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能大興水利,但可以考慮先修建池塘,以及小型水庫。
池塘作用大啊,既可以蓄水,還能養魚,種藕。
葉慈給出的建議是,五百畝一個池塘,萬畝一個小型水庫。
劉珩搖搖頭。
不是他不願意,而是手頭确是沒那麼多錢。花錢的地方太多了,人吃馬嚼每天都是天文數字。錢,必須省着點用。
兩千畝一個池塘,十萬畝一個小型水庫,勉強可以做到。
葉慈不勉強。
隻要肯投入錢糧修建書庫和池塘,都是惠民工程,總比什麼都沒有強。
“眼下正值春耕,又是青黃不接的月份。等春耕一結束,就可以雇人挖池塘,修書庫。争取夏天暴雨來之前能有一批池塘投入使用,到達蓄水的目的。給點工錢夥食,就能緩解農戶家沒飯吃的問題。”
這是葉慈的建議,劉珩欣然答應。
于是,借着王府仆從在鄉村考察的時機,将雇人修建池塘水庫的消息散布出去。
工錢不高,一天隻有十文錢。
但是,管兩頓飯。
當村民們聽到管兩頓飯的時候,下意識都咽了口口水,餓啊!
每年二三四月份,春夏交替的季節,就是俗稱的青黃不接。
新糧剛剛種下,陳糧已經吃完。
别說沒糧食,地裡面連菜都沒有幾根。又不是後世有大棚蔬菜,别管天冷天熱,隻要想種就能種出來。
這年頭,上至皇帝,下至乞丐,都是看天吃飯。
老天開眼,大家都能吃頓飽飯。
老天不開眼,别說餓肚子,吃都沒得吃。
……
上溪村,夏家一陣鬧騰。
先是夏老漢從農閑莊賒了更多的大豆種子回來,外加兩頭骟過的小豬仔。
他婆娘好一陣哭鬧,“人都不夠吃,哪裡還有糧食喂豬。”
夏老漢闆着臉,“不喂豬,哪裡有糞水澆地?靠家裡這幾口人,你能澆一畝地嗎?沒有糞水澆地,地貧,糧食産量低,人也吃不飽,土地缺肥更貧,産量一年一年更低……”
這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。
想要産量高,什麼老天開眼,遏制病蟲害,都是因素之一。
地肥不肥,則決定了一畝地的産量上限。
同樣的天氣,同樣的手段遏制病蟲害,上等肥田,一畝能得三百斤糧食。下等貧田隻得糧食一百五十斤。
實際上,差距還會更大。
“……隻要辛苦這一年,待到年底豬仔養成了肥豬,不僅有了糞水,肥豬賣給農閑莊又是一筆收入。等到明年,日子就好過了。”
豬仔吃得多拉得也多,屬于最佳農家肥,發酵幾個月兌了水就能澆地。
剛拉出來的糞便,以及發酵後的糞水不能直接澆地,會把莊稼燒死。
夏老漢不僅要養豬,他還要燒地。
将家裡頭剩下的稻草麥稈全都撒到地裡頭,燒一天,空幾天,就能耕作。有他帶頭,村裡面好些人家都跟着一起燒地。
火能燒死蟲卵蝗蟲,這是常識。隻不過以前大家沒這意識,也舍不得家裡那點柴火,翻新房頂需要大量的麥稈和稻草。而今,為了減少病蟲害,再舍不得也要燒。
今年就這樣,等到年底,秋收之後就要燒地,讓蟲卵無絲毫孵化的機會。
夏老漢一通折騰,他婆娘都絕望了,因着家裡養了兩頭豬,夥食越發摳搜。
過去,好歹一天三頓,還能吃一頓半幹半稀的米飯,配上沒鹽沒味的醬菜,勉強能下飯。
而今……
夏婆子天天哭窮,果斷将三頓飯改成了兩頓。
兩頓就兩頓吧,能吃飽就行。
可惜,不僅吃不飽,頓頓清湯寡水。
夏幺兒看着碗裡兩片面皮,幹了半天的活,就吃這?
