盧秉走了,隻留下兩頁密密麻麻的條例細則。
“孟百戶,這字怎麼讀?”
陳建功湊到最前面,瞪大了眼睛看,好多字都認識他,可他不認識。
孟輝蹙眉,“那個字讀栅,栅欄的栅。”
陳建功嘿嘿一笑,“哎呀,小時候光顧着玩,忘了讀書。”
他家能讓他習武,家裡條件肯定不太差。他是好動的性格,習武得他歡心,讀書讓他煩心。
十八九的年紀,也才認識百來個字。
比如人名,地名啥的。再複雜一點的詩文歌曲,字或許認得,連在一起就看不懂了。不知道寫得啥。
他們這二十人,就屬百戶孟輝讀書最多,好歹念完了三年啟蒙。
孟百戶看着條例上一條條細則,越來越發愁,要求太多了太細了,這哪裡是軍營,這将要将他們打散了重新來一遍啊。
還有文化課,要求每個學員必須讀懂軍報,必須會寫作。
不要求文章練達,但一定要把事情講清楚。每七天要做一次訓練總結……
零零總總,将他們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。
從早上到晚上入睡,事無巨細。
這這這……
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。
本以為來京城有機會面聖,接下來就是吃香喝辣,時間到了就回東南。
眼下看來,回東南暫時沒指望,還是想想如何讓手底下的兄弟記住并學會這些條例細則。
頭大!
“哎,别動那個搪瓷碗。”
陳建功手太多,他好奇搪瓷碗上面的把手,像個小耳朵,就拿起來看看。
卻被旁邊的人大聲制止,且,大家都是一副不贊同的模樣。
“我我我,我就看看。”
他拿着搪瓷碗,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,有點慌。
旁邊的人就說道:“這個架子歸你了,我肯定不要。”
啥玩意?
陳建功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,他望着孟百戶。
孟百戶提醒他,“忘了那個姓盧的怎麼說的嘛,這屋裡的所有東西,往後都要保持我們剛剛進來時的模樣。你現在還記得搪瓷碗放在那個位置嘛?”
“應該是這裡吧!”陳建功試着将搪瓷碗放回原位。
“不對!你自己過來看,都沒對着一條線。所有架子上的搪瓷碗,是連着一條線。”
“我看看,我看看。靠,還真的是一條線。不僅搪瓷碗是一條線,朋和缸都是一條線。”
“毛巾放置的位置都是一樣的,兩邊對齊。”
二十張單人床,床上的被子同樣是連成了一條線。
陳建功聽到這裡,心想完了完了,他這怎麼放得回去啊。
“孟百戶,我……”
他隻能求助老大。
孟百戶畢竟是老大,眯着眼,比劃着,終于将搪瓷碗放回了原位。
“拿把小刀來。”
“孟百戶要做什麼?”
“我看了細則,訓練計劃排的很滿,基本上不可能有時間這樣慢慢放置物件。那把小刀,照着現在的位置,都刻上線。以後所有東西都照着刻線放置。”
“那這些被子呢?”
“在床邊刻線,一樣能管用。”孟百戶腦袋好使,大家拍着彼此的肩膀,這辦法好啊。
孟百戶繼續說道:“那位盧秉說的話,應該不是瞎說。走,我們先出去探聽探聽消息,順便将作訓服領了。”
“百戶,那位盧秉提醒過,可以去公事房給搪瓷盆啊碗打上印記,要去嗎?”
“晚一點再去。這還沒到吃飯的時候,不着急。先弄清楚這裡的情況再說。”
“孟百戶說得在理。”
刻好線條,一群人跟随孟百戶出了宿舍門。
往前面走,路過每間宿舍,都要伸個頭打裡面張望一眼。
嘿!
就跟印書印出來的一樣,每間宿舍都是一模一樣,同樣的二十張床,同樣的綠色床鋪,同樣的木頭架子,同樣的盆和碗。
難怪盧秉建議在盆和碗上面打上專屬印記。
幾百号人,不打個印記,都認不出哪個盆是自己的,特麼的全都長一樣。
校場上有人在撸鐵,有人在耍大刀,有在揮舞長槍,有人耍着把式,都是一副渾身充滿力氣用不完的樣子。
孟百戶讓大家分散,各自找人打聽消息,問問都是從哪裡來的,這裡是個什麼情況。
說是進京考核,看這模樣,準備得如此齊全要求如此之多,不像是單單考核,還有更多的内容。
找了一圈,終于找到願意聊的人。
“什麼考核啊,我有親戚在京城,我問了,這個陸軍衙門是陛下親自督辦的。召集我們到京城,就是為了充實陸軍衙門。”
“這個陸軍衙門到底是做什麼的?竟然容得下我們這麼多人。總不能将我們都留在京城做官吧。”
“這話對也不對。你把陸軍衙門想象成國子監那樣的,就對了。”
“國子監?”孟百戶皺眉,“國子監是讀書的,咱們這裡……”
“嘿嘿,說到點子上了。我親戚是這麼說的,讀書人都有書院,這習武之人肯定要有個書院吧。朝廷有各級書院培養想安邦治國的人才,卻沒有培養保家衛國将領的書院,這不合适。懂了吧!”
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腦子靈醒的聰明人。
随着一批批年輕兵将來到京城,已經有聰明人看出陸軍衙門到底是幹什麼用的。
反對?
這個時候反對已經晚了。
衙門已經立起來,人員已經到場,各項準備工作都做完了,你才跑出來反對。
好啊!
前期的開銷給報一報。
而且,陛下還将柱國公拉出來做虎皮。
柱國公都出面了,他等于是代表了全體勳貴武将的意志。若是有人反對陸軍衙門,就等于是反對整個勳貴武将集團。
文官們後知後覺,隻能說着一回他們輸了一籌,沒想到開成帝如此雞賊。
先是用驿站改革麻痹大家,又用發放饷銀吸引衆人的目光。然後,悄咪咪地就将陸軍衙門給建了起來。
召集各路兵馬優秀兵将進京接受考核,無需經過内閣,隻需要兵部一道文書下去,事情就辦成了。
孟百戶琢磨着對方的話,“這麼說,咱們來京城不是考核,而是像讀書人進國子監讀書一樣,是來學習的?”
“對了,就是這個意思。陛下要培養武将人才,這是天下掉餡餅的好機會啊。能不能出人頭地,就看這一回。從今以後,咱們也算是天子門生,要和那幫文臣分庭抗禮。”
原來如此!
孟百戶難掩内心的激動。
本以為上京城是走個過場,沒想到竟然是掉餡餅。
哈哈哈……
如此機會,舍他其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