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雲歌決定去一趟建州。
這個想法不是突如其來,而是計劃了很長時間。
是蕭逸讓她下定了決心,不再拖延時間。
“真的想好了?
心頭怕嗎?
”
“從未怕過!
”她昂着頭,一臉傲嬌。
蕭逸最喜歡她這個模樣,傲氣十足,多年來一直不曾改變。
他調侃道:“我還以為你最怕死。
”
“人人都怕死,我也不能例外。
但,這一趟建州行,我怕必須走一趟。
有些話,當面說清楚比較好。
有些事,該我親自出面解決。
”
燕雲歌向來是一個不輕易做決定的人,一旦做了決定,就會堅定地按照計劃行事。
這一次去建州,她還打算帶上長子蕭元初。
“讓大郎跟着我,去建州見識見識也好。
他和少年皇帝年齡相仿,表兄弟之間或許有不少共同話題。
”
“就不怕有人将大郎作為人質,扣押在建州城?
”
“沒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,扣押我的兒子做人質。
燕太後不行,石溫不行,淩長治也不行。
這一次去建州,就是要會一會這些老朋友,掂量一下他們的分量。
”
蕭逸鄭重說道:“我想陪你去。
”
燕雲歌笑道:“那可不行。
我不在家,家裡需要你這個主心骨。
要不然,下面的人就像是無頭蒼蠅似得,找不到方向。
”
“好吧!
我就在家帶着二郎等你回來。
”
……
出發去建州,就是一句話的事情。
要準備的事情,卻是千頭萬緒。
侍衛,行李,各色見面禮……
這些都簡單。
家裡還有個跟屁蟲。
蕭元嘉小朋友嚷嚷着也要出門。
“大哥可以去,為什麼我不能去。
我也要去!
”
理由很好很強大。
不讓他去,他就拿出終極必殺技,躺地上打滾。
氣得燕雲歌很想暴揍他一頓。
多大的人了,還躺在地上打滾,不覺着丢臉嗎?
她臉一闆,周身的氣勢一出來,花廳内,溫度瞬間下降三五度,人人都不敢大喘氣。
蕭元嘉:“……”
嘤嘤嘤!
他不敢打滾耍賴,更不敢嚎啕大哭。
對于他來說,母親平日裡好說話,一旦生氣,那可是比父親更恐怖的存在。
他坐起來,擦擦眼淚。
本來想不哭的,想一想又覺着特委屈,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來。
燕雲歌冷哼一聲,“去建州的機會多的是,不急在這一回。
等你功課到達哥哥現在這般程度,到時候自會安排你出遠門。
”
“真的嗎?
”他眼巴巴地望着,像一個小可憐。
她笑了起來,氣氛為之緩和,溫度仿佛都升高了幾度。
“當然是真的。
若是不信,我們拉鈎可好?
”
蕭元嘉小朋友伸出手指頭,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。
拉了鈎,就等于蓋章,不許反悔的。
有了這個保證,他破涕為笑。
眼淚明明還挂在臉上,整個人又開心起來,興奮着要去找小夥伴玩耍。
打發了小屁孩,燕雲歌也松了一口氣。
蕭逸感慨,“二郎這個欠打的,你一個眼神,他就老實了。
在我面前,我眼睛都瞪秃了,他都沒感覺。
非得狠狠揍他一頓,才知道好歹。
”
燕雲歌哈哈一笑,“那是因為你在孩子面前,毫無威懾力。
”
平日裡她是慈母,一旦發起火來,她就是嚴母。
相比較而言,兩個孩子更怕她。
她不輕易教訓人,但,一旦教訓人,可比蕭逸猛多了。
這也是為什麼,她臉色一沉,孩子們就自覺老實的原因。
……
經過一番準備,又報備了朝廷。
燕雲歌帶着大兒子蕭元初,以及三千侍衛,乘舟破浪,啟程南下前往建州。
她的到來,對于朝廷來說,那可是不得了的大動靜。
從接到正式通知那一天起,朝堂上下已經吵翻了。
次次朝議都離不開燕雲歌這個話題。
如何迎接,如何防備,如何接待……
偏偏她又是朝廷唯一的女性官員,哎呀,麻煩一大頓。
還有人提議,要不幹脆在碼頭設伏,殺她一個出其不意。
此話剛一出口,就被打了下去。
設伏?
那可是燕太後的親妹妹,石溫的小姨子。
設伏之前,問過燕太後的意見嗎?
讨論來讨論去,最後燕太後拍闆,讓禮部的沈書文出面迎接燕雲歌。
一來,沈書文是禮部官員,這是他分内事情。
其二,他和燕雲歌是表兄妹,兩個人很熟悉。
由他出面迎接,可以拉近雙方的距離。
至于之後的事情,則見機行事。
……
少年皇帝蕭焱有想法。
“母後以前常說,四姨母心眼多,沒膽子來建州。
這一回,四姨母突然出使建州,又是為何?