是要把人餓死嗎?
再看桌上一碟黑乎乎的醬菜,外加一盤水煮青菜,半點油腥都見不到,頓時沒了食欲。
這日子沒發過了。
他當場就宣布,“我要去挖池塘修水庫,我去吃王府。”
夏老漢輕蔑瞥了眼幺兒,他喝着面皮湯倒是有滋有味。
“你吃得了那個苦嗎?”
“再苦再累也總比在家裡頓頓吃不飽,天天清湯寡水強多了。娘,咱們家沒窮到這地步吧,就不能整點好吃的?”
夏家在村裡頭算是條件不錯的家庭,他家如果窮到天天清湯寡水,連肉沫子都見不到,其他家豈不是天天沒得吃,靠喝水就喝飽了。
夏婆子狠狠瞪了他一眼,“吃吃吃,整天就知道吃。你爹,你大哥掙點錢容易啊。不得攢起來,将來給你成親用,萬一家裡有個事也得花錢應急。别忘了家裡還喂着兩頭豬,比人吃得還多。沒餓死你就得謝天謝地。”
夏幺兒,“我明天就去應募,以後就住在工地吃在工地。我就不信王府開的夥食,還能比家裡更差。”
他正是能吃能睡能長的年紀,天天這麼清湯寡水,真的受不住。
必須反抗!
為了吃,他拼了。
反正,家裡就算不養豬,夥食也是稀爛。
主要是,夏婆子不會弄吃的,廚藝令人一言難盡。
常有文學,說什麼山野村夫做的家常菜多好吃多好吃,某某菜是平生吃過最好吃的,這裡面99%都是文學誇張,根本就是胡扯。
為何?
一個人的廚藝好壞,飯菜要做得好吃,除了要有一點天賦外,更重要的是需要大量食材鍛煉。
窮哈哈的地方,一年到頭吃個三回肉,怎麼鍛煉廚藝?
舍不得放油,舍不得放鹽,什麼都水煮那一套,怎麼鍛煉廚藝?
一個廚子做魚好吃,沒有成百上千條魚給他鍛煉,能将廚藝鍛煉出來嗎?
一個廚子做五花肉好吃,沒有幾百上千斤的五花肉訓練,達不到被人稱贊廚藝的地步。
這是鄉村窮哈哈地方能有的條件嗎?
一個鄉間婆子,既無大廚指導,也沒有菜譜,還沒有食材,家裡無肉,還舍不得放鹽放油,做出的飯菜能好吃到哪裡去?
後世用電飯煲煮飯,無數人都煮不好。要麼水少了,米飯硬邦邦,煮成了夾生飯。
要麼水多了,米飯倒是熟了,就是水垮垮,不确定到底是幹飯還是稀飯。
用電飯煲煮飯,一年年的下來都煮不好。用柴火竈煮飯,那不得将房頂給燒了嗎?房子都燒起來,飯還能吃?
所以,不要迷信鄉野村婦能做出正宗好吃的家常菜。沒那條件,沒有足夠的食材,鍛煉不出鄉村大廚。
就算是在後世,廣大農村,有了各種做菜視頻,各種菜譜,食材管夠,能稱得上廚藝好的人也是極少的。大部分人,隻能說做出的飯菜能吃,勉強入口。
絕大部分農村家庭桌上的飯菜口味,都是一言難盡。
夏幺兒對于自家老娘摳搜,以及一言難盡的廚藝再也無法忍受。
他是認真的。
第二天,天都沒亮他就走了。
他去給王府幹活,吃王府,住王府。
雖然王府府邸還沒影子,但是王府的班底已經架起來,散在兩縣封地。
他直接來到農閑莊報名。
吳莊頭見他這麼積極,很高興啊。
“你大哥順利度過試用期,如今算是莊子裡正式工,有吃有喝還有工錢拿。你呢,也就适合下苦力,隻要你肯好好幹,将來未必沒有更進一步的機會。”
夏幺兒一聽,高興壞了。
“老吳,我真有機會更進一步?”
