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老爺子死了!
頭顱被割下來,送入皇宮。
這是陶家的忠心,也是陶家對天下人的交代。
永泰帝一聲歎息,“老爺子忠心為國,朕心甚慰!
厚葬!
”
陶皇後嚎啕大哭。
她望着父親的頭顱,又朝永泰帝看去。
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!
她以為他會放過陶家,可是他卻逼死了親生父親。
一個是丈夫,一個是父親,她的心,痛得無法呼吸!
永泰帝來到陶皇後身邊,微微彎腰,“皇後節哀!
”
陶皇後垂首,咬着牙關,渾身顫抖。
她不敢松口。
她怕自己一松口,就會破口大罵,會厲聲質問。
那樣一來,父親的犧牲就白費了。
她隻能咬緊牙關,抽噎哀傷。
她雙肩顫抖,顯得十分無助,惹人憐惜。
永泰帝抱住她,一如以往那般溫柔。
陶皇後卻渾身僵硬,不複往昔。
她壓抑着自己,小聲哭泣。
她埋首在永泰帝的懷着,死咬着嘴唇。
她閉着眼睛,怕眼神洩露她内心的仇恨。
她靠着他,努力地放松身體,一如既往,她以他為天。
永泰帝輕輕拍着她的肩背,嘴裡哼着歌謠,像是個單純的男人。
仿佛回到了少年時光。
陶皇後愣住了。
她嫁給他這麼多年,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哼唱歌謠。
“陛下也會唱歌?
”
永泰帝笑了笑,“朕不會唱歌,朕隻會哼唱一兩首。
皇後覺着好聽嗎?
”
陶皇後點頭,“好聽!
”
“皇後想不想知道這歌的名字?
”永泰帝饒有興趣地問道。
陶皇後遲疑了一下,“想知道!
這歌有名字嗎?
”
“當然有名字。
這歌名叫‘送别’”
陶皇後蓦地瞪大了眼睛。
永泰帝鄭重說道:“國丈忠心為國,鞠躬盡瘁,朕送他一程,聊表心意。
”
陶皇後低着頭,閉着眼睛。
世上會有如此厚顔無恥之人!
她能說什麼?
她什麼都不能說。
不僅不能說,甚至連絲毫的真實情緒都不能流露出來。
她怯生生的,“多謝陛下!
”
“皇後不必同朕客氣!
國丈是為了大魏的江山社稷而死,朕會永遠記得他的功勞。
”
陶皇後内心瘋狂呐喊。
還是不肯放過陶家嗎?
父親已經死了,陶家等于是沒了主心骨,斷了脊梁。
如今的陶家,對皇帝來說,不足為慮。
她自嘲一笑,離開皇帝的懷抱。
她上前幾步,捧起陶老爺子的頭顱,内心痛苦得恨不得毀滅全世界。
她在哭!
無聲哭泣!
人生何其艱難!
她沒有說一句話,而是捧着陶老爺子的頭顱,離開的興慶宮。
孫邦年想要阻攔,被永泰帝阻攔。
她一步一步,朝未央宮走去。
一路上,所有宮人退避三舍。
太可怕了!
陶老大跟随在陶皇後身後,一臉難過,痛苦。
他一句話都不敢說,隻是默默跟着,走進未央宮。
頭顱被放在木匣中。
用了防腐技術,完整地保留了陶老爺子臨終前的模樣,平靜!
仿佛睡着了一樣。
“皇後!
”陶老大終于開口。
誰知,這一聲呼喊,仿佛是将陶皇後從神遊天外給呼喚回來。
她猛地回頭,一巴掌,直接呼在陶老大的臉上。
指
長長的指甲套,直接劃破了陶老大的臉頰。
陶老大滋的一聲,很痛。
他沒有躲避,他硬生生承受下來。
這一巴掌,是他應得的。
陶皇後厲聲質問,“是誰動的手?
”
是誰砍下了父親的頭顱。
“是不是你動的手?
”
“你說啊!
”
陶老大緩緩搖頭,“不是我!
我下不了手。
是府中大總管親自動的手。
”
“他該死!
”陶皇後滿眼殺意。
陶老大說道:“大總管已經死了!
砍下父親的頭顱後,他就自盡身亡。
”
陶皇後呵呵冷笑,“他以為他死了,就一筆勾銷嗎?
本宮要誅他九族。
”
陶老大沉聲說道:“他的家人也都死了!
動手前,他已經料到了一切。
”
啪!
又是一巴掌,重重甩在陶老大的臉頰上。
陶老大摸着嘴角的鮮血,嘴角破了。
他舔了舔,熟悉得血腥味,令人作嘔。
仿佛想起了父親被砍下頭顱的那一刻,他蹲下身,幹嘔!
他渾身難受,表情痛苦。
陶皇後卻沒有就此罷手。
她抄起杌凳,瘋狂地朝陶老大身上砸,死命地砸!
“你該死!
為什麼死的不是你,為什麼?
”
“你怎麼還有臉活着,你怎敢親自将父親的頭顱送到宮裡?
你這是在誅本宮心。
”
“你去死啊!
”
“我早就想死了!
