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笙上前一步，“男女方式不同。男子服下即可，蟲子會順着經脈寄居心口。而女子需要在手臂内側割開一道口子，讓雌蠱自行爬入血肉，與身體融合。”

　　“隻有雌蟲與主人體息融合，才能真正控制雄蟲。”

　　沈清妍點點頭，“什麼時候開始？”

　　話音落下，她已麻利地伸出手來，将黑衣袖口往上挽。

　　黎笙沒想到她會這麼突然，下意識望向身旁不遠處的謝景。

　　謝景開口，“不是現在，等到了大梁再做。”

　　“去大梁的路程不短。雌雄蠱若太早分離，彼此存活時間會受影響。一路同養，氣息相近，進體時更易馴服。”

　　沈清妍點了點頭，垂下手臂，将衣袖重新放下。

　　謝景說完，側頭看向黎笙，目光溫和。

　　“你可能需要跟我們一起去大梁，蠱蟲需要你的照顧。”

　　黎笙一愣，“我們？”

　　謝景點了點頭，“我也回去大梁，我們一起，你願意嗎？”

　　黎笙立刻應道：“當然願意，我之前答應過你的，會幫你養好蠱蟲。”

　　“但我們就這樣去？你不怕被認出來嗎？大梁應該很多人都認識你。”

　　“放心，我有辦法。”謝景接過話。

　　黎笙看着他的鳳眸，心中一動，揚唇道：“好，那就一起。”

　　靜心寺。

　　窗外松濤輕響，檐下銅鈴不動，一片清寂。

　　高祈淵着灰布僧袍，低頭飲茶。

　　他已削發為僧十年，容貌卻并未蒼老太多，眉眼仍是清正，隻是瘦了許多。

　　對面，謝景一身青衣，正與他對坐而飲。

　　茶盞落下，輕響。

　　“這件事不難，我會幫你。”高祈淵開口。

　　“但這一招極險。你要小心。平安，是最重要的。”

　　謝景垂眸點頭，“我明白。”

　　高祈淵輕輕歎了一口氣，将茶盞慢慢旋了半圈。

　　“大梁的事情，從你父親那時，一直到現在，恩怨沉積，血海滔天，也是時候該有個了斷了。”

　　說不定，這一局，會在謝景這一代結束。

　　實現真正的天下一統。

　　他轉頭，開口道，“顧青。”

　　門外守候的顧青應聲進來，仍是一襲藏青布衣。

　　“你去為謝施主制作幾張人皮面具。”

　　顧青颔首，“是。”

　　王府午後，日光斜落。

　　主院中香爐輕煙缭繞，簾影搖曳。

　　秦九微正倚在軟榻上，一手握着折扇輕敲謝硯禮的肩頭，“你昨日怎麼看折子又看到那麼晚，我讓廚房炖的湯你都沒喝，冷了又熱，熱了又涼。”

　　謝硯禮扣住她的手腕，神色沉着卻難掩笑意。

　　“事情太多，一時間忘了，夫人莫怪，再也不敢了。”

　　說着就要湊上去親她。

　　兩人正說笑間，門外腳步聲響。

　　謝景緩步走進來，面上神色如常。

　　顯然，這樣的畫面他已經見怪不怪。

　　“父親，母親。”他止步于幾步外，俯身行禮。

　　秦九微立刻輕咳一聲，從謝硯禮身邊起身，拍了拍衣擺，神色恢複端莊：“景哥兒來了。”

　　謝硯禮擡眼看了他一眼，“是不是有什麼事？”

　　謝景點頭，“我想去一趟大梁。”

　　秦九微皺眉，但并未開口。

　　謝硯禮沉默片刻，問：“準備好了？”

　　“準備好了。”謝景平靜點頭。

　　謝硯禮與他對視了幾息，“既然你準備好了，那就去吧。”

　　謝景有能力，不是魯莽之人，要做什麼，肯定是考慮清楚的。

　　秦九微也歎了口氣，眼神中滿是溫柔和擔憂，“多帶些禦寒的衣物，大梁天冷。”

　　謝景再次一禮：“母親放心。”

　　皇宮，禦書房。

　　高澈身着明黃常服，正坐在禦案後，面前攤着幾卷折子，可他一字未讀，隻直勾勾地看着站在案前的謝景。

　　“你真的要去？”

　　高澈聲音有些低，眼神裡透着濃濃的不舍。

　　“就不能派别人嗎？你不在，朝裡會很亂的。”

　　謝景拱手低頭，“皇上，别人去我不放心。”

　　“大梁與大晉對峙多年，如今正是扭轉乾坤的關鍵時機。此事，不能出半點差錯。”

　　高澈低下頭，手指緊緊拽着袖角。

　　他懂這些道理，也知道謝景說的是對的，但心裡仍舊悶得厲害。

　　良久，他猛地站起來，快步繞過案幾，撲進了謝景的懷裡。

　　少年帶着稚氣，力道極重，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勇氣。

　　“你要小心……”他嗡聲嗡氣地說，聲音壓得很低。

　　謝景輕輕擡手，拍了拍他的後背，“好，我答應皇上。”

　　他們就這樣抱了一瞬。

　　下一刻，高澈便倏地松開他，退後一步，迅速轉過身去。

　　又恢複成了威嚴的小皇帝。

　　“你可以下去了。”他語氣故作冷靜。

　　謝景擡眸看了他一眼，沒再多說什麼，躬身一禮，轉身離去。

　　殿門将閉的那一刻，他餘光掃見。

　　高澈擡起袖子，擦了一下眼睛。

　　晚上，王府花廳燈火通明。

　　中堂設了長桌，菜肴熱氣騰騰，香氣彌漫。

　　衆人圍坐其間，為謝景送行。

　　酒至半巡，謝驚春起身舉杯，“此去大梁，路遠事險，你要格外小心。”

　　秦九微此時也端起酒杯，目光柔和地看着他，“我知道你有分寸，隻是在外頭，也要記得多吃飯，多添衣裳。”

　　謝景點頭，眼中帶了點溫色，“母親放心吧，孩兒會小心的。”

　　謝硯禮沒說話，舉杯一飲而盡。

　　兩日後，郊外驿道旁。

　　馬車停靠在一株老槐樹下，車簾掀起半角，随風輕晃。

　　黎笙站在車邊，皺着眉四處張望了一圈，語氣帶着明顯的疑惑。

　　“謝景不是說讓我們在這兒等他嗎？怎麼都快午時了，還沒見到人影？”

　　沈清妍也望了望四周，“沒動靜，他不該遲到的。”

　　正說着，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聲。

　　兩人齊齊朝那方向望去。

　　隻見一個青年快馬而來，衣衫素淨，看着不過二十來歲，氣質清冷，長相卻十分陌生。

　　馬停下，他翻身下馬，幾步便走到兩人面前，目光落在黎笙身上，開口便道：“走吧。”

　　語氣熟稔至極，仿佛他們已經認識了許久。

　　但聲音确實極其陌生的。

　　黎笙卻眼睛睜大，往後退了一步。

　　“你是誰？”

　　她下意識護住了身後馬車，沈清妍也擋在一旁，手已探入腰間，摸向随身匕首，眸光警惕冰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