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雲歌的自辯折子,走得慢,還在路上。
平武侯石溫的自辯折子,還是一張白紙。
他就沒打算自辯。
他拍着桌子,一臉莽夫氣質,兇悍異常。
他怒氣沖沖地說道:“老夫選擇退兵,不找劉章麻煩。
劉章竟然敢蹬鼻子上臉,告狀告到建州朝廷。
他以為自己是建州朝廷的官嗎?
給劉章發一道公函,警告他,休要招惹老夫。
這是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。
再敢挑釁老夫,老夫手裡面的刀不是擺設!
屆時,老夫和燕雲歌聯手,夠他吃一壺!
”
石臘聽命,他早想這麼幹了。
謀士要盡到職責,不得不提醒石溫,“侯爺,建州朝廷那邊,是不是也該給個說法。
朝廷很快會派人來調查事情真相,得想辦法應付過去才行。
”
平武侯石溫嗤笑一聲,“沒人有資格讓老夫費心應付。
朝廷來了人,直接會賓樓一送,每天好吃好喝養着。
要是不識趣,非要搞點事情出來,丢河裡喂魚。
報一個船隻沉沒,統統淹死的消息給朝廷。
老夫就不信,朝廷還敢派遣第二批人到豫州調查真相。
”
石臘連連點頭,就該如此!
對待朝廷,不必太客氣。
動不動就讓他們上請罪折子,要麼就是自辯折子,煩不煩。
上次是因為退兵一事,朝廷三令五申,下了好幾道公文要求豫州上請罪折子。
好不容易應付過去,朝廷又來玩這一招。
懶得應付!
就該一把嘴子打回去,讓建州朝廷長長記性。
所以世人皆說,平武侯石溫嚣張跋扈,頭生反骨,從皇帝到朝廷都防着他,原因就在這裡。
瞧瞧……
人家劉章,自封為王,明明是造反,還要把自己包裝成忠臣良将。
反複強調要恪守臣子本分,身為臣子該做的事情千萬不能敷衍應付。
劉章和石溫一對比,高下立見。
這才是,劉章的高明之處。
也可以說到奸詐,城府頗深。
總而言之……
平武侯石溫不打算上本自辯。
朝廷派人來調查,他也打定了主意,一概不理。
他就是從燕雲歌那裡購買了大量的兵器,又如何?
朝廷能拿他法辦嗎?
朝廷敢派人抓他,那就是開戰的節奏。
眼下這年頭,可不是中宗那會。
中宗坐龍椅的時候,朝廷對地方的控制權,到達了空前絕後的高度。
中宗皇帝一聲令下,别管是擁兵自重的武将,還是地方諸侯王,或是封疆大吏,說抓就抓。
沒有哪個武将王爺或是封疆大吏敢反抗。
盛極必衰!
中宗一死,皇權就開始遭到文武大臣,世家大族的打壓。
此消彼長,皇權越弱,世家就越發強橫。
現如今……
皇權已經失去了最起碼的威懾力。
地方權臣,對朝廷的态度就是陽奉陰違。
恭敬一點的,如同劉章那樣,将表面功夫做到家。
跋扈一點的,就如平武侯石溫這般,根本不給朝廷臉面。
皇權勢弱,權臣公然不給朝廷臉面,說實話,無論是南魏皇帝蕭成文,還是北魏皇帝蕭成業,都沒有有效的辦法解決這些難題。
目前……
朝廷和地方,隻是維持了一個暫時的平衡。
雙方都在抓緊時間積攢力量,想着有一天,能給對方緻命一擊。
……
燕雲歌的自辯折子終于到了建州朝廷。
以密折形式,直接呈給皇帝蕭成文,都沒讓政事堂那幫大佬看到一個字。
皇帝蕭成文看着燕雲歌的自辯折子,心情起伏不定,情緒很複雜啊!
因為……
燕雲歌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販賣軍械兵器的事實,甚至還呈上了一份成本利潤核算清單。
提出了兩種合作方案。
第一種,平陽郡給朝廷兵馬,主要是南軍北軍供貨,更換軍械兵器。
第二種,皇帝蕭成文投錢,算他股份,一起賺錢。
或是兩種合作方式混合一起采用。
當然,皇帝蕭成文也可以兩種方式都不選擇,直接拿着這份自辯奏章,作為證據,發兵攻打平陽郡。
“嚣張!
太嚣張!
”
費公公義憤填膺。
當年,第一次見到燕雲歌,他就立志和燕雲歌勢不兩立。
他的直覺是對的。
他看人太準了!
“燕雲歌頭生反骨,公然叫闆朝廷,陛下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心軟。
一定要給她一個顔色瞧瞧。
”
皇帝蕭成文面無表情,看不出喜怒。
他反問費公公,“如何給她一個顔色看看?
”
費公公咬牙切齒,“派兵攻打不成,幹脆派人刺殺!
”
“到燕雲歌的地盤刺殺,你有多大把握?
”皇帝蕭成文随口問道。
費公公怒道:“就算隻有兩成把握,也不能讓燕雲歌繼續嚣張下去。
”
“恐怕你連兩成把握都沒有。
忘了蕭逸的老本行嗎?
