可出宮,朕會對外宣布你過世的消息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