”
燕太後蹙眉,她哪裡知道為什麼。
事先也沒溝通,就是派人報備一聲,說要來建州。
拒絕的時候幹脆,來的時候也突然。
叫人一點點準備都沒有。
她對少年皇帝說道:“或許是她突然想通了。
”
少年皇帝蕭焱又問道:“朕該以什麼态度對待四姨母?
是以天子身份,還是以外甥身份?
”
“你是皇帝,她是臣子。
當然是以天子對待外臣的态度面對。
私下裡,可以以親戚論關系,人前可不許亂了規矩。
”
“兒子明白了。
我和姐姐一樣,很好奇四姨母是個什麼樣的人。
莫非真如人們所說,她有三頭六臂不成。
”
燕太後聞言,哈哈一笑。
“她當然沒有三頭六臂,她就是她,長得怪好看的。
本宮和她也有十幾年沒見面,昔日姐妹情分不知道還剩下多少。
”
少年皇帝蕭焱幻想着四姨母的模樣,名頭那麼大的一個人,一定不會讓他失望吧。
……
人多船行慢。
比往日多花費一倍的時間,燕雲歌一行人終于來到建州城外碼頭。
今日碼頭戒嚴,人煙稀少,看不見一個客商。
反倒是金吾衛的番子活動頻繁。
繡衣衛在碼頭周圍警戒,不知道究竟是在防市井百姓,還是防着她燕雲歌造反。
她站在船頭,輕蔑一笑,“朝廷好大的動靜!
這是把我當做舉起造反的反賊對待嗎?
”
大郎蕭元初陪伴在她身邊,“朝廷莫非是心虛?
母親,朝廷是在害怕嗎?
”
燕雲歌抿唇一笑,“你可以視作心虛,也可以視作狂妄。
端看你從什麼角度看待這個問題。
”
“母親的意思,眼前這個場面,也可視作朝廷對我們的下馬威。
是在警告我們不許在建州城内胡來。
朝廷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
母親誠心誠意來建州叙舊,卻被人誤會心懷不軌。
可見,朝廷對母親的誤會積重難返,無人相信我們是清白的。
”
燕雲歌輕聲一笑,鄭重問道:“你怕了嗎?
”
蕭元初搖頭,“兒子不怕!
兒子和母親一樣,也想見識見識朝廷的威風。
”
紀先生則在一旁反複提醒,“克制!
一定要克制!
夫人此次來建州,是為了和平,不是為了打仗。
”
燕雲歌說道:“先生放心,沒有人比我更懂得克制。
”
……
沈書文帶着一幹禮部官員,其中混雜着兵部官員,來到碼頭迎接。
看着浩浩蕩蕩的巨大船隊,密密麻麻的三千全副武裝的侍衛,他心頭有點發憷。
這是對朝廷示威嗎?
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。
他定了定神,然後走上船頭,“見過燕夫人!
下官……”
“沈表哥為何如此客氣生疏?
朝廷派你出面,無非就是因為我們是親戚,又認識多年。
沈表哥前面帶路吧,有什麼話我們下了船再說。
”
燕雲歌先聲奪人,掌控主動權。
沈書文無法,隻得全程按照她的要求行事。
“朝廷為夫人準備了住處,就在皇城邊上。
我這就帶夫人過去。
”
“不必了!
來之前已經通知了家母,在建州城内這段時間,我和家母住在一起。
沒問題吧?
”
沈書文連連搖頭,“沒問題!
隻是,郡主娘娘現在住的那棟宅院,離着皇宮有些遠,足有三條街的距離。
”
“區區距離,不是問題。
關鍵是能有機會在家母面前盡一盡孝心。
”
“燕夫人言之有理。
隻是,這些侍衛,人數過多。
朝廷隻允許夫人帶五百侍衛進城,你看着……”
“一切自然按照朝廷的規制來辦。
”
沈書文大喘一口氣,總算最要緊的事情辦妥了,沒讓他為難。
“剩下的侍衛,可以在南軍軍營駐紮。
南軍那邊,已經騰出足夠的營房。
”
燕雲歌抿唇一笑,“辛苦朝廷考慮得如此周到。
駐紮南軍營房,倒是不必。
我在城外有一個田莊,當初是為了方便供應家母日常吃穿用度,特意置辦的莊子。
如今臨時改做營房,朝廷不反對吧!
”
沈書文張嘴想反對。
然而……
面對燕雲歌逼迫的眼神,反對的話,他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。
他幹脆利落,“可以,當然可以!
那日常用度方面,我會和兵部戶部商議,保證準時供應。
”
燕雲歌客氣道:“沈表哥費心了。
我的侍衛,自然是我花錢來養。
戶部年年鬧饑荒,兵部也不寬裕,我身為朝廷的官,豈能讓朝廷破費。
肉菜米面,莊子上已經準備了一部分。
若是不夠吃,屆時我再麻煩沈表哥替我想辦法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