“什麼老吳,叫莊頭。沒大沒小。”
“嘿嘿嘿……”夏幺兒笑起來還挺憨厚。
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經過,同村的年輕村婦小張氏。
“啧……”
“你啧什麼啧?”吳莊頭嚴肅批評,“小張氏是莊子的雇工,你放尊重點。”
“我是同情她。一個女人支撐一個家,不容易啊。好在她男人聽說已經能下床,還能走幾步,打罵她沒過去那麼厲害。”
“她男人也不是個東西,靠女人養家還敢嚣張。”
八卦是人類流淌在血液裡面,從遠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基因。
别管男人女人都愛八卦。
尤其是,小張氏在一群粗壯黃臉婆裡面難得的容貌清秀,皮膚白皙,身段窈窕,更是人們八卦的對象。
夏幺兒盯着小張氏的背影瞧個沒完。
吳莊頭捶了他一下,“想婆娘了嗎?那就學你大哥好好幹活,别偷奸耍滑。看在你大哥的份上,隻要你肯下力氣好好幹,将來自有機會給你。”
夏幺兒說道:“我要是娶了小張氏這樣的婆娘,我天天寵着,絕對舍不得打罵。她男人就是孬種。”
“你不會是看上了小張氏吧?那都是兩個娃的娘,你可别亂來。會出人命的。”
“莊頭可别胡說,我隻是想娶一個像小張氏一樣漂亮溫柔的女子。”
“還是在做白日夢啊!”
夏幺兒不忿,他才不是做白日夢。
他都想好了,攢錢,将來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娶婆娘。絕對不聽娘親地安排。
就他老娘那眼光,那要求,算球了。
要壯實,能幹活,聽話,容貌得普通,醜一點都沒關系。
瞧瞧,這是給親兒子相看婚事嗎?
他老娘就是嫉妒貌美的姑娘,整天說人家妖豔得很,嫉妒,都是嫉妒。
夏幺兒對他老娘的那點小心思,倒是看得十分明白。
他知道,村裡面很多人都在說小張氏的閑話,他從不和那幫人同流合污,反而同情小張氏的遭遇,遇人不淑,可悲可歎。
不認識幾個字的夏幺兒,倒是有一顆憐香惜玉的心。
“叔,你看我這模樣,将來我再攢點錢,能不能娶個像小張氏那般賢惠的姑娘?”
瞧他嘴甜的,有求于人的時候,就叫叔。
無事的時候就叫老吳。
吳莊頭又捶了他一下,臭小子,溜須拍馬。
“你啊,難哦!”
這是實話。
夏幺兒鼻子都皺一起了。
“你家條件是不錯,隻是……”
夏婆子着實厲害了些,但凡心疼閨女的二父母都不肯将女兒嫁到夏家。
那種賣兒賣女的父母另當别論。
夏幺兒沉默了。
良久之後,他才說道:“遲早是要分家的。”
“你想分家可不那麼容易。除非能說動你大哥,讓你大哥帶頭。不過,就你大哥的老實脾氣,怕是不敢。”
哎……
這日子真沒勁。
小張氏講究,幹淨,長得又好看,沒有偷偷摸摸的惡習,有時候葉慈會帶着她做事。
她發現小張氏是個既聰明的人,隻是跟着她做事幾回,竟然已經認得幾個字,還學會了寫名字。
葉慈有心提拔小張氏,讓她做個管事娘子。
沒想到,小張氏竟然拒絕了,那擺手搖頭的模樣,好似提拔她會要了她的命一樣。
“不是我不知好歹,實在是擔心給東家惹來麻煩。”
葉慈笑了起來,“誰敢找我麻煩,你說說。”
小張氏難以啟齒。
葉慈對她的情況略知一二,也猜到了她的顧慮,“你男人找我麻煩?信不信,我打斷他的腿,讓他繼續在床上躺着。”
“使不得,使不得。”
“你好好想想吧,做了管事,工錢比現在高一倍。将來你的孩子說不定有機會免費讀書。”
“讀書?”
“莊子打算辦個小學堂,管事家的孩子優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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