”
費公公一臉郁悶,“難道就這麼算了嗎?
難道真要眼睜睜看着燕雲歌如此嚣張,公然挑釁朝廷。
”
皇帝蕭成文自嘲一笑,“公然挑釁朝廷的人,何止燕雲歌一人。
隻不過燕雲歌風頭正盛,勢力強橫,又是女子混迹官場,所以顯得格外突出。
朕不打算和燕雲歌翻臉,朕要先收拾地方上的小喽啰,先将能抓在手裡的地盤牢牢抓住,擴大朝廷的影響力,之後才能談如何對付地方權臣。
”
費公公張嘴結舌,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。
隻能無聲落淚,替皇帝感到委屈。
皇帝蕭成文哈哈一笑,咬着牙說道:“朕不委屈!
從朝廷南遷那一天開始,就注定誰坐皇位都會遭遇被權臣打臉的情況。
誰讓朝廷勢弱,誰讓蕭氏子孫不争氣,将祖宗打下的江山都給丢了。
活該有今日!
”
砰!
皇帝蕭成文一拳頭砸在書案上。
費公公心疼壞了,“陛下當心自己的手。
老奴聽陛下的,繼續忍耐。
總有一天,會将所有膽敢挑釁陛下的人,統統殺光。
”
皇帝蕭成文閉目,深呼吸,終于平複了激動的情緒。
他對費公公說道:“燕雲歌給朕出了一個難題啊,這樣一份自辯折子,無論如何不能讓朝臣看見。
但,朝臣們肯定會不依不饒。
罷了,朕說的話在地方上不管用,但是在朝堂上,朝臣們還是得聽朕的。
”
“陛下是打算壓下此事?
”
皇帝蕭成文點點頭,“金吾衛搜捕刺客一事,可有進展?
”
費公公搖搖頭,“回禀陛下,尚未有任何進展。
”
皇帝蕭成文點點頭,“把消息透露出去,就說朕震怒,皆因劉章此賊。
明日朝議,不出意外,肯定是要讨論如何對付劉章。
朝臣們個個都是人精,得知這個消息,明日朝議必然會主動圍繞劉章讨論。
”
“老奴遵旨!
陛下放心,老奴一定把此事辦好。
那,燕雲歌那邊……”
“先晾着她。
朕替她做局栽贓劉章,她的回報還不夠,誠意不足。
”
“老奴明白了!
”
……
李娉婷母子三人遭遇刺客,差點喪命,消息随着有心人推波助瀾,從南傳到北,順利傳到蕭成業耳中。
蕭成業大驚!
“被人戳穿陰謀之後,還敢派人刺殺朕的妻兒?
那豈不是意味着……”
他膽戰心驚。
後宮數位嫔妃懷有身孕,她們能順利生下孩子嗎?
怎麼辦?
他才登基幾個月,劉章就迫不及待想要撕破臉面,絕他子嗣血脈嗎?
蕭成業吓得面無人色,躲在後宮,好幾天不露面。
他就是想守護在後宮女人身邊,确保子嗣血脈不會被人暗害。
可他畢竟是北魏的皇帝,哪能天天躲在後宮。
就算朝臣允許,劉章也不允許。
别管這個朝廷,裡子是個什麼模樣。
表面功夫一定要做足,該上朝就要上朝,該處理的公文就得處理。
論起做表面功夫,世上的官員,恐怕沒有人比劉章更擅長。
蕭成業坐在龍椅上,看着站在群臣之首的劉章,心情起伏不定啊。
恐懼,厭惡,憤恨……
劉章出列,朗聲說道:“近日有傳聞,南面建州城内出現刺客,試圖刺殺皇後娘娘以及兩位皇子殿下。
并且有傳言,刺客是老夫派遣。
想來,很多人都對這則傳言深信不疑。
然而,老夫敢以性命擔保,老夫從未派遣刺客行刺。
老夫一生行事,向來堂堂正正,不屑用這等手段。
而且,老夫一直都在努力接回皇後娘娘和兩位皇子殿下,老夫表裡如一,絕不會說一套做一套。
請陛下仔細想想,為何會傳出這則傳言?
南面朝廷,分明是在離間我們君臣,挑撥我們君臣關系。
陛下千萬不能中了南面朝廷的奸計啊!
”
蕭成業尴尬一笑,“劉愛卿放心,朕從始至終都不相信這則傳聞。
劉愛卿忠心耿耿,天地可鑒。
以後誰在敢私下裡議論劉愛卿的是非,嚴懲不貸。
”
劉章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,“謝陛下!
陛下待我以誠,老夫唯有忠心回報。
陛下放心,老夫會繼續同南面朝廷交涉,無論如何,一定要救回皇後娘娘和兩位皇子殿下。
”
蕭成業越發尴尬,他斟酌着說道:“其實,要是實在接不回來,就算了吧!
朕想來想去,蕭成文肯定不會放過他們母子三人。
他們母子三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,就當是為朕做出的犧牲。
朕會一輩子記得他們。
”
這……
好一個無情無義的蕭成業!