”陶老大趴在地上,一聲怒吼,“我想要替父親去死,可是我的死毫無價值。
陶家,天下人隻認老爺子。
我想替老爺子死,可是天下不認啊!
你叫我怎麼辦?
你說,這種情況你讓我怎麼辦?
”
陶老大嚎啕大哭,不能自已!
“我隻恨自己在朝堂,在天下人心目中分量不足。
但凡我有所建樹,名聲在外,我就可以替父親去死。
可是我沒用啊!
你痛苦,我比我痛苦十倍,百倍。
我親眼看着父親服毒自盡,親眼看着大總管将父親的頭顱割下。
我該怎麼辦?
你告訴我,我能怎麼辦?
”
陶老大捶打地面,一邊哭,一邊訴說。
陶皇後愣住,默默流淚!
梅少監在一旁陪着流眼淚。
“娘娘太難了!
世道太難了!
”
不!
不是這樣的!
不是世道艱難,而是皇帝太狠心。
陶皇後閉上眼睛,不能再深想下去。
她怕自己會徹底瘋掉。
許久許久……
陶皇後一聲歎息,擦掉眼淚,對陶老大說道:“将父親帶回去,厚葬!
”
陶老大止住哭聲,望着她,就這樣了嗎?
陶皇後冷冷一笑,“滾出去!
将父親一并帶回去。
最近你不要進宮,本宮暫時不想看見你。
”
陶老大從地上爬起來,鄭重說道:“我會厚葬父親!
若是你想……”
“滾!
”
回答他的隻有一聲滾。
陶老大一臉難堪,什麼都不再說,抱着木匣子,離開了未央宮。
砰砰砰……
陶皇後砸光眼前的一切。
她瘋狂地想要毀滅一切,殺光一切。
心,太痛了!
痛到無法呼吸。
她捂着心口,控制不知地往地上倒下。
“娘娘?
娘娘您怎麼了?
”
“快請太醫!
”
陶皇後病了!
病重不起,神色憔悴。
二皇子,三皇子,定陶公主,以及嫁入皇室的燕雲琪紛紛進宮看望守候。
永泰帝也來到未央宮。
他坐在床頭,緊握住陶皇後的手,“皇後莫怕,朕在這裡。
朕命令太醫一定治好你,否則朕治他們死罪。
”
一群太醫跪在地上,瑟瑟發抖。
陶皇後微微睜開眼,“謝陛下!
臣妾的身體不要緊,陛下還是去忙吧。
”
“皇後真的沒事嗎?
朕瞧着你臉色格外憔悴。
”
陶皇後自嘲一笑,“臣妾隻是太累了,想歇息。
”
“那你好好歇息,想歇多久都行。
”
永泰帝來去匆匆,隻在未央宮停留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,就帶着人匆匆離去。
二皇子蕭成文打發了太醫,讓太醫去偏殿候着。
又打發了燕雲琪,讓她不必守在宮裡。
燕雲琪看了眼寝殿的情況,他們母子明顯有話要說,她的确不适合繼續留下了。
于是,她同陶皇後告辭,帶着人出宮回府。
等不相幹的人都走了,定陶突然一聲嚎啕大哭。
她邊哭邊說道:“母後千萬不要有事!
父皇怎麼就不多陪陪母後,實在是太狠心。
”
“定陶,請慎言!
”三皇子蕭成義出聲提醒。
定陶哭紅了眼睛,質問道:“難道我說錯了嗎?
母後病了,病得這麼嚴重,父皇難道不該多陪陪母後嗎?
”
“父皇日理萬機,豈能長時間留在未央宮。
”
桑三皇子蕭成義義正言辭。
兩兄妹眼看就要吵起來,二皇子蕭成文一聲呵斥,“都閉嘴吧!
少說兩句,死不了!
”
定陶小聲吐槽,“二哥說話特難聽。
”
二皇子蕭成文低頭一笑,“天天聽人奉承,定陶你還沒聽夠嗎?
莫非你連一句真話都聽不得?
”
定陶惱怒,冷哼一聲,“二哥與其來管我,不如讓二嫂管管她家四妹妹。
”
二皇子蕭成文嗤笑一聲,“在燕雲歌手裡吃了虧,你不服氣,對嗎?
”
定陶扭過頭,避開二皇子的視線。
二皇子蕭成文走到床前,坐下,替陶皇後掖了掖被子。
他輕聲說道:“母後,事已至此,活着的人隻能往前看。
請您看開些!
”
陶皇後睜開眼睛,“你讓本宮如何看開?
”
二皇子蕭成文語氣平靜地說道:“外祖父去世,好歹保住了陶家。
陶家滿門,富貴依舊。
等事情了結,父皇肯定會對母後,對陶家做出補償。
”
陶皇後譏諷一笑,“你是想說你外祖父死得其所,是嗎?
”
二皇子蕭成文反問:“難道不是嗎?
母後傷心外祖父的死,兒子理解。
可是,如今關頭,陶家因為外祖父的死,群龍無首。
如果母後繼續躺着,人心真的要散了!
人心一旦散了,這麼多年的努力,豈不是白費。
屆時,三弟還如何繼承皇位,榮登大寶?
母後,你該振作起來,不能隻顧着傷心,還得顧着大局。
這是母後的責任!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